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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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勉強留她,因為他知道悲傷會使人流淚,而人們都不喜歡别人看見自己流淚,就像魚一樣,一旦給魚叉叉痛了,就往深水裡鑽。

     他隻是把她當作一個姑娘看待,就同捷克人一起陪她到了院子裡。

     但捷克人卻從馬廄裡牽出了馬,安上馬具,跟着小姐一起走了。

     瑪茨科回到屋裡,搖搖頭,叽裡咕噜地說: “茲皮希科你這傻瓜!……真是,她到了這裡,就使得整個屋子都像充滿了香味。

    ” 老人暗自歎息道:“如果茲皮希科一回來就娶了她,這時候該有多麼愉快和歡樂!但現在怎樣呢?隻要一提起他,她的眼裡就立刻充滿了渴念的淚水,可是這家夥卻出外漂流去了;如果他自己的腦袋不給瑪爾堡的十字軍騎士斫掉,他也許會斫掉他們幾個腦袋。

    而家裡卻是空蕩蕩的,隻有牆上的甲胄在閃着光。

    莊園倒是有些收入。

    但如果繼承無人的話,那末無論斯比荷夫,無論波格丹涅茨,也都隻落得白白操勞一場。

    ” 想到這裡,瑪茨科發火了。

     “等着吧,你這流浪漢,”他喊道,“我決不去找你,你自己愛怎麼幹就怎麼于去吧!” 但是就在這時,他又感到非常想念茲皮希科。

     “嗨!我不去麼?”老人想道。

    “難道我就這樣守在家裡麼?不行,不行!……我想再見一見那個淘氣孩子。

    必須如此。

    他又要去同那些條頓狗法師決鬥了——他又會取得戰利品帶回來。

    别人要到年紀大了才獲得騎士腰帶,他卻從公爵那裡拿到腰帶了……當之無愧嘛。

    貴族裡有的是勇敢的青年,卻沒有像他這樣的人。

    ” 他這一番慈愛之心打消了他的怒氣。

    他先去看看甲胄、寶劍和斧頭,這些武器都已經給煙熏得發黑了;他好像在考慮随身要帶些什麼武器,該留下一些什麼武器;然後他走出了屋子;因為第一,他待不下去了;其次,得去吩咐備好車輛,給馬匹備雙份糧株。

     院子裡天開始黑了。

    他忽然想起了雅金卡剛剛就是在這裡騎上馬走的,于是他又坐立不安起來了。

     “我非去不可,”他對自己說,“可是誰來保護這姑娘抵擋契當和維爾克呢?但願天雷劈死那兩個家夥。

    ” 那時雅金卡同弟弟雅斯柯正在途中,穿過那座通向茲戈萃裡崔去的森林。

    捷克人在後面默默地陪伴着他們,心裡充滿了愛和憂傷。

    剛才他看見她掉眼淚,現在望着她那在黝黑的森林中幾乎看不清楚的模糊身影猜想她一定很悲傷、很痛苦。

    他也覺得,維爾克或者契當的貪婪的雙手随時都會從黑暗的叢林中突然伸出來攫奪她,一想到這裡,他就暴跳如雷恨不得跟他們來一次決鬥。

    想要決鬥的念頭有時竟是如此迫切,使他真想抓起斧頭或劍,斫倒路旁的一棵松樹。

    他覺得隻有狠狠地打一仗才能舒服。

    最後覺得,即使能讓他的馬匹馳騁一番也是件高興的事。

    但是他不能這樣做,因為他們騎着馬默默地走在他前面,步子非常慢,一步一步的走,生性愛好說話的小雅斯柯幾次想同他姊姊談話,可是看到她不願意開口,也就問聲不響了。

     快到茲戈萃裡崔時,捷克人心裡的悲傷代替了對契當和維爾克的憤怒:“為了您,我連犧牲流血都在所不惜,”他心裡說,“隻要能給您安慰。

    可是我這個不幸的人又有什麼辦法呢?我能告訴您什麼呢?隻不過告訴您一聲,他吩咐我向您問好。

    願天主保佑您從中獲得一點安慰。

    ” 他一邊這樣想,一邊策馬靠近雅金卡的馬。

     “仁慈的小姐。

    ……” “你騎着馬同我們一起來的麼?”雅金卡問道,好像是從夢中醒過來似的。

    “你說什麼?” “我忘記把爵爺要我向您說的話告訴您。

    我剛要離開斯比荷夫的時候,他把我叫去說道,‘去向茲戈萃裡崔的小姐鞠躬緻敬,告訴她,不論我運氣是好是壞,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她;她對我叔叔和對我自己的恩情,願天主報答她,祝她健康。

    ’” “願天主也報答他的好意,”雅金卡答道。

     然後,她又添上一句,聲調十分奇妙,弄得捷克人的心完全溶化了: “還有你,哈拉伐。

    ” 他們的談話停了一會兒。

    這個侍從既為自己高興,也為小姐這番話高興,他心裡說:“至少她不會說他忘恩負義了。

    ”然後他又開始絞盡腦汁,想出幾句類似的話來說給她聽;過了一會兒,他說道: “小姐。

    ” “什麼?” “這……我想說,正如波格丹涅茨的老爵爺說過的一樣:‘那位小姐是永遠失蹤了,小爵爺永遠也找不到她了,哪怕大團長本人也幫不了他的忙’” “可她畢竟是他的妻子。

     捷克人點點頭。

     “不錯,她畢竟是他的妻子……” 雅金卡聽了這話,沒有回答,到了家裡,吃過晚飯,等到把雅斯柯和小兄弟都打發去睡覺以後,吩咐下人拿來一壺蜂蜜酒,對捷克人說: “也許你要睡了。

    我倒想同你再談談。

    ” 捷克人雖然十分疲乏,可是哪怕同她談到明天早晨也願意。

    于是他們就談起來了,他重新把茲皮希科、尤侖德、達奴莎和他自己的遭遇仔細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