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集卷一百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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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了,你每等我死時自去做。

    皆徘徊顧望,一無堅決之語。

    其所雲:這件事若舉,恐累家裡人口;這事急切也做不成。

    以此含糊不舉。

    此則其本情也。

    惟庸反謀已久,謀欲善長為己用,兄弟子侄,賓客朋舊,下及僮仆厮養,舉皆入其彀中。

    善長昏姻誼重,家門慮深,目瞪口去,宛轉受其籠絡而不能自拔,卒委身以殉之。

    以霍子孟之忠,明知顯之邪謀,欲自發舉,不忍猶與,以釀身後之禍。

    而況可責之于善長乎?坐此族滅,豈為不幸哉?庚午诏書,條列善長罪狀,不過曰:平昔以吏心自處,默然不答,以緻胡、陳知其意。

    所據者,善長與存義、伸、仁四招而已。

    其他家奴婦女一切招辭,牽連錯互,雖胪列之以示天下,而手诏皆不及焉。

    蓋聖祖之意,亦未必盡以為允也。

    嗚呼!亦可哀矣哉! 一、國史序善長與惟庸謀反情事,皆援據當時獄辭。

    第按《昭示奸黨錄》條列善長諸招,則亦有未盡核者。

    蓋洪武十年九月,惟庸以逆謀告李存義,使陰說善長,未得其要領,乃使其舊人楊文裕許以淮西地封王。

    是年十一月,惟庸親往說善長。

    善長猶趑趄未許。

    即國史所記惟庸西面坐,善長東面坐者是也。

    然此時善長未許。

    至十二年八月,存義再三往說,善長始有我老了,你每自做之語。

    今乃盡削去前後曲折,謂惟庸使存義說善長,善長不為動,更令以淮西地啖之,即歎息而起,遂自往面訂逆謀。

    譬如賦詩,取義斷章,豈可以為折獄定罪之法乎?惟庸過善長密語,據善長自招,則雲知道了;據火者不花之招,則雲善長怒罵李四,惟庸即去。

    正聖祖所謂小吏之心,狐疑其事也。

    今乃雲良久人不得聞,遙見颔首。

    國史叙事,蓋用太史公《淮陰》諸傳之法,可謂妙于揣摩矣。

    以言乎實錄,則猶有間也。

     一、《實錄》:善長家奴盧仲謙等發善長與惟庸往來狀。

    惟庸為甯國知縣,善長薦為太常少卿,惟庸以黃金三百兩謝之。

    及惟庸欲謀反,善長陰遣家奴耿子忠等四十人從惟庸。

    惟庸皆厚與金帛,以古劍謝善長,且言此回回國所獻者。

    又以玉酒壺、玉刻龍盞、蟠桃玉杯奉善長。

    按《昭示奸黨錄》所載招辭,有雲龍鳳年間,舉薦惟庸為太常司丞,以銀一千兩、金三百兩為謝者。

    此太師火者不花之招也。

    有雲:洪武八年,太師在鳳陽蓋宮殿。

    三月間,胡丞相來點鳳陽城池。

    丞相解劍贈太師,雲是回回國所出,名木樨花并鐵劍,不問甚麼甲,層層透。

    十三年六月,太師命不花碎此劍。

    亦不花之招也。

    有雲:洪武十二年八月,丞相家二舍以千金寶劍送太師。

    至第三日,二舍人令人擡木匣一個,有小玉壺瓶一個,玉盤盞二副,玉龍頭大盞一個,玉馬盂一個,玉盤一個,桃樣玉盞二個,擺起來恰好一卓子。

    太師朝回,逐件看過,喜歡收了。

    至第二日,太師朝回往謝。

    酒間,丞相說:“玉器不打緊,我明日淮西地面蓋起王府,撥五十家行院與你做家樂,那時才是富貴。

    ”十三年,胡黨事發,太師令脫脫火者将玉器并劍打碎,擲在河裡。

    此火者來安之招也。

    有雲洪武九年秋間,太師早朝回,喚家人盧仲謙及儀仗戶陳進興、耿子忠等四十人,各賞鈔七十貫。

    至晚,太師又說胡丞相要幾個人用,你們去根他,重賞賜你。

    即令金火者引仲謙等去細柳坊門首。

    李四官人引見丞相,丞相每人與銀十兩,又說:“你每是太師家裡有用的人,常根我做貼身伴,當扶助我成得事業,教你每都做大官人。

    ”仲謙等喜允,一向跟随本官出入,時常與李太師家商量事務。

    十三年,胡黨事發,仲謙與陳仲良逃回太師家躲避。

    此盧仲謙等之招也。

    《實錄》所載獄辭,大抵援據各招,約略相合。

    第據诏書及善長等招,善長雖與惟庸結姻,初未知惟庸反情。

    十年十月,惟庸使善長故人楊文裕說善長,許以割淮西地王之。

    善長方心動。

    至十二年八月,李存義來言,猶再三堅拒。

    而仲謙之招,以為善長遣往從惟庸,乃在九年之秋。

    果爾,則惟庸之反狀,善長已明知之,且使其家人儀仗戶雜然往助,惟庸又何以惟恐善長之不就己,而使其故人子侄宛轉遊說耶?又雲:洪武八年十月内,太師常去胡丞相家商議,太師雲:“若謀反,必要幾個大公侯同謀。

    ”如此則衆公侯之從惟庸,皆善長主謀使之也。

    乃其身顧重自猶豫,不肯決然同事耶?仲謙又招雲:洪武九年,太師使伴當耿子忠請吉安、淮安、臨江、營陽、平涼、永嘉六侯吃茶。

    太師雲:“我請你到胡丞相家商量謀反事務。

    ”善長文吏奸深,何至矢口狂悖,如病易喪心者所為?豈仲謙等諸招,與夫雜出于家奴婦女之口者,亦有不足盡信者耶?或謂善長巧僞舞文,掩匿其通謀之狀,而以狐疑觀望,曲自抵諱,冀上憐而贳之。

    然以太祖之聖明,豈不能洞見其隐,而但據其抵讕之辭,以播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