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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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了……您不該這樣猜疑我……”沒有人敢這樣對曼台爾薩克博士說話。

    由于害怕,他有意用這樣文謅謅的話,為了把主任教員鎮吓回去。

    “我沒有欺騙,”他困窘不堪地說。

    “我永遠是誠實的……一輩子都會這樣!” 但是曼台爾薩克博士對于這件悲慘的事卻有十足的把握。

     “請您把書給我,”他面無表情地說。

     彼得遜開始手足無措起來;他哀求地用雙手把書舉起來,繼續嘟囔着,舌頭都有些不聽使喚了: “請您相信我……教員先生……博士先生……我真的沒有譯文……我沒有題解……我沒有作弊……我認真複習過這一課……” “請您把書給我,”主任教員重複地說,跺着腳。

     彼得遜已經魂飛魄散了,臉色變得灰白。

     “好吧,”他舉手投降了,“給您吧,不錯,書裡是有份題解,您看吧,就夾在這兒!……但我一眼也沒看它!”忽然他拚命喊起來。

     隻是曼台爾薩克博士并不相信這一套由于絕望而編造的荒謬的謊言。

    他把“題解”拿出來,打量了一會兒,做出好像拿的是令人作嘔的東西的樣子,最後他把這份題解塞在衣袋裡,鄙夷不屑地把《奧維德》扔到彼得遜的位子上。

    “教室日志,”他用沉悶的聲音喊道。

     阿道爾夫·托騰豪甫很盡職地把教室日志拿過來,倒黴的人的名字由于作弊被記了一過,這次記過就是在很長的時期以後對他仍具有毀滅性的威力,他在複活節的時候決沒有指望升班了。

    “您是這一班的污點。

    ”曼台爾薩克博士又刺了他一下,才轉身回到講台去。

     彼得遜坐在座位上,他已經被判決了,看得很清楚,他旁邊的同學都和他拉開了距離。

    所有的人都用一種厭惡、同情和恐懼交織的心情打量着他。

    他跌倒了,他孤孤單單地被丢在一旁,原因就是他當場被抓住了。

    大家對他取得的同識,這就是,他真是“這一班的污點”。

    人們對他的這個判決同樣也毫無保留地完全接受下來,正像剛才接受蒂姆和布登勃洛克的成功以及可憐的穆莫的不幸一樣……他自己的想法跟大家也完全一樣。

     在他們這一群人之中,隻要是體質健康,強壯,能幹,能夠面對真實的生活的,在這一刻就會接受當前這些事态,就不會對此感到受了侮辱,就會認為這一切都是極其自然的事理。

    但是也有的人,他們的眼睛卻陰沉地、沉思地凝視着一點……小約翰就在凝視着漢斯·亥爾曼·吉裡安的寬闊的脊背,他的籠罩着一層青影的金棕色的眼睛就充滿了憎惡、抗拒和恐怖的神色……但是曼台爾薩克博士的講課卻并未因而中斷。

    又有一個學生被他叫起來,那就是阿道爾夫·托騰豪甫,因為他今天已經完全沒有興緻再去考察那些他認為不用功的學生了。

    以後又叫了一個人,這個人準備得不怎麼好,甚至連“patulaJovisar-boreglandes”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布登勃洛克不得不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布登勃洛克輕輕地說出這句話的意思:“朱庇特的大樹上落下的橡子,”眼睛并沒有看向講台,因為問他的是曼台爾薩克博士,他得到的是一次點頭贊許。

     等到提問學生這一項目告一段落以後,這一節課的一切興趣就都失去了。

     博士叫起一個功課特别好的學生一個人翻譯下去,而他自己卻跟另外二十四名學生一樣,根本就沒注意他說的是什麼。

    這時所有的學生都在開始準備下一節課的作業了。

    反正現在作什麼也都一樣了。

    現在不再給分了,就是再努力也沒有效果了……再說這節課馬上就要結束。

    現在已經完了,鈴已經響起來。

    這一節課漢諾非常滿意。

    他甚至得到先生一次點頭贊許呢! “好了,”當他們混在一群學生中穿過哥特式的走廊向化學教室走去的時候,凱伊對他說……“上完這節課,你對該撒的臉會有新的看法了吧,漢諾?……你這節課真是走邪運!” “我對這個非常惡心,凱伊,”小約翰說。

    “我才一點也不想要這種運氣呢,它讓我惡心……” 凱伊知道,要是剛才回答問題的是他,他也會有同樣的感覺的。

     化學教室是一座穹窿屋頂、帶有劇場式的階梯形座位的大屋子,屋子裡有一張長長的化驗台和兩個裝滿長頸玻璃瓶的玻璃櫃。

    在教室裡臨下課前空氣變得悶熱、污濁,而這裡由于剛才作的一個試驗,空氣中充滿着硫化氫,散發着一種令人作嘔的臭味。

    凱伊把窗戶打開,之後就把阿道爾夫·托騰豪甫的練習本偷過來,急急忙忙地謄寫今天要交的作業。

    其他的同學也大都在作這件事。

    整個休息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直到上課鈴響了,馬洛茨克博士出現為止。

     這就是凱伊和漢諾稱之為“淵深”的教師的那個人。

    他的身材中等,膚色黝黑,額上生着兩個肉疣,肮髒的胡須像鋼筋,頭發也一樣。

    從外表上看,他給人的印象好像是沒有睡醒,臉也沒洗幹淨,但這隻是表面現象。

    他教的是自然科學,但數學才是他最擅長的,而且在這門科學上他被認為是一個卓越的頗有名聲的思想家。

    講書的時候他喜歡從《聖經》上的哲理講起,有的時候,當他的興緻好、處于一種迷幻的心情的時候,他還給八九年級的學生講解《聖經》中某些神秘的地方,他的解釋常常是非常獨特的……此外他又是預備軍官,并且為了這職務投入了巨大的精力。

    他既身兼文武二職,所以得到烏利克校長另眼看待。

    在所有的教師中,他比誰都注意紀律,他以挑剔的目光檢閱排立整齊的學生隊伍,學生們回答他的問題時要幹脆而有力。

    他這種神秘和嚴厲相揉和的性格是不太令人起好感的……首先要把作業本拿給先生看,馬洛茨克博士在教室走了一圈,用手指頭在每個練習本上按了一下,有幾個學生沒有作練習,就幹脆把别的本子或者舊作業擺出來,也安全地蒙混過關了。

     然後開始正式上課;正像剛才上拉丁文課要對奧維德表示勤奮用功一樣,現在這二十五名年輕人又要對硼、對氯、或者對氧化锶表示勤奮用功和興趣盎然。

    漢斯·亥爾曼·吉裡安受到誇獎,因為他知道BaSO4或者叫硫化鋇的是常用來制造赝币的一種材料。

    他對這門課非常用功,成績也是最好的,因為他将來想當軍官。

    漢諾和凱伊什麼也回答不上來,在馬洛茨克的記分冊裡他們倆的分數很慘。

     當考查、提問、給分都過去以後,師生雙方都失去了對這節課的興趣。

    以後馬洛茨克博士開始作一點實驗,弄出噼噼啪啪的幾聲響兒,又制造出幾股帶色的煙兒,然而這仿佛隻不過是在把這節課剩餘的時間消磨罷了。

    最後他留了下次要完成的作業。

    随後下課鈴響了,第三節就也過去了。

     除了那個今天不走運的彼得遜以外,所有的人興緻都很高,因為第四節課他們可以開開心心地渡過,這節課給人的隻是胡鬧和逗笑,誰也用不着害怕。

    這節課是預備教員摩德爾松教的英文。

    摩德爾松對語言非常有天賦,已經在這所學校試教了幾個星期了,或者,如凱伊·摩侖伯爵說的那樣,正在懷着受聘的希望串演了幾個星期的戲。

    但學校聘請他的可能基本是零;在他的課上氣氛太活躍了一些……有的人留在化學教室裡,有的人回到上面教室裡去,但沒有一個人願意到院子裡挨凍了,因為這次休息時間作值日的教員是摩德爾松先生,他自己就在上面走廊裡,因此也不敢把任何人打發到院子裡去。

    再說,為了應付他的問題,學生也需要小小作些布置……當第四節課上課的鈴聲響了以後,教室裡沒有一點上課的迹象。

    每個人都在談話、在笑,每個人都興高采烈地等待着即将到來的這場熱鬧。

    摩侖伯爵兩手托着頭繼續念着他的羅德瑞希·烏舍爾,漢諾靜靜地坐着看這出好戲。

    還有人在專心緻志的模仿動物的叫聲。

    一聲雞鳴劃破了教室的空氣,瓦色爾渥格坐在最後面學豬叫,聲音畢肖,同時他還能不使任何人看出這聲音是從他嘴裡傳出來的。

    黑闆上用粉筆畫着一幅畫,一個斜眼睛的人頭,這是那位行吟詩人蒂姆的傑作。

    當摩德爾松先生走進來的時候,他用盡全身的力氣也關不上教室門,原來門縫裡卡着一個木塞。

    後來還是阿道爾夫·托騰豪甫把它取走的……預備教員摩德爾松是個貌不驚人的小個子,愁眉苦臉,走路的時候一個肩膀向前斜着,黑色的胡須稀稀落落。

    他總帶着一副無地自容的謙卑模樣。

    亮晶晶的眼睛眨動着,張着嘴一個勁吸氣,仿佛要說什麼似的,然而總是找不到必要的言詞。

    他從門旁走了三步就踩在一個摔炮上,一個特制的摔炮,炸起來和一顆炮彈沒什麼區别。

    他吓得往後一跳,接着就惶惑地笑了笑,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站在教室正中一行位子前面。

    他按照老習慣,上半身向前探着,一隻手掌按在最前面的一張桌子的桌面上。

    但學生們早已料到了他這個動作,事先就把桌上塗了墨水,因此摩德爾松先生的這隻不太靈巧的小手馬上被弄得墨迹斑斑。

    他還是忍氣吞聲地笑了笑,把這隻濕淋淋的、烏黑的小手背在背後,眨了眨眼睛,柔聲細氣地說:“教室的秩序欠佳。

    ” 漢諾·布登勃洛克最喜歡這時候的摩德爾松先生,他不錯眼珠地看着這場好戲。

    然而瓦色爾渥格的豬叫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像真的了,此外忽然有一把豆子刷地一聲打在窗玻璃上,又噼裡啪拉地落到地上。

     “下雹子了,”不知是誰大聲說了一句,而摩德爾松也好像相信了這個解釋,因為他竟然沒有深究就走回講台去,要過來教室日志。

    他這樣作并不是要記什麼,而隻是為了根據這個日志随便叫幾個名字。

    他雖然已經給這個班上了五六節課,但除了少數幾個人外,他誰也不認識。

     “費德爾曼,”他說,“請您把詩背一背。

    ” “沒有!”七八個聲音異口同聲地說。

    而費德爾曼這時卻心安理得地坐在自己位子上,正以驚人的熟練往全屋各處彈豆子。

     摩德爾松先生眨了眨眼,又選了另外一個名字。

     “瓦色爾渥格,”他說。

     “死了!”這時彼得遜忘了自己的不幸,大聲地對着講台喊道。

    在一片頓足、喧笑、怪聲怪氣地叫聲中所有的同學一緻重複說,瓦色爾渥格的确死了。

     摩德爾松先生自己歎了一會兒氣,他向四周望了望,悲苦地歪了歪嘴,便又拿起教室日志來。

     這次他還用他那隻笨拙的小手指着他要念的名字。

     “佩爾萊曼,”他信心不足地喊道。

     “這個人不幸瘋了,”凱伊·摩侖伯爵以堅定不移的語氣說;這個回答也是全班人一片愈演愈烈的叫嚣聲中證實了。

     這時候摩德爾松站起來向那一團喧嚣嘈雜聲音喊道:“布登勃洛克,我要罰您多作一份作業。

     您要是再笑,我會在您的名字後面記上的。

    ” 以後他又坐下了。

    事實上,布登勃洛克也确實在笑,他聽了凱伊的笑話,就低聲嘻嘻笑起來,而且想停都停不下來。

    他覺得凱伊的話說得很俏皮,特别是“不幸”兩個字使他從心裡感到滑稽。

     但當他的心情被摩德爾松先生破壞之後,他就安靜下來,隻是陰郁地、一聲不響地望着這位預備教員。

    這一刻鐘他把教員身上的一切都看在眼裡,他看到他那一根一根的稀疏的胡須,肉皮在胡須下面顯得非常清楚,他看到他那棕色的、明亮的、而又毫無希望的眼睛,他看到他那笨拙的小胳臂上仿佛是戴着兩副袖頭,因為他的手腕部分汗衫袖跟袖頭一樣粗大,摩德爾松先生的整個絕望可憐的形态他盡收眼底。

    他也看到他的内心。

    漢諾·布登勃洛克幾乎可以說是唯一一個摩德爾松先生叫得出名字來的人,而他卻恰恰利用了這一點不斷地申斥他,不斷留給他懲罰性的作業,在他的身上尋找心理平衡。

    他之所以認識布登勃洛克是因為布登勃洛克一向以安靜守規則與别的學生不同,而他就偏偏利用漢諾的老實可欺一再讓漢諾感受他無法施加給别的學生的教師威嚴。

    “由于人性的卑鄙,在這個世界上連對人表示同情也成為不可能的了,”漢諾一個人思忖着,“别人耍弄你,折磨你,可我并沒有這樣做,摩德爾松先生,因為我認為這是野蠻、庸俗、可鄙的,而您用什麼回答我呢? 但是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的,每一個地方都是這樣的,到處是這樣,永遠是這樣,”他想着,心裡又湧起一陣恐懼和厭惡之感。

    “而且最不幸的是,我把您整個都看透了!……” 最後終于找到了一個既沒有死、又沒有瘋、而且願意把背詩的事承擔下來的人。

    這首讓這些大部分從小立志到海洋、到商業、到生活中嚴肅的工作上去的年輕人背誦的詩,名字叫《猴子》,是一首非常幼稚的兒歌。

     猴子,你這快樂的家夥,你是自然界的小醜人這首詩包括好幾段,卡斯包姆毫不隐蔽地看着書一段一段地往下念,根本不用在這個老師面前縮手縮腳。

    這時屋内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厲害了。

    每隻腳都在運動着,都在摩擦着那灰塵仆仆的地闆。

    雞喔喔地啼,豬哼哼唧唧地叫,豆子滿天飛。

    二十五個學生完全沉醉在肆無忌憚的笑鬧中,年輕人所有的野性都發作了起來。

    猥亵的鉛筆畫舉起來,來回傳遞,不斷引起轟笑……突然間一切都安靜下來。

    連看着背書的人都不念了。

    摩德爾松先生甚至欠起身來傾聽着。

    發生了一件美妙的事。

    一陣清脆的鈴聲從教室後面傳來,甜蜜、溫柔、引人思戀地填滿那突然到來的寂靜。

    這是不知道哪個學生帶來的一隻玩具鐘,正在英文課上了一半的時候奏起《你在我心邊》這支曲子來。

    但當這美妙的音樂停止了之後,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好像一聲晴天霹靂,所有的人都被震住,所有的人都被吓得目瞪口呆。

     門被一下子推開了,一個高大、猙獰的人影一下子閃了進來,嘴裡咕魯了一聲,一個斜跨步就站在課桌正前面……來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親愛的上帝”——校長先生。

     摩德爾松先生臉色變得慘白,慌亂把扶手椅從講台上拉下來,掏出手帕來拂灰。

    學生們像一個人似地一齊跳了起來。

    兩隻胳臂筆挺地垂在身體兩旁,欠着腳,低着頭,恐懼地看着腳下的地闆。

     整個教室變得雅雀無聲。

    偶爾有一個人因為過度緊張而呻吟了一下,但轉瞬一切就又被寂靜籠罩住。

     烏利克校長像頭老鷹似的審視了一會這一支向他緻敬的隊伍,然後擡起他一隻裹在肮髒的、漏鬥形的袖頭裡的胳臂來,又叉着指頭放下,動作像是在彈鋼琴。

    “你們坐下吧,”他用低音大提琴似的嗓音說。

    烏利克校長對誰也不說您。

     學生們坐到位子上。

    摩德爾松雙手顫顫抖抖地把椅子拉過來,讓校長在講台旁邊落了座。

    “請繼續吧,”他說,這句話聽去那麼可怕,意思不亞于說:“咱們看看吧,看看今天誰最倒黴!……” 他出現在這裡的原因非常清楚。

    摩德爾松先生應該接受校長對他教授法的考察,應該讓他看一下,這一班實科六七年級生在這六七個鐘頭裡從他這裡學到了些什麼知識。

    這對摩德爾松先生說意味着他能否在這裡正确開始職業生涯,意味着他的生死關頭。

    當這位預備教員重新站到講台上又叫起另外一個學生背誦《猴子》這首詩的時候,他的慘像簡直令人不忍目睹。

    如果說在這以前受考察的隻是學生,那麼現在則連先生也被考問了……唉,可惜這兩方面進行得都很糟糕。

    烏利克校長的出現不啻是一次奇襲,全班除了兩三個之外,誰也沒有準備。

    摩德爾松先生當然不能整節課一直問那無所不知的阿道爾夫·托騰豪甫。

    由于校長的出現,背誦《猴子》的時候,不能再看書了,因之課程進行得很糟,等輪到講課文《撒克遜劫後英雄略》的時候,隻有摩侖小伯爵一個人能翻譯幾句,這還要歸功于他對這本小說的喜好。

    其餘的人無一不是磕磕絆絆、結結巴巴,嗽了半天嗓子,還是毫無辦法地卡在那裡。

    漢諾·布登勃洛克也被叫了起來,和别人沒什麼兩樣,一句也回答不上來。

     烏利克校長嗓子裡發出個聲音,聽去就像誰突然間撥動了大提琴的最低的一根弦似的。

    摩德爾松先生一邊絞着他那雙肮髒的小手,一邊歎息着說:“本來進行得很好啊!本來進行得很好啊!” 直到下課鈴響了,他還帶着讨好的表情一半向着學生一半向着校長唠叨這句話。

    然而“親愛的上帝”這時卻已凜然可畏地站起來,叉着胳臂,筆直地站在椅子前邊,一邊目中無人地盯着前方,一邊狠狠地點着頭……過了一會他命令人把教室日志拿過來,慢條斯理地把所有那些回答得不完全,或者幾乎什麼也沒答出的學生寫了進去。

    他一下子寫了六七個學生名字,所有的學生都因為懶惰而記了一過。

    這裡面當然沒有摩德爾松先生的名字。

    但是他比誰都糟,他站在那裡,臉色慘白,渾身無力。

    這個人已經完全報廢了。

    漢諾·布登勃洛克也是被記過的學生之一。

    ……“你們的前途算是完了,”烏利克校長還補充了一句。

    以後他走出了教室。

     鈴響了,這一堂課結束了。

    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對啊,和别的事情沒什麼不同。

    你最害怕的事情倒幾乎是很順利地過去,仿佛對你表示譏诮;你以為平安無事的時候,不料卻大禍臨頭。

    漢諾在複活節升級的希望現在徹底破滅了。

    他站起身來,目光呆滞地走出屋子,舌頭舐着那隻壞了的臼齒。

     凱伊走過來,用一隻胳臂摟住他。

    兩人正在激動地議論着剛才發生的這件不平凡的事件的同學中間走到下面院子去。

    凱伊憂懼而體貼地望着漢諾的臉說:“原諒我,漢諾,我剛才不該翻譯出來。

    我本來應該不作聲,讓他們把我的名字也記下來的,我真看不起自己……” “我以前不是也解釋過,‘pat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