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六 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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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天下之事變不可測,而其勢之所趨,必有端而可見。

    古之所謂大臣者,必能默察其微而制之于無迹,故天下常固而不傾。

    微不能制,制之于既形,事已然而後持之,猶可以力振而不至于亂。

    夫惟有天下之材與氣,足以運量一世,而不肯随時委靡者為能然。

    夫不制之于微者,非其不能也。

    方其時而任未及我也。

    迨其既形而及我,不能制之于其微而制之于其形,則視其微者為力尤難,而後見君子之材與氣。

    夫如是,故天下之勢方且将渙而複濟,其權方且四出而有以收之,天下宴然飨其治安,非古之大臣,何以能此! 自古天下無二百年無事者。

    先皇帝厭代,新天子承統繼緒,四海之内,忻然望治,此世道升降之機也。

    若求其微而制之,則當在先皇帝之世矣。

    今不敢論其微而論其形。

    夫天下神器,不可失也。

    天子之大臣能為天子持其權,不使至于旁落,朝廷清明,宮府一體,而後天下之事,使之左則左,使之右則右,惟吾之所為,以求承平之理。

    若其權稍落而不收,則天下之事無一可為者矣。

    天子新即位,進用二三大臣,而明公為首,天下莫不翹跂以望明公今日之所弛張錯注。

    而今天下之勢已形矣,天子端冕深宮,而以萬幾責成臣下,聖度曠然,有天道「為而不宰」之盛德。

    然其權恐有窺竊于其旁者。

    書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

    」又曰:「凜乎若朽索之馭六馬。

    」此所望于明公朝夕陳戒于吾君者。

    明公一日釋位而去,天下愀然失望,以為天下之勢,莫能為天子持之也。

     且今天下之治體可知矣。

    世之說者,以為三代各有所尚,而我國家之政尚嚴。

    蓋未有考其實者。

    太祖承勝國之後,其嚴有時而用。

    自永樂以後,大抵朝廷之政,日趨于寬。

    曆五聖,至于孝宗,仁恩淪浃,号為本朝極盛。

    武宗之時,宦佞盈朝,盜賊陸梁,強藩竊發,天下号稱多故。

    而元氣未索,則以國家百餘年至我孝皇培養之深也。

    先皇帝威福自操,廷臣時有誅戮,而天下之治,未嘗不在于寬。

    今天子仁恕慈愛,天下莫不聞。

    而朝廷之政,反若急促而無聊,近衰世之風,此不可不憂也。

     夫祖宗之法,未有可以輕變者。

    宋至熙甯之世,承積弊之後,當宜改弦更張之日,神祖以英睿間世之資,銳然有為,始用王荊公為新法,而天下之士羣起而争之。

    君臣力行不顧,沿至紹聖以後之紛紛,而國勢遂不可為。

    今日朝廷遵守成憲,未嘗下一令,更一事,而使者所至,日求變法,遂至朝令夕改,國異家殊。

    凡祖宗均田賦役之政,着在令甲者,悉非其舊矣。

    宋之君臣,相與力排天下之議以求變法,以天子宰相之勢,終不能以力勝天下而刼持以必行。

    今一使者辄能改祖宗之法,行之一省,天下傳相慕効,國家典憲蕩然,生民惶惶,未有所定。

    且廷臣建言者,争出一事為新奇可喜之論,鑽求刻盩,無所不至。

    公卿懼違其意,每辄下所司行之。

    大氐皆希合當世,以為迫促之政,民何以堪之! 嘉靖累數十年不赦,改元一赦,此天地解而雷雨作,曠世之恩也。

    有司拘牽文義,罪人不得赦者什五。

    免租之文虛被,而遣使旁午,誅求更甚于前。

    謂之理财,而财愈乏;謂之治兵,而兵愈耗;謂之馭吏,而诙詭佞捷、奸谀嵬瑣者,争先而為謾欺。

    有廉察之虛名,而售排陷之險計;有薦舉之浮詞,而緻結納之私情;有幹辦之小能,而行速化之謬巧。

    今天下之勢既未有所持,而政之紛紛如此。

    一切歸于刻盩,而财匮兵弱吏弊。

    而夷【夷 原刻墨釘,依大全集校補。

    】 狄窺伺,盜賊縱橫,率束手而無策。

    徒以支吾目前,為不終月之計。

    故有光謂今天下之勢,不能制之于微而制之于形,必有天下之材氣,負天下之重望如明公,而後能當之。

    今明公優遊謝事,以坐觀天下之變,是豈天子所以首擢明公,與天下之所以望之之切乎? 昔者嘗奉明公之教,謂讀易而深有得于消長進退之理。

    竊謂明公以此行于一身,可也。

    若六十四卦,天道之運,周環無窮,而幹、複、姤、坤,一否一泰,一損一益,世道之升降在明公,不可辭也。

    有光仕進屯蹇,九試于禮部,晚為明公所甄錄;而黾勉為吏,以古人自期,不敢負明公之教。

    行之二載,湖山夷鬼之鄉,頗知信向。

    而動與時忤,排構乘之。

    明公嘗語及往時興化守之被讒,至廷論以發小人之奸狀。

    今讒口方張,孤危之迹,無大人君子以為之依;自分無所複用于世,已投劾而歸,欲以餘年發明先聖之遺書。

    又面受明公論春秋之大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