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六章

關燈
視着卡羅爾,那野獸般的、貪婪的目光裡,集中了他的全部力量,他想要從卡羅爾的灰眼珠中探出秘密;卡羅爾每過一會兒就用睫毛蓋住眼睛,不由自主地挪動着辦公桌上的各種物件,可是他覺得,這種無法形容的痛苦、這種疑懼不消的狀況如果再延續一會兒,他勢必露出破綻不可。

     可是,楚克爾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輕聲地問: “這種事我該怎麼看呢,博羅維耶茨基先生?” “那是你的事。

    ”他不很肯定地說,因為他驟然想到,露茜可能把什麼都坦白了。

     他的兩條腿開始哆嗦起來,感到有成千上萬個針尖紮在頭上和兩面的太陽穴上。

     “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嗎?” “那你還想要我怎麼樣呢,讓我對這種下流謠言負責嗎?” “我對這件事該怎麼辦,該怎麼想?” “得查明寫信的人,憑誣陷罪把他圈起來,對任何人也不露一句。

    我可以幫你追查,因為這件案子也把我扯進去了。

    ” 他漸漸恢複了鎮靜和平衡,已經确信露茜什麼也沒說,于是把頭昂得更高,還大膽地、恬不知恥地望着楚克爾;楚克爾漫無目标地踱了幾步後,又坐下來,把頭靠在牆上,喘息了好半天,這才開口費勁地說: “博羅維耶茨基先生,我也是一個人,我也懂得面子,我也有我的一點名譽。

    我現在到你這兒來,在光天化日之下,面對全能的上帝懇求你,我要問一問:這封信裡說的是不是實情?這上面的話是不是事實?” “不是!”博羅維耶茨基十分強硬、肯定地回答。

     “我是猶太人,樸樸實實的猶太人,我不會對你開槍,也不要求決鬥;我對你能怎麼樣呢?怎麼樣不了!我是一個普通人,我挺愛我的妻子;我幹活,能幹多少幹多少,讓她什麼也不缺:我把她當成王後。

    你知道,我自己花錢讓她受教育,她是我的命根子。

    可是忽然來了一封信,說她是你的情婦!我就覺得整個世界都壓到我的頭上來了……過兩個月她要生孩子,你明白孩子是什麼嗎?我等孩子等了四年了,四年!可是突然飛來了這樣的消息!我現在知道什麼?這是誰的孩子?你告訴我實情,你必須告訴我實情!”他突然呼叫起來,霍地站起,象瘋子一樣地沖博羅維耶茨基撲了過來,緊緊地攥着拳頭。

     “我已經告訴你了,信是無恥的诽謗。

    ”卡羅爾冷靜地說: 楚克爾伸出雙手站了片刻,然後又沉重地坐在椅子上。

     “你愛跟别人的妻子取樂,這個女人以後怎麼辦,你不管;你什麼也不在乎,别人的恥辱,整個家庭的惡名,全不在乎,你是……上帝會嚴厲懲罰你的……”他很吃力地、斷斷續續地喃喃低語,他的聲音在顫抖、變沙啞、哽噎住了,被淚水阻澀了;最後,他的淚珠從發紅的眼睛裡開始慢慢流了下來,落在發青的臉上、胡須上,象一顆顆充滿無法表述的痛苦的珠子一樣。

     他又訴說了很長時間,越來越平靜,因為博羅維耶茨基的行動、他的臉、他的誠摯的目光和深厚的同情,楚克爾都看在眼裡;這一切給楚克爾灌輸了一種信念,即那一切都是诽謗。

     博羅維耶茨基一隻手支着頭,聽着他說話,眼睛不放過他,而同時又以幾乎無法覺察的動作用鉛筆在拉開了的抽屜裡的一片紙上寫道: 别露相,否認一切,他在我這兒,表示懷疑,燒 掉此信。

    晚上在上次的地方。

     他把信塞在一個信封裡,然後走到電話機旁邊,電話是通工廠的。

     “馬泰烏什,把酒和蘇打水送到事務所來。

    ” “我早就叫他送酒來了,因為我看你很累,心情不好。

    請你相信,我很同情你。

    不過,既然這不是事實,你也不必再煩惱啦。

    ” 楚克爾顫抖了一下,因為在這一瞬間,在卡羅爾的話聲中和臉上,都顯出了某種虛僞的東西;可是他沒法多加觀察,因為馬泰烏什送來了酒,卡羅爾立即為他斟了一杯。

     “請喝一杯吧,提提神。

    馬泰烏什!”他通過窗戶喊住他後,又追了出去;追上後便把信塞在他手裡,囑咐他立即送去,對任何人都要保密,親自交給對方,馬上回來;如果可能的話,要回話。

     這一切都辦得十分麻利,使楚克爾一點沒有起疑,他依然喝着酒,卡羅爾也在事務所裡踱來踱去,開始大談特談他的工廠。

    他要把楚克爾留到馬泰烏什回來。

     可是,楚克爾哪兒有心聽他那些話,他沉默了半晌之後,又問: “博羅維耶茨基先生,我要向天上所有的神明為你祈禱,可這封信裡寫的,到底是不是實情?” “哎呀,先生,我說過啦,不是實情;我向你保證,連一點實情的影子也沒有。

    ” “你發誓吧。

    你要是發誓,那就不是實情。

    發誓是件大事,這關系到我的生活,我妻子和孩子的生活,還有你的生活。

    請你對着這個小聖像,聖母的小聖像發誓,我知道,這是波蘭人的大神明。

    請你對我發誓:這不是實情!”他使勁地叫喊着,沖小聖像伸出了雙手。

    這小聖像是安卡吩咐挂在事務所門上的。

     “我向你保證。

    我隻見過你妻子幾次,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認識我。

    ” “你發誓吧!”他又使勁地重複喊着,卡羅爾聽着都哆嗦了起來。

     楚克爾臉色發青,全身顫抖,他那沙啞、兇野的嗓門一直在重複着這一請求。

     “那好吧,我當着這個小聖像對你發誓:我和你的妻子現在沒有、過去也沒有任何關系,這封信從頭到尾都是诽謗。

    ” 他把一隻手舉起來,莊嚴地說。

     他說話時聲音顫抖,顯得誠懇,因為他想,不管怎麼說吧,還得保住露茜;楚克爾于是把那封信扔在地上,用腳踩了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