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晴天霹靂

關燈
石的概念以及這一類可怕的東西不可分割地聯系在一起。

    可是當她真的來到這個家裡的時候,她并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隻是董貝先生表鍊上挂着一串金印,她感到震驚,認為這是一種已被破除的迷信。

    這位年輕的、妖豔的夫人原則上反對前妻的女兒,可是她對弗洛倫斯卻說不出多少指責的話,隻有一點,就是她令人遺憾地缺乏“風采”——也許這是指她沒有坦露後背來說的。

    許多隻是在莊嚴隆重的場合才到這個公館來的人們幾乎不知道弗洛倫斯是誰;他們回到家裡的時候,說:“唷,在角落裡的那位就是董貝小姐嗎?她長得很漂亮,隻是看去有些嬌弱,愛想心事。

    ” 是的,一點不錯,在最近六個月中,弗洛倫斯的生活就正是這樣的,在她父親跟伊迪絲結婚兩周年的前夕(結婚一周年的時候正碰上斯丘頓夫人麻痹症發作),她十分不自在地坐在餐桌旁,幾乎到了恐懼的地步。

    使她感到不安的理由是因為這是個有重要意義的日子,是因為她父親臉上露出的表情,這是他向她迅速地看了一眼的時候她注意到的,還因為有卡克先生在場;卡克先生在場經常是使她感到不愉快的,今天她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感到不愉快。

     伊迪絲衣着豪華,因為她和董貝先生這天按照約定,要出去參加一個盛大的晚會,所以吃晚飯的時間推遲了。

    當他們全都在餐桌旁就座,卡克先生站起來去把她領到她的椅子旁時,她才露面。

    雖然她姿容美麗,光彩奪目,但在她臉上的表情與态度中卻有着某種東西,使她與弗洛倫斯,與所有其他的人永遠地、毫無希望地隔開。

    可是當她的眼睛轉向弗洛倫斯的時候,弗洛倫斯在一刹那間看到了一道親切的眼光,這使她對她有意避開的距離比以往更感到悲傷與惋惜。

     吃晚飯的時候,很少說話。

    弗洛倫斯聽到她父親有時對卡克先生談一些業務上的事情,并聽到他輕聲地回答,但是她沒有注意他們談的是什麼,而隻希望晚飯早早結束。

    當甜食後的新鮮水果端到桌子上,隻剩下他們,沒有仆人在旁侍候的時候,董貝先生幾次清了清嗓子(這不是什麼好預兆),說道: “董貝夫人,我想您已經知道,我已向女管家指示,明天有一些客人将到我們家來吃晚飯。

    ” “我不在家吃晚飯,”她回答道。

     “宴會不大,”董貝先生裝作沒有聽到她所說的話,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隻有十二個人或十四個人。

    我的妹妹,白格斯托克少校,還有幾個您不大認識的人。

    ” “我不在家吃晚飯,”她重複說道。

     “不論我現在歡慶這個紀念日的理由多麼有疑問,”董貝先生繼續威嚴地說下去,仿佛她剛才什麼話也沒有說過似的,“可是,董貝夫人,在公衆面前,我們還必須保持體面,遵守這類事情的禮節。

    如果您沒有自尊心的話,董貝夫人——” “我沒有,”她說道。

     “夫人,”董貝先生用拳頭敲了一下桌子,大聲喊道,“請您聽我說。

    我說,如果您沒有自尊心的話——” “我說過我沒有,”她回答道。

     他看了看她,可是她回看着他的臉色毫無變化,哪怕就是死神看她的話,她的臉色也不會這樣沒有變化。

     “卡克,”董貝先生用比較平靜的語氣對那位先生說道,“您以前充當過我跟董貝夫人之間傳話的中間人;就我本人來說,我不打算違背現存的禮節,因此,我勞駕您通知董貝夫人,如果她沒有自尊心的話,那麼我本人還是有些自尊心的,所以我堅持明天按我原來的安排辦理。

    ” “告訴您的君主,先生,”伊迪絲說道,“我将冒昧在不久跟他談這個問題。

    我将單獨跟他談。

    ” “夫人,”她的丈夫說道,“卡克先生知道我不得不拒絕您有這種權利的理由,因此我免除他轉達您的任何這種口信。

    ”他看到當他說話的時候,她的眼光移開到别處,他就用自己的眼光緊跟着她的。

     “您的女兒在這裡呢,先生,”伊迪絲說道。

     “我的女兒将繼續留在這裡,”董貝先生說道。

     弗洛倫斯已經站起來,這時又坐下去,用手捂着臉,哆嗦着。

     “我的女兒,夫人——”董貝先生開始說道。

     但是伊迪絲阻止他說下去,她的雖然一點也沒有升高,但卻十分清晰,響亮,而且加重了語氣,就是在旋風中也可以聽得見。

     “我告訴您我将單獨跟您談,”她說道,“如果您沒有瘋癫的話,那麼請注意聽一聽我所說的話。

    ” “我有權在我願意的時間與地方跟您談話,夫人,”她的丈夫回答道,“我高興就在這裡,就在現在談。

    ” 她站起來仿佛要離開房間似的,但是又坐了下來,表面上極為鎮靜地看着他,并用同樣的說道: “說吧!” “我首先必須跟您說,您的态度中有一種威脅的神氣,夫人,”董貝先生說道,“這是您不該有的。

    ” 她冷笑了一聲。

    她頭發中受了震動的鑽石跳了起來,顫抖着。

    有些童話說,當主人處于危險的境地中時,他所佩戴的寶石将會失去色澤;如果她的鑽石也是這樣的話,那麼禁閉在這些鑽石中的光線就将會在這一刹那間逃之夭夭,這些鑽石也就會像鉛一樣暗淡無光了。

     卡克低垂着眼睛,聽着。

     “至于我的女兒,夫人,”董貝先生接着原先的話頭,說下去,“她應當知道,應該避免什麼行為,這與她對我的孝順決不是矛盾的。

    現在您就是給她提供了一個這種性質的極為生動的例子。

    我希望她能從這當中受益。

    ” “現在我不會阻止您,”他的妻子回答道,眼光、聲音和姿勢都毫無變化;“即使現在這房間着了火,我也不會就站起來,走開,不讓您把話說完。

    ” 董貝先生點點頭,仿佛對她注意聽他說話諷刺性地表示感謝,然後又說下去。

    但是他不像先前那樣沉着冷靜,因為伊迪絲由于弗洛倫斯的原因迅速感到不安,而且伊迪絲對他與他的責備毫不在乎,這就像沒有愈合的傷口一樣,使他苦惱,生氣。

     “董貝夫人,”他說道,“讓我的女兒知道頑固的脾氣是多麼要不得,多麼必需改正,這對她改進自己的品格也許并不矛盾;特别是當野心與私利得到滿足之後還縱容這種脾氣,這是忘恩負義,——我要補充說一句,正是野心與私利誘導您占有您現在在這張餐桌上的地位的。

    ” “現在我不會阻止您。

    即使現在這房間着了火,我也不會站起來,走開,不讓您把話說完,”她一字不差地重複着先前說過的話。

     “這也許是很自然的,董貝夫人,”他繼續說道,“在有其他聽衆在場的情況下,聽到這些不愉快的真實情況,您會感到不自在。

    不過我承認,我不明白,”這時他不能掩飾他的真實感覺,不能不陰郁地向弗洛倫斯看了一眼,“這些不愉快的真實情況與我的關系這樣密切,為什麼其他任何人,隻要他們在場,就能比我本人使它們産生出一種更好的力量與影響呢?這也許是很自然的,在有其他任何人在場的情況下,您不高興聽到您有一種您不能很快抑制的反抗的脾氣,而您是應當抑制它的,董貝夫人;我遺憾地指出,我記得在我們結婚之前,我就不止一次有些疑惑與不愉快地看到,在您對待您的已故的母親的态度中,就表現出這種反抗的脾氣。

    可是治療的藥方掌握在您手中。

    當我開始這次談話的時候,我決沒有忘記有我女兒在場,董貝夫人。

    我請求您别忘記,明天将有好幾個人在場,您應當注意體面,恰當地接待他們。

    ” “這就是說,您知道您本人與我之間發生的事情還不夠;”伊迪絲說道,“您可以向這裡看,”她指着依舊低垂着眼睛,聽着話的卡克,“并使您記起您當着他的面向我施加的侮辱,可是這還不夠;您可以向這裡看,”她用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稍稍顫抖的手指着弗洛倫斯,“并想到您已經做了的事情①,想到由于這樣做了以後,您使我每日、每時、經常不斷感受到極大的痛苦,可是這還不夠;一年之中的這一天對我來說值得紀念的是,我曾經曆過一次鬥争(這樣的鬥争是很值得進行的,但像您這樣的人是不能想象的),我真但願在這次鬥争中已經死去啊!——可是這對您來說還不夠;雖然您明明知道您已迫使我為了她的安甯犧牲了我自己,因為她的安甯是我生活中留下的唯一親切的感情與我所關懷的東西;雖然您明明知道,為了她的緣故,如果我能做得到的話,那麼我現在會服從您的全部意志,成為您最最恭順的奴隸!——但是我不能,因為我的心太厭惡您了——雖然您明明知道這一切,可是您在所有這一切之上又加上了這最後的、無以複加的卑鄙行為:讓她親眼看到我已堕落到何等深的程度!”—— ①指命令伊迪絲與弗洛倫斯疏遠。

     這不是突出董貝先生赫赫權勢的适當方式。

    她的話喚醒了他舊日的感情,使它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為強烈,更為兇猛。

    在他的生活中的這個嚴酷的時刻,甚至這個反抗的女人又把他的被他忽視的女兒推到前面來;在他虛弱無能的地方,他的女兒是那麼強大有力;在他一無可取的地方,她是至高無上地重要! 他轉向弗洛倫斯,仿佛剛才是她說話似的,并命令她離開房間。

    弗洛倫斯捂着臉,服從他的命令,一邊走,一邊哆嗦着和哭泣着。

     “夫人,”董貝先生憤怒而又得意地說道,“我了解使您親切的感情沿着這條河床流去的反抗精神,可是它已被截斷了,董貝夫人;它已被截斷,流回來了!” “這對您更壞!”她回答道,與态度依舊沒有變化。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