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生豪的“小言”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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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社論委員,不寫社論。

    我估計他是在幫助詹文浒審改社論一類的文章。

    後來又增加任務,安排他寫“小言”。

    因為他沉默寡言,一直埋頭工作,與編輯部其他同事雖共處一室,卻很少交談。

    從工作現象看,他似乎是詹文浒的秘書,做着“總編助理”一類的工作。

    過去,他的夫人宋清如在信中問我時,我回想到他經常向國内版編輯鮑維翰查看電訊稿的事,憑我個人推測,他的工作可能是國内新聞版編輯。

    此後我看到袁義勤寫的一份史料,在《中美日報》編輯部名單中沒有他的名字,又聯系到他與詹文浒的特殊關系,這才使我肯定:他是實際上做了沒有名義的詹文浒秘書或“總編助理”的工作。

     朱生豪和詹文浒是世界書局的同事。

    三十年代初,詹是嘉興秀州中學英文教員,經杭州之江大學教務長黃式金的推薦,來到上海世界書局,負責一部具有求解、作文、文法、辨義四大功能的《英漢四用辭典》主編。

    1933年7月,由于胡山源的邀請,在之江大學剛剛畢業的朱生豪,也到世界書局任英文編輯,參加《英漢四用辭典》的編篡工作,并兼任《世界少年文庫》的編譯。

    在多年的合作共事中,詹非常賞識朱生豪的中英文造詣以及酷愛新舊詩歌的創作,因此在他升任書局編譯所所長後,建議朱生豪翻譯莎士比亞的全部劇本。

    1935年初,朱生豪終于與世界書局簽定了《莎士比亞戲劇全集》的出版合同,計件付酬。

    這就是朱生豪與詹文浒的特殊關系。

     詹文浒的古典文學造詣不深,中文寫作一般,在他接任《中美日報》總編職務時,當然會想到朱生豪的一支“筆”,可以作為他在主持報社輿論建設方面的得力助手。

    因此朱生豪在報社的職務,實際上是詹文浒的秘書。

     我進《中美日報》社,初任本市新聞版編輯。

    從1940年2月起,改任《堡壘》副刊主編。

    這是因為詹文浒從他光華大學的同事姚璋教授那裡,知道我在1937年曾經主編過《作品》半月刊,并且看了我發表在刊物上的文章後作出決定的。

    從這時候開始,随着我職務的改變,我工作的辦公桌也改變了,我坐在朱生豪坐的一張雙人寫字台的對面,開始和朱生豪交談了。

     朱生豪非常平易近人,見面時總是笑笑,點點頭,好象怕羞的女孩子,腼腆地埋頭工作,很少說話。

    和他接觸的時間久了,我才逐漸認識到他是我們編輯部裡唯一的一個“老好人”,與世無争,自得其樂,絕不參與編輯同事們對熱門話題的争論,更不會對某一具體問題表示一點點褒貶的意見。

    即使在半夜一起吃稀飯點心的時候,他還是對人天真地笑笑,算是跟大家打招呼,什麼也不說。

    但是第二天,我讀到報上他寫的“小言”,卻是愛憎分明,語言流暢而潑辣,很難相信這些文章都是出于他的手筆。

     跟朱生豪正式交談,由少而多,由一般而逐漸深入到某一專題,甚至後來我還和他一起出去逛書店看電影,那是從我住在報社過夜、第二天下午在報社編輯部從事日文翻譯的時候開始的。

    我當時先後翻譯的是日本川端康成的《文章》和小田嶽夫的《魯迅傳》。

    朱生豪坐在我的對面,他正補譯在“八一三”事變中被毀的那幾個莎翁喜劇劇本。

    我們既然面對面工作,而且在空無一人的編輯部偌大的房間裡,也就很自然地交談起來,甚至還談到他和總編詹文浒在世界書局的同事關系,談到詹文浒的為人。

     詹文浒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在上海解放時,他是《新聞報》的總經理。

    他不去台灣,等待解放,将新聞報社的全部資産(包括印制設備)點交給上海市軍管會。

    人民政府給他自由。

    但是後來,不知為了什麼,他又企圖搭乘火車,轉道香港前往台灣,而終于在他上車時被逮捕。

    當時在報上宣布他是“國民黨特務”,後來判處無期徒刑,押送青海勞改。

    他在勞改農場悉心研究中醫學,為勞改犯治病,居然一舉成名,他解改後,被接到西甯市,專為全省勞改系統的病人治病。

    大約在1978年前後病殁。

     在擔任世界書局編譯所所長轉至《中美日報》總編輯這段時間,詹文浒肯定已加入國民黨,但是他從來沒有要求過我和朱生豪加入國民黨。

    當時我們看他還是學者風度,非常愛才,能關心我們的工作和生活。

    他不僅介紹朱生豪與世界書局簽訂了譯莎的出版合同,将寫作“小言”的重任基本上放手交給朱生豪去大膽嘗試,還在我因副刊文章得罪三青團而被陰謀暗殺時設法解救我,在我因“共黨嫌疑”而被撤消副刊主編後,他為我證明為無黨無派,并在後來又聘請我任另一副刊《集納》的主編(因原主編被汪僞特務綁架),從當時的這些情況看,我們确實看不出他是國民黨特務。

    朱生豪甚至還對我說:“他可能還沒有加入國民黨。

    “ 1941年12月8日報社被封後,我們都各自東西,互不往來。

    直到解放後我才知道,詹文浒去了重慶,在報社和高校工作過,還曾當過國民黨中宣部普教處處長。

    1945年日本投降後不久,他以“中宣部駐滬特派員”名義,乘飛機來到上海,當了“接受大員”。

    初來乍到,他曾找到我家裡來看我,說要成立辦事處,希望我參加,并告訴我朱生豪已經病逝。

    我因早已在資本家的企業永祥印書館擔任編輯部負責人,任務繁重,無法分身,也就婉言謝絕。

    此後他成立了辦事處,僅僅隻有兩個人:他請世界書局同事施瑛當了他的秘書,另有一位負責接發電報與重慶聯系的,姓盛,是中共地下黨員(解放後才知道)。

    三個月後撤消了辦事處,詹文浒轉任《新聞報》總經理,施瑛也轉往新聞報社工作,直到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