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弗洛倫斯的出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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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孤獨無助的女孩子懷着極度的悲痛、羞恥與恐怖,在晴朗的早晨的陽光中奔跑着,仿佛這是一個黑暗的冬夜一樣。

    她使勁絞扭着自己的手,痛苦地哭着,除了胸中深刻的創傷之外,什麼也感覺不到;由于失去了她所愛的一切,她暈眩發愣;就像一隻大船遭難以後在荒涼的海濱唯一還活下來的人一樣,她沒有思想,沒有希望,沒有目的地奔跑着,隻想跑到一個什麼地方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長街的林蔭路景被晨曦抹上一層光澤,令人賞心悅目;藍色的天空中飄浮着幾朵輕輕的白雲;白天戰勝黑夜之後,精神抖擻,生氣勃勃,臉上泛上一片紅暈;但這一切在她破碎的心中卻喚不起任何反應的感情。

    到一個什麼地方去,任何地方都可以,隻要能把她隐藏起來就行!到一個什麼地方去,任何地方都可以,隻要能找到一個避身之處,永遠也不再去看到她逃出來的地方就行! 可是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商店開着門,仆人們出現在房屋的門口;人們為日常生活與工作奔忙而引起的紛争與喧嚣正在逐漸增加。

    弗洛倫斯看到從她身旁匆匆走過的臉上露出了驚異與好奇的表情,看到長長的影子怎樣又返回到人行道上;她聽到陌生的在問她,她到哪裡去,發生了什麼事;雖然這些情況最初使她更加驚恐,促使她加快步子,更加急忙地往前跑去,可是它們卻同時使她在一定程度上恢複冷靜,并提醒她必須更加泰然自若,這對她是有好處的。

     到哪裡去?仍然是到一個什麼地方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仍然是一直往前走。

    可是走到哪裡去呢?她想起她在唯一的另一次,曾經在這寬闊茫茫的倫敦迷了路——雖然并不是像現在這樣迷了路——,于是就沿着那條路走去。

    到沃爾特舅舅的家裡去。

     弗洛倫斯抑制住啜泣,擦幹了臃腫的眼睛,竭力使她激動的心情平靜下來,以免引起行人的注意,并決定盡可能沿着行人比較稀少的街道走,她自己也更鎮靜了;這時候一個熟悉的小影子飛快地沖到陽光照射着的人行道上來,突然停住,轉着圈子,跑近她的身邊,然後又跑開,在她的四周跳躍着,原來是戴奧吉尼斯跑到她的腳邊來了;它喘着氣,但仍讓街上響徹了它的快樂的吠叫聲。

     “啊,戴!啊親愛的、真誠的、忠實的戴,你怎麼跑到這裡來的?你永遠也不會離開我,我怎麼能離開你呢,戴?” 弗洛倫斯在人行道上彎下身去,把他的毛發蓬亂、久已熟悉、感情深切而又傻裡傻氣的頭緊貼在她的胸前,然後一道站起來,一道向前走去。

    戴跳離地面的時間比在地上走的時間還多,因為它力圖飛跳起來去吻他的女主人;它在地上打滾,然後又無憂無慮地起來,向大狗猛沖過去,向它的同類開玩笑地進行挑戰;它吓唬正在清掃門階的年輕女仆,用鼻子去碰她們;它還經常在作了種種放縱的行為之後,突然停下來,回頭看着弗洛倫斯,并吠叫着,直到後來附近所有能聽到的狗都響應地吠叫起來,所有能跑出來的狗都跑出來瞪着眼睛看着它。

     弗洛倫斯跟這個最後的追随者一起,在早晨時間的流逝中,在逐漸熱起來的陽光中,向着倫敦城趕緊走去。

    不久,喧嚣聲更響了,行人更多了,商店更忙碌了,直到後來,朝着這個方向流去的生活的溪流載着她向前流去,它像和它并排流動的寬闊的大河一樣漠不關心地流過商業中心地帶,流過大廈,流過監獄,流過教堂、流過市集,流過财富,流過貧困,流過善與惡;它曾經夢到過蘆葦、楊柳與青苔,這時它從這些夢中醒過來,在人們的工作中與憂慮中,混濁不清、起伏不平地滾滾流向深海。

     終于,小海軍軍官候補生管轄的地盤已經出現在眼前了。

    再走近一些,小海軍軍官候補生本人也看得見了;他站在他的崗位上,像往常一樣,專心緻志地觀察着。

    再走近一些,開着的門在邀請她進去。

    弗洛倫斯在接近旅程終點時已重新加快了步伐,這時跑着穿過了道路(戴奧吉尼斯緊緊跟着,街上熙熙攘攘、亂亂哄哄的景象使它莫名其妙),從門中穿了進去,倒在她記得清清楚楚的小客廳的門檻上。

     船長戴着上了光的帽子,站在爐火前面,正煮着早晨的可可;他那精緻漂亮的玩藝兒——他的表擱在壁爐架上,這樣他在煮可可的時候就可以方便地知道時間。

    他聽到腳步聲和衣服移動時發出的——聲,心房怦怦跳動地想起可怕的麥克斯适傑太太,于是就轉過身去;就在這個時刻,弗洛倫斯向他伸出手,頭腦發暈,倒在地闆上。

     船長臉色像弗洛倫斯一樣蒼白,臉上的每一個疙瘩都蒼白了;他把她像個嬰孩一樣托了起來,放在她好久以前曾經睡過的那張沙發上。

     “這是心的喜悅!”船長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她的臉,說道,“這就是那個可愛的小人兒,現在已長成一個大姑娘了!” 卡特爾船長對她是這樣有禮貌,對現已成年的她是這樣尊敬,就是給他一千鎊,他也不會在她沒有知覺的情況下把她抱在懷裡的。

     “我的心的喜悅!”船長向後退了幾步,臉上露出極大的驚慌與同情,說道:“如果您能用個指頭給内德-卡特爾打出一個信号,那就請打出吧!” 可是弗洛倫斯沒有動。

     “我的心的喜悅!”顫抖着的船長說道。

    “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