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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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除過草。

    你&mdash&mdash不許你笑我!&rdquo 他聽見她嚷起來,聲音很刺耳,便把兩隻手放在她的手上。

     &ldquo我不是笑你。

    我是笑你的外貌和你的内心實在相差太大了。

    我在回想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那是在威爾克斯家的烤肉宴會上。

    那時你身上穿一件綠衣裳,腳上穿一雙小小的綠軟鞋,被男人團團包圍着,你處處想到的,就隻有你自己。

    我敢打賭當時你連一塊錢可以換多少分都不知道。

    你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要纏住那個艾希&mdash&mdash&rdquo 她把手猛的抽了回去。

     &ldquo白瑞德,你若是還想跟我打交道,就請你最好不要提起艾希禮·威爾克斯的名字。

    提到他我們就要吵架,因為你根本不理解他。

    &rdquo &ldquo那麼你一定非常熟悉他,&rdquo白瑞德不懷好意地說道,&ldquo不,斯佳麗,倘若你要跟我借錢,我就要保留議論艾希禮的權利,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我可以放棄利息,但不能放棄這權利。

    而且有關他的很多事情,我都想知道。

    &rdquo &ldquo我沒有跟你談論他的必要,&rdquo她簡短地答道。

     &ldquo哦,有必要!因為金錢掌握在我手裡。

    将來你發了财,你有權利也這樣對付别人。

    你顯然至今還愛着他&mdash&mdash&rdquo &ldquo不。

    &rdquo &ldquo噢,這是再明顯不過的,要不你就不會急急忙忙為他辯護了,你&mdash&mdash&rdquo &ldquo我不願忍受叫我的朋友被人家嘲諷。

    &rdquo &ldquo好吧,那就暫時不談這個。

    那麼他是不是還愛着你呢?或者是,他在羅克島關了一些日子,就把你給忘了呢?要不,或者是,他終于弄明白了,他有一個像寶石般可貴的妻子呢?&rdquo 斯佳麗聽他提到媚蘭的名字,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幾乎控制不住把全部真情都要嚷出來,要他知道艾希禮若不是出于道義,早就跟媚蘭分離了。

    她張嘴剛想說話,忽又閉上了。

     &ldquo噢,那麼他還沒有能夠領會威爾克斯太太的價值。

    嚴酷的牢獄生活,也沒有減輕他對你的熱情,對嗎?&rdquo &ldquo我看我們不需要讨論這個問題。

    &rdquo &ldquo可是我很希望讨論,&rdquo白瑞德說,語調低沉,斯佳麗不理解這意味着什麼,隻覺得聽起來很不舒服,&ldquo而且,憑上帝作證,我一定要讨論它,還希望你回答我的問題。

    他是不是依然未能忘情于你呢?&rdquo &ldquo好吧,是的又怎麼樣?&rdquo斯佳麗被他激怒了,&ldquo我不高興跟你談,是因為你不能理解他,也不能理解他那樣的愛。

    你所懂得的愛就隻有&mdash&mdash喏,就隻有你跟那個叫沃特林的女人之間的那種關系。

    &rdquo &ldquo噢,&rdquo白瑞德輕輕地說,&ldquo那麼說我是隻能具有肉欲的了。

    &rdquo &ldquo你心裡明白,就是那麼回事。

    &rdquo &ldquo好,我對于你不願意跟我讨論這件事,現在表示欣賞。

    原來你是怕我這不幹淨的手和唇,玷污了他純潔的愛。

    &rdquo &ldquo嗯,是的&mdash&mdash大體上是這樣。

    &rdquo &ldquo我對這種純潔的愛情很感興趣&mdash&mdash&rdquo &ldquo别那樣讨人嫌,白瑞德。

    假如你以為我們之間有什麼不規矩的地方&mdash&mdash&rdquo &ldquo噢,說真的,我可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所以我才很感興趣。

    可是為什麼你們之間卻沒有不規矩的事呢?&rdquo &ldquo如果你以為艾希禮會&mdash&mdash&rdquo &ldquo啊,如此說來,這種純潔的愛,是靠艾希禮,而不是靠你維持的了。

    說真的,斯佳麗,你不該如此随便地委身于别人。

    &rdquo 她看着他那張平靜而莫測高深的臉,心裡又是惶惑又是氣惱。

     &ldquo我不想繼續跟你談這個,我也不要你的錢了。

    你給我滾出去吧!&rdquo &ldquo噢,錢你是想要的。

    我們已經談到現在,何不繼續談下去呢?像這樣一曲純潔美妙的田園牧歌,深入探讨一下有何不可呢&mdash&mdash既然其中并無不妥之處?如此說來,艾希禮愛的是你的思想,你的心靈,和你崇高的品德了。

    &rdquo 斯佳麗聽了他的話,心裡覺得很苦惱。

    艾希禮愛她,确實愛的是這些。

    她之所以覺得生活還可以忍受得住,正因為她知道這一點,知道艾希禮受道義上的約束,隻能跟她保持一定的距離,默默地愛着她深藏在心底裡的美好的東西。

    她知道自己内心的美,隻有艾希禮一人才了解。

    可是現在經白瑞德一說,尤其是用那假裝平靜實則譏笑的語調,就像是不那麼美了。

     &ldquo在這個邪惡的世界上,居然還有如此純潔的愛情,這使我那孩子氣的理想,重又回到我的身邊,&rdquo他繼續說道,&ldquo如此說來,他對你的愛,并不牽涉到皮肉的接觸。

    假如你長得醜陋,沒有那一身雪白的肌膚,他照樣會愛你。

    假如你沒有那一雙勾魂的眼睛,誘得男人妄想着你在他懷中會是什麼情景,他也照樣會愛你。

    假如你不那麼善于扭動屁股使得九十歲以下的男人個個見了動心,他還是照樣愛你,不是嗎?還有你那兩片嘴唇&mdash&mdash噢,我不能叫我的肉欲也闖進來。

    那麼艾希禮對這些全都沒有看見?要不他是不是雖然看見了,卻不足以使他動心呢?&rdquo 斯佳麗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在果園裡的情景。

    當時艾希禮緊緊摟着她,雙臂不住地顫抖,他火熱的嘴唇貼在她的嘴唇上,永遠不肯把她放開似的。

    想到這裡,臉刷地紅起來,這一下自然逃不過白瑞德的目光。

     &ldquo那麼,&rdquo他說,聲音中帶着顫抖,幾乎像是憤怒,&ldquo我明白了。

    他愛你純粹是愛你的心靈。

    &rdquo 這個肮髒的家夥,怎麼竟敢刺探起她的私事,使她一生中最美好神聖的東西顯得卑下了。

    他是在不動聲色下決心攻破她最後一道防線,他要得到的情報眼看就要到手了。

     &ldquo是的,是這樣,&rdquo她嚷道,把關于艾希禮嘴唇的回憶置之腦後。

     &ldquo親愛的,他甚至連你有個心靈都不知道。

    倘若他愛的真的是你的心靈,那麼他就不需要那麼費力地跟你抗争,以保持這種愛情&mdash&mdash就算是&lsquo神聖&rsquo的愛情吧。

    他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因為一個男人盡可以愛慕一個女人的心靈而不失其為高尚并保持對妻子的忠誠。

    可是像他那樣,既貪圖你的肉體,又要維護威爾克斯家的榮譽,那就并非易事了。

    &rdquo &ldquo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rdquo &ldquo噢,倘若你指的是我貪圖你的肉體的話,那我可沒有否認過。

    感謝上帝,我這人從來不把榮譽放在心上。

    凡是我想要的,隻要能到手,我就毫不猶豫地接受之,因此我既不用跟天使也不用跟魔鬼去較量。

    而你卻給艾希禮構造了一座多麼快活的地獄!我幾乎隻能為他感到難受。

    &rdquo &ldquo我&mdash&mdash我給他構造了座地獄?&rdquo &ldquo是的,是你,你對于他,永遠是一種誘惑,可是他也像他家族裡的大多數人一樣,是甯要所謂的名譽而不要愛情的。

    可是在我看來,這個可憐的家夥現在是既無榮譽也無愛情足以使他感到溫暖的。

    &rdquo &ldquo他有愛情,我是說,他愛我。

    &rdquo &ldquo他愛你嗎?你能回答我這個問題,我們就可以到此結束,你可以把我的錢拿走,即使你把它扔進陰溝裡我也不管。

    &rdquo 白瑞德站起身來,把吸了一半的雪茄扔進痰盂裡。

    他的動作具有一種異教徒的無拘無束的姿态,又有一種潛在的力量,那是斯佳麗在亞特蘭大陷落的那天夜裡特别注意過的,那動作有點使人害怕,是一種不祥之兆。

    &ldquo倘若他真的愛你,那麼他為什麼允許你到亞特蘭大來籌措稅款呢?我若是答應我心愛的人去做這種事,我首先要&mdash&mdash&rdquo &ldquo他并不知道,他根本不曾想到我&mdash&mdash&rdquo &ldquo你難道沒有想到,他是應該知道的嗎?&rdquo他的語調完全暴露出他的粗魯,&ldquo他如果是像你所說的那樣愛着你,就應該知道你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有可能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他哪怕殺了你,也不該讓你到這裡來&mdash&mdash尤其是不該讓你來找我,我的上帝。

    &rdquo &ldquo可是他并不知道。

    &rdquo &ldquo如果他連這一點都猜不到的話,那麼他就永遠對你一無所知,更不用說你那可貴的心靈了。

    &rdquo 他這人真是太不公允,好像艾希禮非得猜透别人心思似的!好像艾希禮知道了這件事,就一定能夠阻止她似的,可是她忽然意識到,艾希禮确實是能阻止她的。

    在果園裡的時候,他隻要稍稍給她一點暗示,說将來的日子遲早會有所好轉的,那麼她就絕不會想要找白瑞德了。

    在她登上火車的時候,他隻要說一句柔情的話,給她一點臨别的溫存,也能使她改變主意。

    可是他談的隻是榮譽什麼的。

    那麼&mdash&mdash難道白瑞德的話是對的嗎?艾希禮是應該知道她的心思嗎?哦,不,她急忙把這個不忠實的念頭抛開。

    艾希禮不會懷疑她。

    他絕不會懷疑她做任何不道德的事。

    艾希禮人格高尚,絕不會往這方面想。

    白瑞德不過是想破壞她的愛情,想打碎她頂頂珍愛的東西。

    看着瞧吧,她恨恨地想道,等這店鋪子站穩腳跟,鋸木廠進展順利,她手頭有錢,到那時再跟白瑞德清算他給她的屈辱和痛苦。

     白瑞德站着居高臨下俯視着她,還有點自得其樂的意味。

    剛才那使他激動的情緒已經消失了。

     &ldquo這一切跟你有什麼關系?&rdquo她問道,&ldquo這是我的事,是艾希禮的事,不是你的事。

    &rdquo 他聳聳肩。

     &ldquo隻有一點。

    我對你的忍耐性懷有一種深深的客觀的欽佩,斯佳麗,可是我不願意看到你的精神過多地在磨盤下被碾得粉碎。

    塔拉的工作,是一個成年男人才負擔得了的,再加上你有病的父親,他什麼忙也幫不上你,還有那幾個女孩子和黑人。

    現在你又要承擔一個丈夫,說不定還有皮特小姐。

    即使沒有艾希禮和他的老婆孩子,你的擔子也夠重的了。

    &rdquo &ldquo他并不靠我生活。

    他幫我&mdash&mdash&rdquo &ldquo哦,看在上帝面上。

    &rdquo他不耐煩地說,&ldquo别再來這一套啦。

    他現在靠你,将來靠他們或者别人,一直到死。

    對我個人來說,我也不高興以他做話題讓我們來談論。

    &hellip&hellip你到底要多少錢?&rdquo 一連串咒罵的話湧到她的唇邊。

    在他對她橫加侮辱以後,在他把她視為最寶貴的東西騙出來又加以踐踏以後,他居然還以為她要他的錢。

     可是她的話欲言又止。

    對他的恩賜不屑一顧,命令他滾出店堂,該多麼痛快,然而隻有真正富裕和确有保障的人才能享受這麼痛快的事。

    她現在隻能逆來順受,貧窮一天,就得忍受一天。

    有朝一日她若是有了錢&mdash&mdash哦,多麼美好而令人興奮的念頭,&mdash&mdash等她有了錢,就再不用去忍受她不喜歡的事,再不用因為得不到想要的東西而勉強湊合,對于不能博得她歡心的人,也用不着對他們客氣了。

     到那時我要叫他們統統下地獄,她想,第一個就是白瑞德。

     想到這裡,她高興起來,她的綠眼睛裡閃着光輝,嘴上挂着微笑。

    白瑞德也跟着微笑。

     &ldquo你這人真可愛,斯佳麗,&rdquo他說,&ldquo尤其是在你動壞腦筋的時候,單憑你臉上的酒窩,我就願意給你十十足足買上一打騾子,隻要你心裡喜歡。

    &rdquo 這時門一開,夥計走進來,手裡拿着根鵝毛在剔牙齒。

    斯佳麗站起身來,把披肩裹上,把帽子帶上系好。

    她的主意已經拿定。

     &ldquo你今天下午有空嗎?現在能跟我去嗎?&rdquo她問。

     &ldquo去哪兒?&rdquo &ldquo我要你趕車送我到鋸木廠去。

    我答應過弗蘭克一個人不單獨出城。

    &rdquo &ldquo這樣的雨天也去嗎?&rdquo &ldquo是的,我要馬上把鋸木廠買下來,免得你改變主意。

    &rdquo 他縱聲大笑,那夥計在櫃台後面吃了一驚,好奇地看着他。

     &ldquo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個結過婚的人?白瑞德是個被人唾棄,上等人家客廳裡不肯接待的人。

    肯尼迪太太叫人看見跟這樣的一個人一起趕車到鄉下去,恐怕不行吧。

    你難道不為自己的名譽着想嗎?&rdquo &ldquo名譽,活見鬼!我要把鋸木廠買下,省得你變卦,也省得讓弗蘭克先知道。

    動作别那麼慢,白瑞德,一點兒雨算得了什麼,快去吧。

    &rdquo 那鋸木廠,後來弗蘭克一想起它來就要唉聲歎氣,深悔自己先前不該跟斯佳麗提起此事。

    她把耳環賣掉,不是賣給别人,偏偏賣給白瑞德船長,而且不跟自己的丈夫商量一下就把鋸木廠買下來,這已經是夠糟的了。

    可是她并不把廠子交給他經營,那就更糟。

    事情看來不大對頭,她好像并不信任他,也不相信他的能力。

     弗蘭克跟所有他認識的人一樣,認為做妻子的應該聽從她丈夫的超人一等的知識的指導,應該完全接受丈夫的意見,不能自作主張。

    至于女人想做些什麼,他并不加以幹涉。

    他覺得女人嬌小有趣,對她們的一些怪念頭遷就一下,未必有什麼壞處。

    他天性平和,好說話,不大願意拒絕妻子的建議。

    對于妻子的一些傻主意,他喜歡先滿足她,同時又憐愛地責怪幾句,指出她的愚蠢和浪費。

    可是斯佳麗一心要做的事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拿鋸木廠的事來說,他的生活猶如發生了一次地震。

    那天他提起鋸木廠,她竟帶着甜蜜的笑容,跟他說她打算自己來經營,&ldquo我要自己進入木材行業,&rdquo她就是這麼說的。

    弗蘭克永遠忘不了他當時受到的驚吓。

    她自己去經營木材,真是不可思議。

    别說亞特蘭大城裡從來沒有女人經辦企業,就是在任何地方,弗蘭克都沒有聽說過。

    女人若是因為如今時世艱難,不得不掙點錢貼補家用,那麼也得守女人的本分,比如像梅裡韋瑟太太那樣烘餡餅,像埃爾辛太太跟範妮那樣在瓷器上繪彩,從事縫紉、辦寄宿舍,要不就像米德太太那樣當教師,像邦内爾太太那樣繪畫。

    這些太太們雖然都在掙錢,可是仍守在家裡,并不到外面抛頭露面。

    可是如果一個女人竟離開家庭的保護,冒險跑到急風驟雨般的男人世界中去,跟他們摩肩接踵,在事業上競争,稍一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