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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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說。
&ldquo你們婚後生活有多久？請原諒我這樣問，因為我已經很久沒到這個地方來了。
&rdquo &ldquo兩個月，&rdquo斯佳麗勉強地答道。
&ldquo可真是一場悲劇，&rdquo他繼續平心靜氣地說道。
該死的東西，她激烈地想着。
要是換了别人，我盡可以闆起臉來叫他走開。
可是他曉得艾希禮的事，也曉得我不愛查利。
這樣，我的手等于被捆住了。
于是她隻好不開腔，低下頭，看着手中的扇子。
&ldquo你這是第一次參加社會活動嗎？&rdquo &ldquo我知道看起來很不合适，&rdquo她急忙解釋道，&ldquo可是這個攤位本來是歸麥克盧内家的姑娘照管的，後來她們被叫走了，又沒有人代替她們，所以媚蘭和我&mdash&mdash&rdquo &ldquo為了南方的大業，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
&rdquo 怎麼，埃爾辛太太也是這麼說的，可是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味道就有點不一樣。
她真想回敬他幾句，話到唇邊，終于克制住了。
她畢竟不是為了什麼大業，而是因為坐在家裡悶得發慌才來的。
&ldquo我常常在想，&rdquo他若有所思地說道，&ldquo我們這種悼念制度，這種讓女人披上黑紗、一輩子幽禁起來、不許她們有正當的娛樂的做法，是跟印度的刹蒂一樣野蠻的。
&rdquo &ldquo沙發？&rdquo 他大笑起來。
斯佳麗因為自己的無知羞紅了臉。
她最恨人家使用她所不知道的字眼。
&ldquo在印度，男人死了不是埋掉，而是用火燒掉。
她們的妻子得爬到柴堆上去，跟他一起燒掉。
&rdquo &ldquo多可怕！她們為什麼要這樣？難道警察就一點也不管嗎？&rdquo &ldquo當然不管。
一個寡婦若是不自焚殉夫，就會遭到社會唾棄。
所有的上等太太都會議論她，說她不是有教養的女人&mdash&mdash就跟那些坐在角落裡的上等太太一樣，她們倘使看見你穿着紅裙子在這裡領跳蘇格蘭舞，包管要議論你。
照我個人看來，比起我們可愛的南方把寡婦活着埋掉的習俗，那印度的刹蒂要人道得多。
&rdquo &ldquo你怎麼敢說我被活埋了呢！&rdquo &ldquo唉，捆在寡婦身上的鎖鍊，人們将她們捆得多緊啊！你以為印度的風俗野蠻，那麼假如今晚邦聯不需要你來，你敢不敢到這裡來露面呢？&rdquo 斯佳麗對這類性質的辯論，總是弄不清楚的。
他的論點就更叫她弄不清楚，因為她覺得他的話似乎有道理。
不過現在她覺得駁倒他的時候到了。
&ldquo我當然不會來。
要不我就是&mdash&mdash嗯，就是不敬重&mdash&mdash就顯得我不愛&mdash&mdash&rdquo 他嘲諷的眼神說明這話引起了他的興趣，等她說下去，可是她卻不說了。
他知道她不愛查利，她接下去該說的好聽的假話當然是瞞不過他的。
一個人倘若不是上等人，和他打交道可真是件可怕的事。
上等人對女人說的話總是裝出相信的樣子，哪怕他明知道她在扯謊。
這就是南方的騎士精神。
上等人總是遵循騎士的規矩，不說不該說的話，不會叫女人難堪。
可是這個家夥似乎全不管這一套，顯然喜歡講一些從來沒人談起過的事情。
&ldquo我在洗耳恭聽呢。
&rdquo &ldquo我覺得你這個人非常讨厭，&rdquo她說道，無可奈何地垂下了眼睑。
他往櫃台裡俯身過去，嘴巴幾乎碰到她的耳朵，活像一個舞台上的難得到典雅娜聖殿去的壞蛋角色，嘶嘶地說道：&ldquo别害怕，好太太，你那見不得人的秘密我保證不會洩漏出去的！&rdquo &ldquo唷，&rdquo她激動地低聲說道，&ldquo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rdquo &ldquo我不過是想叫你放心罷了。
你要我怎麼說，是不是要我說：&lsquo聽我的，美人，要不我就一股腦兒全都捅出去了&rsquo？&rdquo 她勉強地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見他那神情就像個淘氣的孩子。
突然她大笑起來。
這些畢竟全是無聊多餘的，毫無意義。
他也大笑起來，而且笑得非常響，驚動了角落裡的幾位陪護人。
她們把目光投向這裡，看到查爾斯·漢密爾頓的寡婦和一個誰也不認識的陌生男人談得這樣開心。
便頗不以為然地交頭接耳起來。
米德大夫登上樂隊台，伸出雙手叫大家安靜。
這時響起了一陣低沉的鼓聲，許多人喊出&ldquo噓！噓！&rdquo的聲音。
&ldquo我們大家應該向這些漂亮的太太們表示感謝，&rdquo他開始說道，&ldquo由于她們的愛國熱忱和辛勤工作，不僅使這次義賣會得到經濟上的成功，而且把這間簡陋的大廳布置成一個可愛的亭園，一座招待我們這麼多漂亮姑娘的怡人的花園。
&rdquo 大家鼓掌表示贊同。
&ldquo這些太太們作出了最大的奉獻，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用去了大量的工夫。
攤位上這許多美麗的商品，是我們南方女性用她們的巧手做成的，所以更加美麗。
&rdquo 又是一陣喝彩聲。
白瑞德一直站在斯佳麗旁邊，很随便地靠在櫃台上，這時低聲對她說：&ldquo你看他那樣子，像不像一頭自以為了不起的公山羊？&rdquo 斯佳麗聽到他對這位亞特蘭大最受愛戴的公民，說出如此大不敬的話來，感到十分震驚，不由得用責備的眼光瞪了他一眼。
可是大夫那下巴上不住擺來搖去的灰色胡子，看起來真有點像公山羊，她硬憋住差點兒笑出聲來。
&ldquo可是有了這些還不夠。
醫務會的好太太們，用她們涼爽的手，減輕了許多額角發燒病人的痛苦，她們從死神手裡，救活了許多勇敢的士兵，這些士兵都是最勇敢的，是為了我們的最了不起的事業而負傷的。
這些好太太們知道我們需要什麼。
現在我不一一列舉了。
我們現在需要更多的錢好從英國購買藥品。
今晚，這裡有一位無畏的船長，一年以來，他成功地冒着偷越封鎖線的危險，給我們運來我們所需的藥物，今後他還會繼續這樣做，他就是白瑞德船長！&rdquo 這位封鎖線商人雖是突然被将了一軍，但還是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mdash&mdash這一鞠躬顯得有點過分，斯佳麗認為。
照她的分析，正因為他完全不把在場的人放在眼裡，所以才那麼虛僞地彬彬有禮。
大家對他的鞠躬報以熱烈的掌聲，幾位太太從角落裡伸長了脖子在張望。
原來可憐的查爾斯·漢密爾頓的小寡婦正在跟他調情，而查爾斯死了還不到一年！ &ldquo我們需要更多的黃金。
我現在請求你們拿出黃金，&rdquo大夫接着說道，&ldquo我現在請求各位作出犧牲，比起我們穿灰軍裝的勇士來，這種犧牲簡直是小得可笑。
太太們，我需要你們的首飾。
是我要你們的首飾嗎？不，是邦聯需要。
邦聯發出号召，我知道誰也不會藏着不肯捐獻出來的。
玉腕上閃着一枚寶石，酥胸前耀着一支别針，多美，可是犧牲要比所有印度産的寶石和黃金更美。
金子拿去熔化掉，寶石拿去賣掉，把錢拿去買藥，買醫療用品。
女士們，現在有兩位受傷的勇士，提着籃子從你們身邊走過，請&mdash&mdash&rdquo一陣暴風雨般的掌聲和歡呼聲把他沒有說完的話淹沒了。
斯佳麗第一個念頭是深深慶幸自己在居喪期間禁止她佩戴珍貴的耳環和沉重的金項鍊（這規矩還是羅彼拉德外婆傳下來的），以及那上了黑釉的金手镯和石榴石胸針。
她見那個小個子義勇兵，用沒受傷的一隻手臂挽着橡木條籃子，向自己這邊的人群巡行過來，那些女人們，有老有少，笑着迫不及待地把手镯卸下，把耳環取下，還故意裝着叫痛。
她們互相幫着解下項鍊搭扣，取下别針，不時響起金屬相碰撞的聲音，以及&ldquo等一等，我還沒解下來，喏，好了，&rdquo的喊聲。
梅貝爾·梅裡韋瑟從肘彎上卸下了一雙手镯。
範妮·埃爾辛一面減着&ldquo媽媽，把我的也給他，好嗎？&rdquo，一面從鬈發上取下一支祖傳重金鑲嵌的珍珠發夾。
每一件首飾丢進籃子裡時，就爆發出一陣掌聲和歡呼聲。
那咧開嘴的小個子現在來到她們的攤位前面，他臂上的籃子已沉甸甸的，經過白瑞德身邊的時候，一隻漂亮的金煙盒就毫不在意地被擲進了籃子。
小個子走到斯佳麗面前，把籃子朝櫃台上一放，她搖搖頭兩手攤開，表示沒有什麼可以奉獻的。
在場的人當中，她是唯一沒有東西可奉獻的一個，這使她感到尴尬。
然後她看到她那隻很大的結婚金戒指在閃閃發光。
一時間她感到惶惑，她想回憶起查爾斯的面孔來，回憶起當初他把戒指套在她手指上時的神情是怎樣的。
可是她的記憶卻是一片模糊。
每回她想起他來，總會突然感到懊惱。
是查爾斯&mdash&mdash是他斷送了她的一生，使她簡直成了一個老婦人。
她猛然抓住戒指使勁一扭，可是沒能勒下來，那義勇兵已走向媚蘭了。
&ldquo等一等，&rdquo斯佳麗喊道，&ldquo我有東西給你！&rdquo她取下戒指，看到籃子裡一大堆項鍊、手表、戒指、别針和手镯，剛想把戒指扔進去，忽然看見白瑞德正抿着嘴露出一絲微笑。
她挑戰似地把戒指丢進籃子裡的首飾堆裡。
&ldquo哦，親愛的！&rdquo媚蘭抓住她的手臂輕聲說道，眼睛裡閃現出愛和驕傲，&ldquo你真是個勇敢的姑娘，等一等&mdash&mdash請等一下，皮卡德中尉！我也有點東西給你。
&rdquo 說罷她動手在拔自己的結婚戒指。
斯佳麗知道，自從艾希禮給她戴上這枚戒指以後，它從沒有離開過她的手指。
也唯有斯佳麗知道，這枚戒指對她說來是多麼寶貴。
好不容易才拔了下來，她又放在手心裡緊緊地攥了一會兒，然後才輕輕地放到首飾堆上。
兩人站着目送那義勇兵朝角落裡的老太太們走去，斯佳麗的表情是反抗，媚蘭卻比流淚還要可憐。
她倆的表情被站在她們身旁的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ldquo倘若不是你那麼勇敢這樣做的話，我是沒有勇氣這樣做的。
&rdquo媚利說道，用手臂抱住斯佳麗的腰，把她溫柔地緊緊摟住。
此刻斯佳麗真想把她推開，像傑拉爾德感到煩躁時那樣，用足力氣大喊一聲，&ldquo看在上帝的面上！&rdquo可是她瞥見白瑞德的眼睛，便勉強發出苦笑。
令她惱火的是，媚利沒有一次不把她的心意領會錯了&mdash&mdash不過這比猜出她的真情也許又要好得多。
&ldquo多麼美好的行為，&rdquo白瑞德溫和地說道，&ldquo你們的犧牲足以使穿灰軍服的勇士們精神振奮起來。
&rdquo 激憤的言詞已經到了唇邊，斯佳麗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沒有說出口來。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帶着嘲諷。
她打心底裡讨厭這個倚在櫃台上不肯離去的家夥。
可是他身上又有着某種令人激動的東西，某種熱烈的、充滿活力的、驚心動魄的東西。
她所擁有的愛爾蘭人的素質一齊湧上心頭，準備迎接他那黑眼睛的挑戰，她決心把這家夥的氣焰壓下去，要勝過他一籌。
他知道她的秘密，從而使她處于不利的地位，這使她非常惱怒，所以她得改變策略使他處于不利地位。
她竭力克制自己，不把自己對他的看法說出來，嬷嬷常跟她說，要想多捉蒼蠅，用醋不如用糖。
現在她得逮住這隻蒼蠅，降伏這隻蒼蠅，從此他别想再來擺布她。
&ldquo謝謝你，&rdquo她親切地說道，假裝沒聽懂他的嘲弄，&ldquo像白瑞德船長這樣有名的人，今天誇獎我們，真是太榮幸了。
&rdquo 他仰起頭縱聲大笑起來&mdash&mdash他簡直是在嗥叫，斯佳麗心裡極為難受地這樣想，她的臉又漲紅起來。
&ldquo你為什麼不說真心話？&rdquo他故意放低了聲音，這樣在募集首飾的激動氣氛中的首飾碰撞聲裡，隻有她一個人能聽得見，&ldquo你為什麼不說我不是個上等人，是個大壞蛋，要是再不滾開，你就要叫穿灰軍服的勇士來對付我了呢？&rdquo 尖刻的答話又一次到了唇邊，可是她還是英勇地把它壓抑住了，隻說道，&ldquo怎麼，白瑞德船長！哪裡的話，誰不知道你那麼大名鼎鼎，又那麼勇敢，又是一位&mdash&mdash一位&mdash&mdash&rdquo &ldquo我對你感到失望，&rdquo他說道。
&ldquo失望？&rdquo &ldquo是的。
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mdash&mdash一次重要的見面&mdash&mdash我以為終于碰到了一位既美麗又勇敢的姑娘。
現在我才知道你不過隻是美麗罷了。
&rdquo &ldquo你是不是說我是個膽小鬼？&rdquo她樣子像是隻豎起羽毛的母雞。
&ldquo一點不錯。
你沒膽量說出你真正的心裡話。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想，這是個百萬人裡難得的一個姑娘，她和一般的小傻瓜不同，那些小傻瓜不管她們的嬷嬷說什麼全都相信，而且一切照辦，哪怕心裡并不願意。
她們把自己的感情，自己的願望和一些小小的傷心事都用一大套甜言蜜語掩蓋起來。
我認為：奧哈拉小姐的精神真是難能可貴。
她知道自己需要什麼，而且敢于直說&mdash&mdash或者甚至摔掉花瓶。
&rdquo &ldquo喲，&rdquo她說道，終于發火了，&ldquo我現在就把心裡話說出來。
你要是有點起碼的教養，就不該跑到這裡來跟我說話。
你早該知道我永遠不願再見到你！可惜你不是個上等人！你是個沒教養的肮髒東西！你以為你那幾條破船逃得過北佬的追逐，就可以有權利跑到這裡來嘲諷那些勇敢的男人和為了大業而犧牲一切的女人嗎？&rdquo &ldquo别說了，别&mdash&mdash&rdquo他笑着央求道，&ldquo你開頭說的挺不錯，全是真心話，可是别跟我談什麼大業，我已經聽夠了，而且我敢說你跟我一樣，也&mdash&mdash&rdquo &ldquo怎麼，你怎麼&mdash&mdash&rdquo她失去了平衡，剛開口說着，又忙克制住了，見自己差點中了他的奸計，不覺怒火沖天。
&ldquo我剛才站在門口一直在觀察你，那時你沒看見我，&rdquo他說道，&ldquo我也在觀察别的姑娘。
她們全像是一個模子裡鑄出來似的，隻有你不一樣。
從你的臉上很容易看出你的心思。
你的心思并沒有放在你做的事上面，我敢打賭你想的既不是南方大業，也不是醫院。
你臉上明明表現出你想跳舞，想尋歡作樂，然而你又辦不到。
所以你簡直要發瘋了。
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這樣？&rdquo &ldquo我再沒什麼可跟你說的，白瑞德船長，&rdquo她盡可能保持禮貌，想借此維持一點已經破碎不堪的尊嚴。
&ldquo你不要以為自己是個了不起的偷越封鎖線的大商人，因而你就有侮辱女性的權利。
&rdquo &ldquo偷越封鎖線的大商人！别開玩笑。
在你把我趕走以前，請你再給我一點點你的寶貴時間。
我不想叫一位如此可愛的少有的愛國者，把我對南方邦聯大業的貢獻有所誤解。
&rdquo &ldquo我不喜歡聽你的吹噓。
&rdquo &ldquo跑封鎖線是我的一樁買賣，它能使我賺錢。
我要是賺不了錢，我就不幹。
你對此是怎麼想的？&rdquo &ldquo我想你是個唯利是圖的無賴&mdash&mdash跟北佬一樣。
&rdquo &ldquo完全正确，&rdquo他咧開嘴笑着說，&ldquo北佬還幫我賺錢。
喏，就在上個月我還把船開到紐約港去裝了一船貨回來。
&rdquo &ldquo什麼！&rdquo斯佳麗喊道，她不禁很感興趣，很興奮，&ldquo那他們的炮不轟你嗎？&rdquo &ldquo當然不，你真天真！北方也有許多堅強的愛國者，他們不反對把貨物賣給南方邦聯來掙錢。
我把船開到紐約，從北佬的商号裡買了貨，當然是極其秘密的，然後就回來。
有時跑紐約有點危險，我就去拿騷，那些北方愛國者早已把火藥、炮彈和環裙為我準備好了。
這比跑英國要方便得多。
有時把貨物運到查爾斯頓或者威爾明頓是有點困難&mdash&mdash可是你要是知道一點點金子的神通多麼廣大，你必定會大吃一驚。
&rdquo &ldquo哦，我知道北佬很卑鄙，可是不知道&mdash&mdash&rdq
&ldquo你們婚後生活有多久？請原諒我這樣問，因為我已經很久沒到這個地方來了。
&rdquo &ldquo兩個月，&rdquo斯佳麗勉強地答道。
&ldquo可真是一場悲劇，&rdquo他繼續平心靜氣地說道。
該死的東西，她激烈地想着。
要是換了别人，我盡可以闆起臉來叫他走開。
可是他曉得艾希禮的事，也曉得我不愛查利。
這樣，我的手等于被捆住了。
于是她隻好不開腔，低下頭，看着手中的扇子。
&ldquo你這是第一次參加社會活動嗎？&rdquo &ldquo我知道看起來很不合适，&rdquo她急忙解釋道，&ldquo可是這個攤位本來是歸麥克盧内家的姑娘照管的，後來她們被叫走了，又沒有人代替她們，所以媚蘭和我&mdash&mdash&rdquo &ldquo為了南方的大業，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
&rdquo 怎麼，埃爾辛太太也是這麼說的，可是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味道就有點不一樣。
她真想回敬他幾句，話到唇邊，終于克制住了。
她畢竟不是為了什麼大業，而是因為坐在家裡悶得發慌才來的。
&ldquo我常常在想，&rdquo他若有所思地說道，&ldquo我們這種悼念制度，這種讓女人披上黑紗、一輩子幽禁起來、不許她們有正當的娛樂的做法，是跟印度的刹蒂一樣野蠻的。
&rdquo &ldquo沙發？&rdquo 他大笑起來。
斯佳麗因為自己的無知羞紅了臉。
她最恨人家使用她所不知道的字眼。
&ldquo在印度，男人死了不是埋掉，而是用火燒掉。
她們的妻子得爬到柴堆上去，跟他一起燒掉。
&rdquo &ldquo多可怕！她們為什麼要這樣？難道警察就一點也不管嗎？&rdquo &ldquo當然不管。
一個寡婦若是不自焚殉夫，就會遭到社會唾棄。
所有的上等太太都會議論她，說她不是有教養的女人&mdash&mdash就跟那些坐在角落裡的上等太太一樣，她們倘使看見你穿着紅裙子在這裡領跳蘇格蘭舞，包管要議論你。
照我個人看來，比起我們可愛的南方把寡婦活着埋掉的習俗，那印度的刹蒂要人道得多。
&rdquo &ldquo你怎麼敢說我被活埋了呢！&rdquo &ldquo唉，捆在寡婦身上的鎖鍊，人們将她們捆得多緊啊！你以為印度的風俗野蠻，那麼假如今晚邦聯不需要你來，你敢不敢到這裡來露面呢？&rdquo 斯佳麗對這類性質的辯論，總是弄不清楚的。
他的論點就更叫她弄不清楚，因為她覺得他的話似乎有道理。
不過現在她覺得駁倒他的時候到了。
&ldquo我當然不會來。
要不我就是&mdash&mdash嗯，就是不敬重&mdash&mdash就顯得我不愛&mdash&mdash&rdquo 他嘲諷的眼神說明這話引起了他的興趣，等她說下去，可是她卻不說了。
他知道她不愛查利，她接下去該說的好聽的假話當然是瞞不過他的。
一個人倘若不是上等人，和他打交道可真是件可怕的事。
上等人對女人說的話總是裝出相信的樣子，哪怕他明知道她在扯謊。
這就是南方的騎士精神。
上等人總是遵循騎士的規矩，不說不該說的話，不會叫女人難堪。
可是這個家夥似乎全不管這一套，顯然喜歡講一些從來沒人談起過的事情。
&ldquo我在洗耳恭聽呢。
&rdquo &ldquo我覺得你這個人非常讨厭，&rdquo她說道，無可奈何地垂下了眼睑。
他往櫃台裡俯身過去，嘴巴幾乎碰到她的耳朵，活像一個舞台上的難得到典雅娜聖殿去的壞蛋角色，嘶嘶地說道：&ldquo别害怕，好太太，你那見不得人的秘密我保證不會洩漏出去的！&rdquo &ldquo唷，&rdquo她激動地低聲說道，&ldquo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rdquo &ldquo我不過是想叫你放心罷了。
你要我怎麼說，是不是要我說：&lsquo聽我的，美人，要不我就一股腦兒全都捅出去了&rsquo？&rdquo 她勉強地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見他那神情就像個淘氣的孩子。
突然她大笑起來。
這些畢竟全是無聊多餘的，毫無意義。
他也大笑起來，而且笑得非常響，驚動了角落裡的幾位陪護人。
她們把目光投向這裡，看到查爾斯·漢密爾頓的寡婦和一個誰也不認識的陌生男人談得這樣開心。
便頗不以為然地交頭接耳起來。
米德大夫登上樂隊台，伸出雙手叫大家安靜。
這時響起了一陣低沉的鼓聲，許多人喊出&ldquo噓！噓！&rdquo的聲音。
&ldquo我們大家應該向這些漂亮的太太們表示感謝，&rdquo他開始說道，&ldquo由于她們的愛國熱忱和辛勤工作，不僅使這次義賣會得到經濟上的成功，而且把這間簡陋的大廳布置成一個可愛的亭園，一座招待我們這麼多漂亮姑娘的怡人的花園。
&rdquo 大家鼓掌表示贊同。
&ldquo這些太太們作出了最大的奉獻，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用去了大量的工夫。
攤位上這許多美麗的商品，是我們南方女性用她們的巧手做成的，所以更加美麗。
&rdquo 又是一陣喝彩聲。
白瑞德一直站在斯佳麗旁邊，很随便地靠在櫃台上，這時低聲對她說：&ldquo你看他那樣子，像不像一頭自以為了不起的公山羊？&rdquo 斯佳麗聽到他對這位亞特蘭大最受愛戴的公民，說出如此大不敬的話來，感到十分震驚，不由得用責備的眼光瞪了他一眼。
可是大夫那下巴上不住擺來搖去的灰色胡子，看起來真有點像公山羊，她硬憋住差點兒笑出聲來。
&ldquo可是有了這些還不夠。
醫務會的好太太們，用她們涼爽的手，減輕了許多額角發燒病人的痛苦，她們從死神手裡，救活了許多勇敢的士兵，這些士兵都是最勇敢的，是為了我們的最了不起的事業而負傷的。
這些好太太們知道我們需要什麼。
現在我不一一列舉了。
我們現在需要更多的錢好從英國購買藥品。
今晚，這裡有一位無畏的船長，一年以來，他成功地冒着偷越封鎖線的危險，給我們運來我們所需的藥物，今後他還會繼續這樣做，他就是白瑞德船長！&rdquo 這位封鎖線商人雖是突然被将了一軍，但還是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mdash&mdash這一鞠躬顯得有點過分，斯佳麗認為。
照她的分析，正因為他完全不把在場的人放在眼裡，所以才那麼虛僞地彬彬有禮。
大家對他的鞠躬報以熱烈的掌聲，幾位太太從角落裡伸長了脖子在張望。
原來可憐的查爾斯·漢密爾頓的小寡婦正在跟他調情，而查爾斯死了還不到一年！ &ldquo我們需要更多的黃金。
我現在請求你們拿出黃金，&rdquo大夫接着說道，&ldquo我現在請求各位作出犧牲，比起我們穿灰軍裝的勇士來，這種犧牲簡直是小得可笑。
太太們，我需要你們的首飾。
是我要你們的首飾嗎？不，是邦聯需要。
邦聯發出号召，我知道誰也不會藏着不肯捐獻出來的。
玉腕上閃着一枚寶石，酥胸前耀着一支别針，多美，可是犧牲要比所有印度産的寶石和黃金更美。
金子拿去熔化掉，寶石拿去賣掉，把錢拿去買藥，買醫療用品。
女士們，現在有兩位受傷的勇士，提着籃子從你們身邊走過，請&mdash&mdash&rdquo一陣暴風雨般的掌聲和歡呼聲把他沒有說完的話淹沒了。
斯佳麗第一個念頭是深深慶幸自己在居喪期間禁止她佩戴珍貴的耳環和沉重的金項鍊（這規矩還是羅彼拉德外婆傳下來的），以及那上了黑釉的金手镯和石榴石胸針。
她見那個小個子義勇兵，用沒受傷的一隻手臂挽着橡木條籃子，向自己這邊的人群巡行過來，那些女人們，有老有少，笑着迫不及待地把手镯卸下，把耳環取下，還故意裝着叫痛。
她們互相幫着解下項鍊搭扣，取下别針，不時響起金屬相碰撞的聲音，以及&ldquo等一等，我還沒解下來，喏，好了，&rdquo的喊聲。
梅貝爾·梅裡韋瑟從肘彎上卸下了一雙手镯。
範妮·埃爾辛一面減着&ldquo媽媽，把我的也給他，好嗎？&rdquo，一面從鬈發上取下一支祖傳重金鑲嵌的珍珠發夾。
每一件首飾丢進籃子裡時，就爆發出一陣掌聲和歡呼聲。
那咧開嘴的小個子現在來到她們的攤位前面，他臂上的籃子已沉甸甸的，經過白瑞德身邊的時候，一隻漂亮的金煙盒就毫不在意地被擲進了籃子。
小個子走到斯佳麗面前，把籃子朝櫃台上一放，她搖搖頭兩手攤開，表示沒有什麼可以奉獻的。
在場的人當中，她是唯一沒有東西可奉獻的一個，這使她感到尴尬。
然後她看到她那隻很大的結婚金戒指在閃閃發光。
一時間她感到惶惑，她想回憶起查爾斯的面孔來，回憶起當初他把戒指套在她手指上時的神情是怎樣的。
可是她的記憶卻是一片模糊。
每回她想起他來，總會突然感到懊惱。
是查爾斯&mdash&mdash是他斷送了她的一生，使她簡直成了一個老婦人。
她猛然抓住戒指使勁一扭，可是沒能勒下來，那義勇兵已走向媚蘭了。
&ldquo等一等，&rdquo斯佳麗喊道，&ldquo我有東西給你！&rdquo她取下戒指，看到籃子裡一大堆項鍊、手表、戒指、别針和手镯，剛想把戒指扔進去，忽然看見白瑞德正抿着嘴露出一絲微笑。
她挑戰似地把戒指丢進籃子裡的首飾堆裡。
&ldquo哦，親愛的！&rdquo媚蘭抓住她的手臂輕聲說道，眼睛裡閃現出愛和驕傲，&ldquo你真是個勇敢的姑娘，等一等&mdash&mdash請等一下，皮卡德中尉！我也有點東西給你。
&rdquo 說罷她動手在拔自己的結婚戒指。
斯佳麗知道，自從艾希禮給她戴上這枚戒指以後，它從沒有離開過她的手指。
也唯有斯佳麗知道，這枚戒指對她說來是多麼寶貴。
好不容易才拔了下來，她又放在手心裡緊緊地攥了一會兒，然後才輕輕地放到首飾堆上。
兩人站着目送那義勇兵朝角落裡的老太太們走去，斯佳麗的表情是反抗，媚蘭卻比流淚還要可憐。
她倆的表情被站在她們身旁的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ldquo倘若不是你那麼勇敢這樣做的話，我是沒有勇氣這樣做的。
&rdquo媚利說道，用手臂抱住斯佳麗的腰，把她溫柔地緊緊摟住。
此刻斯佳麗真想把她推開，像傑拉爾德感到煩躁時那樣，用足力氣大喊一聲，&ldquo看在上帝的面上！&rdquo可是她瞥見白瑞德的眼睛，便勉強發出苦笑。
令她惱火的是，媚利沒有一次不把她的心意領會錯了&mdash&mdash不過這比猜出她的真情也許又要好得多。
&ldquo多麼美好的行為，&rdquo白瑞德溫和地說道，&ldquo你們的犧牲足以使穿灰軍服的勇士們精神振奮起來。
&rdquo 激憤的言詞已經到了唇邊，斯佳麗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沒有說出口來。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帶着嘲諷。
她打心底裡讨厭這個倚在櫃台上不肯離去的家夥。
可是他身上又有着某種令人激動的東西，某種熱烈的、充滿活力的、驚心動魄的東西。
她所擁有的愛爾蘭人的素質一齊湧上心頭，準備迎接他那黑眼睛的挑戰，她決心把這家夥的氣焰壓下去，要勝過他一籌。
他知道她的秘密，從而使她處于不利的地位，這使她非常惱怒，所以她得改變策略使他處于不利地位。
她竭力克制自己，不把自己對他的看法說出來，嬷嬷常跟她說，要想多捉蒼蠅，用醋不如用糖。
現在她得逮住這隻蒼蠅，降伏這隻蒼蠅，從此他别想再來擺布她。
&ldquo謝謝你，&rdquo她親切地說道，假裝沒聽懂他的嘲弄，&ldquo像白瑞德船長這樣有名的人，今天誇獎我們，真是太榮幸了。
&rdquo 他仰起頭縱聲大笑起來&mdash&mdash他簡直是在嗥叫，斯佳麗心裡極為難受地這樣想，她的臉又漲紅起來。
&ldquo你為什麼不說真心話？&rdquo他故意放低了聲音，這樣在募集首飾的激動氣氛中的首飾碰撞聲裡，隻有她一個人能聽得見，&ldquo你為什麼不說我不是個上等人，是個大壞蛋，要是再不滾開，你就要叫穿灰軍服的勇士來對付我了呢？&rdquo 尖刻的答話又一次到了唇邊，可是她還是英勇地把它壓抑住了，隻說道，&ldquo怎麼，白瑞德船長！哪裡的話，誰不知道你那麼大名鼎鼎，又那麼勇敢，又是一位&mdash&mdash一位&mdash&mdash&rdquo &ldquo我對你感到失望，&rdquo他說道。
&ldquo失望？&rdquo &ldquo是的。
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mdash&mdash一次重要的見面&mdash&mdash我以為終于碰到了一位既美麗又勇敢的姑娘。
現在我才知道你不過隻是美麗罷了。
&rdquo &ldquo你是不是說我是個膽小鬼？&rdquo她樣子像是隻豎起羽毛的母雞。
&ldquo一點不錯。
你沒膽量說出你真正的心裡話。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想，這是個百萬人裡難得的一個姑娘，她和一般的小傻瓜不同，那些小傻瓜不管她們的嬷嬷說什麼全都相信，而且一切照辦，哪怕心裡并不願意。
她們把自己的感情，自己的願望和一些小小的傷心事都用一大套甜言蜜語掩蓋起來。
我認為：奧哈拉小姐的精神真是難能可貴。
她知道自己需要什麼，而且敢于直說&mdash&mdash或者甚至摔掉花瓶。
&rdquo &ldquo喲，&rdquo她說道，終于發火了，&ldquo我現在就把心裡話說出來。
你要是有點起碼的教養，就不該跑到這裡來跟我說話。
你早該知道我永遠不願再見到你！可惜你不是個上等人！你是個沒教養的肮髒東西！你以為你那幾條破船逃得過北佬的追逐，就可以有權利跑到這裡來嘲諷那些勇敢的男人和為了大業而犧牲一切的女人嗎？&rdquo &ldquo别說了，别&mdash&mdash&rdquo他笑着央求道，&ldquo你開頭說的挺不錯，全是真心話，可是别跟我談什麼大業，我已經聽夠了，而且我敢說你跟我一樣，也&mdash&mdash&rdquo &ldquo怎麼，你怎麼&mdash&mdash&rdquo她失去了平衡，剛開口說着，又忙克制住了，見自己差點中了他的奸計，不覺怒火沖天。
&ldquo我剛才站在門口一直在觀察你，那時你沒看見我，&rdquo他說道，&ldquo我也在觀察别的姑娘。
她們全像是一個模子裡鑄出來似的，隻有你不一樣。
從你的臉上很容易看出你的心思。
你的心思并沒有放在你做的事上面，我敢打賭你想的既不是南方大業，也不是醫院。
你臉上明明表現出你想跳舞，想尋歡作樂，然而你又辦不到。
所以你簡直要發瘋了。
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這樣？&rdquo &ldquo我再沒什麼可跟你說的，白瑞德船長，&rdquo她盡可能保持禮貌，想借此維持一點已經破碎不堪的尊嚴。
&ldquo你不要以為自己是個了不起的偷越封鎖線的大商人，因而你就有侮辱女性的權利。
&rdquo &ldquo偷越封鎖線的大商人！别開玩笑。
在你把我趕走以前，請你再給我一點點你的寶貴時間。
我不想叫一位如此可愛的少有的愛國者，把我對南方邦聯大業的貢獻有所誤解。
&rdquo &ldquo我不喜歡聽你的吹噓。
&rdquo &ldquo跑封鎖線是我的一樁買賣，它能使我賺錢。
我要是賺不了錢，我就不幹。
你對此是怎麼想的？&rdquo &ldquo我想你是個唯利是圖的無賴&mdash&mdash跟北佬一樣。
&rdquo &ldquo完全正确，&rdquo他咧開嘴笑着說，&ldquo北佬還幫我賺錢。
喏，就在上個月我還把船開到紐約港去裝了一船貨回來。
&rdquo &ldquo什麼！&rdquo斯佳麗喊道，她不禁很感興趣，很興奮，&ldquo那他們的炮不轟你嗎？&rdquo &ldquo當然不，你真天真！北方也有許多堅強的愛國者，他們不反對把貨物賣給南方邦聯來掙錢。
我把船開到紐約，從北佬的商号裡買了貨，當然是極其秘密的，然後就回來。
有時跑紐約有點危險，我就去拿騷，那些北方愛國者早已把火藥、炮彈和環裙為我準備好了。
這比跑英國要方便得多。
有時把貨物運到查爾斯頓或者威爾明頓是有點困難&mdash&mdash可是你要是知道一點點金子的神通多麼廣大，你必定會大吃一驚。
&rdquo &ldquo哦，我知道北佬很卑鄙，可是不知道&mdash&mdash&rd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