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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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佳麗。

    &rdquo便輕快地走上台階,舉起她的手吻了一下。

    他的聲音多麼動聽,她忘不了當時她的心頭不禁為之顫動。

    那聲音是那麼悠揚、洪亮、悅耳,她仿佛是第一次聽到。

     從那個瞬間開始,她就想要得到他,就像是想要有東西吃,有馬兒騎,有溫軟的床鋪睡覺那樣,單純而不加思量地要得到他。

     兩年以來,他常陪伴她去參加各種舞會、野餐會、炸魚野宴,以及去旁觀法院的庭審。

    他雖然不像塔爾頓雙胞胎兄弟和凱德·卡爾佛德那樣來得勤,也不似方丹家幾弟兄那樣糾纏不休,但塔拉是他每周必到的地方。

     他從來沒有向她表白過愛慕之情,他那清澈的灰色眼睛也從來沒有流露出斯佳麗在别的男人眼裡常見到的熱切的光輝。

    然而&mdash&mdash是的,然而&mdash&mdash她知道他愛着她。

    她絕不會弄錯。

    比知識和理智更為有力的、由經驗得來的直覺告訴她,他确實在愛着她。

    當他的目光并不那麼朦胧,并不那麼冷漠時,她總是使他驚訝,而當他懷着思慕和憂傷的神情看着她時,他使她好窘。

    他愛着她,這是毋庸置疑的。

    那麼為什麼他從不向她表白?她完全不能理解,在他身上她不能理解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他待人彬彬有禮,然而超脫、淡漠。

    誰也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些什麼,斯佳麗尤其如此。

    那一帶的人一般是怎麼想就怎麼說的,相比之下,艾希禮深沉的性格就顯得與衆人格格不入。

    縣裡人娛樂消遣的事,如打獵、賭錢、跳舞、談論政治,他樣樣在行。

    他還是全縣首屈一指的騎手,可是他并不以這些為生活的目的,這是他與衆不同的地方。

    至于他對讀書、寫詩的興趣和對音樂的愛好更是獨一無二的。

     唉,他為什麼要長得如此英俊,還加上一頭金發?為什麼外表如此謙恭卻又如此難以接近?他為什麼老是愛談書本、談音樂、談新歌以及有關歐洲方面的東西,而這些她最最厭煩的東西卻偏偏對她有如此大的吸引力?有多少個夜晚,她在朦胧的暮色中和他并坐在走廊上相聚之後,她常常躺在床上輾轉不能成眠,最後隻好自我安慰地猜想,他在下一回見到她時,定會向她求婚。

    然而下一次來了又去了,結果還是等于零&mdash&mdash徒然使她的狂熱情緒愈加高漲,愈加熾烈。

     她愛他,想要得到他,卻不能理解他。

    她直率,單純,單純得像塔拉上空吹過的風,像環繞着塔拉的渾濁的河水一樣。

    她哪怕到了生命的盡頭,也無法理解較為複雜的東西。

    而此刻,她是生平第一遭面對着一個複雜的性格。

     因為艾希禮出生的家系,是屬于思考型而非實踐型的,他們用以消磨閑暇的方式,是構築和現實毫無聯系的絢麗的夢境。

    他們沉浸在遠比佐治亞州要美麗得多的内心世界裡,在不得不回到現實中來的時候,總有些不大心甘情願。

    他看待周圍的人,無所謂喜愛,無所謂厭惡;他看待人世,既不振奮,亦不沮喪。

    他樂天知命,與世無争,大不了聳聳肩膀,回到音樂、書本以及他自己更美好的人世生活中去。

     既然她不明白,他的心靈無法和她的相溝通,那他怎麼有可能迷住斯佳麗呢?他像是一扇既沒有鎖也沒有鑰匙的門,他的這種神秘莫測的性格,恰恰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他身上難以理解的東西加深了她對他的愛;他的獨特的、自我克制的求愛方式增強了她的決心,非叫他歸屬于她不行。

    她深信他遲早會向她求婚。

    她太年輕,過于嬌縱,不懂得什麼叫失敗。

    而現在,猶如一聲霹靂,傳來了這般吓人的消息:艾希禮要娶媚蘭!不,但願這不會是真的! 咦,就在上星期,他們倆在黃昏時分從費爾希爾騎馬回家,他在途中還對她說過:&ldquo斯佳麗,我有樁非常重要的事想要跟你說,可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rdquo 當時她娴靜地垂下了眼睑,心裡高興得怦怦直跳,認為幸福的時刻終于到來了。

    可是他卻說:&ldquo不,不是現在,馬上就要到家,時間來不及了。

    唉,斯佳麗,我真是個不中用的懦夫!&rdquo于是他用馬刺踢了一下馬,疾馳上坡,一直把斯佳麗送到了塔拉。

     斯佳麗坐在樹樁上,回味着當初令她欣喜若狂的話,忽然悟出另一層意思,一層可怕的意思。

    如果他想對她說的話是他已訂婚的事呢! 唉,爸怎麼還不回來,時間真是難挨。

    她急切地再次朝山下望去,又再次感到失望。

     夕陽已沒入地平線,天際的晚霞已褪成一片淺紅。

    蔚藍的天空漸漸化作知更鳥蛋般的湖綠色,鄉間暮色中神秘的甯靜悄悄地籠罩着她。

    紅色的田垅和伸展着的紅泥大路失去了神奇的血紅色,變成普通的黃土地。

    大路一邊的牧場上,馬匹、騾子和奶牛安詳地站着,把頭伸往籬笆外,等待着被牽回畜欄去喂食。

    它們不喜歡牧場河畔樹叢投下的陰影,直朝着斯佳麗抖動耳朵,似乎向往和人類作伴。

     河邊泥沼地裡的松樹,在陽光下本是一片蒼翠,此刻映襯在湖綠天空的黑暗中,卻成了一排無法逾越的黑色巨人,把緩緩流動的黃泥河水隐藏在它們的腳下。

    對岸山上,高豎着白煙囪的威爾克斯家的屋子,漸漸隐沒在密密的橡樹屏障的陰影之中,隻有遠遠幾點廚房裡的燈火才顯示出有人家存在。

    春天的溫馨,新翻耕的土地的濕潤以及一切嫩綠的植物發出的芳香把她團團圍住。

     春天、落日和新綠對斯佳麗說來并沒有什麼新奇,她享受自然界的美,漫不經心地就像喝水和呼吸空氣一樣。

    她除了女人的臉容,絲綢的服裝,馬匹以及諸如此類能夠觸摸得到的東西以外,從不曾注意到還有什麼别的美的事物。

    然而塔拉莊園上空甯靜的暮色卻使她紛亂的思緒安定下來。

    其實她是深深地愛着這片土地的,就像愛她母親在燈光下晚禱時的面容一樣,隻是她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罷了。

     彎彎的大路上一片靜寂,仍不見傑拉爾德的人影。

    她若再等下去,嬷嬷一定會來找她,硬要把她趕進家裡去。

    可是就在她望眼欲穿時,忽然從山下傳來&ldquo得得&rdquo的馬蹄聲,隻見牧場上的牛兒馬兒驚恐地四散逃開。

    傑拉爾德·奧哈拉正以最快的速度,越過田野,急馳而來。

     他騎着一匹身軀壯,四腿長的獵馬。

    當他騎上山頂時,遠遠看去,像是一個孩子騎着一匹高頭大馬似的。

    他長長的白發飄拂在身後,他一面揚着鞭子,同時高聲吆喝着。

     她雖然自己内心焦灼,但看到父親的氣概,仍然感到由衷的自豪。

    傑拉爾德不愧為一個好樣的騎手。

     &ldquo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喝了點酒就要去跳越籬笆,&rdquo她想,&ldquo去年秋後他就是在這裡摔碎了膝蓋骨。

    你大概認為他是會接受教訓的,何況他已經在媽跟前發過誓,保證不再去跳越籬笆的。

    &rdquo 斯佳麗絲毫不怕她的父親。

    她的氣質和兩個妹妹不一樣,像她父親的同齡人似的。

    他父親瞞着妻子跳越籬笆給了他一種偷食禁果般的稚氣的歡樂和自得,這和斯佳麗騙過嬷嬷後感到的高興情況正好相同。

    她站起身來等待着他。

     獵馬到了籬笆跟前,鼓鼓勁頭,就像隻鳥兒似的毫不費力地縱身過去,它的騎手大聲歡呼,在空中揮舞馬鞭,灰白的鬈發在腦後跳動。

    傑拉爾德沒有發現女兒站在樹陰裡,他勒住缰繩,輕輕地拍拍馬的項頸表示對它的贊許。

     &ldquo在全縣誰都比不上你,恐怕在全州都要數你第一,&rdquo他得意地對馬兒說道。

    他在美國已經住了三十九年,還是改不了米思郡的土腔。

    然後他匆匆地把頭發理理平,把弄皺了的襯衫拉拉挺,把滑到一隻耳朵後頭的領帶擺擺正。

    斯佳麗明白,他這一套動作都是為了見着他妻子時模樣兒像是一個從鄰居家作客歸來的規矩紳士,同時她也明白,這正是個絕好的機會開口和他說話而不至于暴露自己真正的目的。

     于是她放聲大笑起來。

    果不出她所料,傑拉爾德聞聲大吃一驚,但馬上認出了是她,他那紅潤的臉上現出又不安又蔑視的神情。

    他由于膝蓋不靈便,下馬時很吃力。

    他把缰繩套上臂膀,拖着笨重的步伐朝她走過來。

     &ldquo好哇,姑娘,&rdquo他擰了擰她的腮幫子說,&ldquo你居然偵察起我來啦。

    那你可以像你妹妹蘇埃倫上星期那樣,到你媽跟前去告我的狀啦!&rdquo 他那嘶啞而低沉的聲音裡流露出氣惱,但還帶着哄騙的意味。

    斯佳麗一面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