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經理卡克先生管理中的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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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小子,”卡克先生把羅布的身子輕輕地搖了一下,“是您的兒子,是吧,夫人?” “是的,先生,”波利行了個屈膝禮,抽抽嗒嗒地說道,“是的,先生。

    ” “恐怕是個壞兒子吧?”卡克先生說道。

     “對我來說,他從來不是個壞兒子,先生,”波利回答道。

     “那麼對于誰他才是呢?”卡克先生問道。

     “他有些頑皮,先生,”波利回答道,一邊制止住伸手伸腳,想通過周圍的空氣向拜勒撲過去的嬰孩,“又交上了壞朋友,不過,我希望他吃過那種苦頭以後,又會重新變好的。

    ” 卡克先生看了看波利,看了看清潔的房間、清潔的孩子和那兼有父親和母親的特征、在他周圍處處重複出現的、純樸的圖德爾式的臉孔。

     “我想您的丈夫不在家吧?”他問道。

     “是的,先生。

    ”波利回答道,“他現在在鐵路線上。

    ” 浪子羅布聽到這句話,似乎大大地松了口氣,雖然他仍和先前一樣把注意力集中在恩人身上,除了向母親偷偷地投去悲傷的眼光外,眼睛幾乎沒有離開過卡克先生的臉孔。

     “那麼,”卡克先生說道,“我就跟您說說,我是怎麼碰見您這個兒子的,我是什麼人以及我打算為他做什麼事。

    ” 卡克先生按照他自己的方式叙述了這一切;他說,羅布放肆地闖到董貝父子公司附近一帶地方來,他本打算因為這個原因讓他的頭吃上無數苦頭的。

    但考慮到他年輕,又已經表示悔恨,又考慮到他的親屬,所以他寬大為懷,不再追究。

    他擔心他為了幫助這個孩子采取了一個輕率的步驟,這會引起那些謹小慎微的人們對他進行指責,但是他還是獨自決定這樣做了,由他本人承擔風險,并由他獨自對後果負責。

    羅布母親過去和董貝先生家庭的關系與這毫無關系;董貝先生與這毫無關系;所有這一切全都是由他,卡克先生一手操辦,全都是他一個人作出決定的。

    他把他做了好事的功勞全都歸屬于他自己;全家在場的人也全都同樣把功勞歸屬于他。

    卡克先生間接地,但卻仍相當明白無誤地表示,羅布對他應絕對忠誠,死心塌地,不懷二心;這應當永遠是羅布應盡的本分,也是卡克至少應當受到的尊敬。

    羅布本人對這個偉大的真理深刻領會,他站在那裡望着恩人,眼淚滾滾流下臉頰,不住地點着閃閃發亮的頭,直到它似乎就要從肩膀上脫落下來,就像當天早上在這同一個恩人的手下的情形一樣。

     波利曾經為了她這個遊蕩不正的大兒子度過了天老爺才知道有多少個不眠的夜晚,她也已有好幾個星期沒有見到他的面了,所以她現在幾乎可以像跪在善良的天神面前一樣,跪在經理卡克先生的面前,不顧他的牙齒如何。

    但是卡克先生站起身來要走,因此她隻是用母親的祈禱和祝福來感謝他;她對他千謝萬謝,句句出自内心,對卡克先生所做的好事,更是感恩戴德;即使卡克先生沒有把這些感謝全部領受過去,他所帶走的也還是大大超過他所應得的。

     當這位先生從擁擠的孩子們中間打開道路走向門口的時候,羅布往回跑到母親跟前,悔恨萬分地把她和她手中的嬰兒一起緊緊地抱住。

     “我現在将好好努力,親愛的媽媽;我憑良心發誓,我一定會的!”羅布說道。

     “啊,努力吧,我親愛的孩子!我相信你會的,為了我們,也為了你自己!”波利吻着他說道,“可是你把這位先生送走了以後是不是還回來跟我說話呢?” “我不知道,媽媽,”羅布低垂着眼睛,遲疑不定地說道,“爸爸——什麼時候回家?” “總得到夜裡兩點鐘以後。

    ” “我會回來的,親愛的媽媽!”羅布喊道。

    弟弟妹妹們聽到了這個許諾後都發出了尖銳的歡叫聲,他就在這歡叫聲中跟着卡克先生出去。

     “怎麼!”聽到這些談話的卡克先生說道,“你的爸爸不好,是不是?” “不是,先生!”羅布驚異地回答道,“沒有哪一個爸爸能比我爸爸更善良更仁慈的了。

    ” “那麼你為什麼不想看到他呢?”他的恩人問道。

     “父親和母親是很不相同的,先生,”羅布躊躇了片刻之後說道,“現在他還不會相信我會改好——雖然我知道他會想法相信這一點的——可是母親,她總是相信好事,先生;至少我知道我母親是這樣。

    願上帝保佑她!” 卡克先生張開嘴巴,但沒有說什麼話,直到他騎上馬,辭退了看馬的人以後,才從馬鞍上凝視着孩子向他表示敬重的和注視着的臉,說道: “明天早上你到我這裡來,那時我會向你指點那位先生住在哪裡;就是今天早上你在我那裡看到的那位先生;你聽我說過,你就是到他那裡去。

    ” “是的,先生,”羅布回答道。

     “我對那位老先生很感興趣。

    你為他服務就是為我服務,孩子,你明白嗎?唔,”他看出他聽到這點,圓圓的臉上露出喜色,沒等到他開口,就接着說道,“看來你明白了。

    我想要知道這位老先生的一切,他一天天怎麼生活的——因為我很想給他幫點忙——,特别是,我想要知道,誰到那裡去看他。

     你明白嗎?” 羅布像先前一樣全神貫注;他點着頭,又說了一聲:“是的,先生。

    ” “我想要知道,他有一些朋友,他們關心他,不抛棄他——因為可憐的人,他現在十分孤單了——他們喜歡他,喜歡他的到外國去了的外甥。

    有一位很年輕的小姐也許會前去看他。

     我特别想要知道有關她的一切事情。

    ” “我會注意的,先生,”孩子說道。

     “你還要注意,”他的恩人把露出牙齒的臉低下去,更湊近孩子一些,又用鞭子柄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注意,我的事情你除了對我說以外,别跟任何人說。

    ” “我不跟世界上任何人說,先生,”羅布點點頭,回答道。

     “不要到那裡去說,”卡克先生指着他們剛剛離開的地方說道,“也不要到其他任何地方去說。

    我要看看你能忠實和感恩到什麼程度。

    我将考驗你!”他露出牙齒,晃晃腦袋,使他的話聽起來不僅是一種許諾,而且是一種威脅,然後他離開了羅布的眼睛(這雙眼睛一直牢牢地注視着他,仿佛他已用魔術把這孩子的整個身心都掌握到手裡了),騎着馬離開了。

    但在馬小跑了短短的一段距離之後,他發覺他的忠實的仆從還像先前一樣束着腰身,一路跟随着他,使許多行人感到十分有趣,于是他就勒住馬,囑咐他回家去。

    為了保證孩子能服從命令,他在馬上回過頭去,注視着他離開。

    有趣的是,甚至在這時候,羅布還不能讓他的眼睛完全離開恩人的臉孔,而是不斷回過頭去,目送着卡克先生,結果他從街上其他行人那裡得到一陣陣毆打和推擠,因為他心中被一個至高無上的思想所支配,完全不去注意這些行人了。

     經理卡克先生慢步向前騎着,露出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氣,這是一個稱心滿意地完成了這一天所有的事情,無憂無慮地不再去思考它們的人才會有的。

    卡克先生躊躇滿志、和顔悅色地沿着街道揀着好路向前騎去,一邊還輕輕地哼着曲子。

    他似乎跟貓一樣在喵喵地叫着,他是多麼高興啊。

     卡克先生在浮思漫想中也有幾分像貓一樣,在爐邊把自己烘得暖暖和和的。

    他舒适地在腳上蜷曲着身子,随時準備着跳起來,或者去撕裂什麼,或者去抓傷什麼,或者用天鵝絨般的腳爪去撫摸什麼,這一切全都聽随他的心意和時機來決定。

    籠子裡有沒有什麼鳥兒需要他去關心的呢? “一位很年輕的小姐!”經理卡克先生一邊哼唱着歌曲,一邊想着:“是啊,上次我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孩子。

    我記得她有一雙烏黑的眼睛和一頭烏黑的頭發,還有一個可愛的臉蛋。

    一個很可愛的臉蛋啊!我認為她是漂亮的。

    ” 卡克先生揀着好路向前騎去,顯得更加和顔悅色和開朗愉快;他嘴裡哼着歌曲,直到他的許多牙齒使它發出了顫抖的聲調。

    終于他轉進了董貝先生公館所在的那條背陰的街道。

    他一心忙着用蜘蛛網纏繞住那個可愛的臉蛋,用網絲把它遮蔽,所以他根本沒有想到他已經騎到這裡來了;可是當他向高大的公館的冷冰冰的外景看了一眼的時候,他在離門口幾碼遠的地方迅速地勒住了馬。

    不過,為了解釋卡克先生為什麼迅速地勒住了馬,吃驚不小地看到了什麼,在這裡有必要說幾句離題的話。

     圖茨先生從布林伯的奴役中解放出來,獲得了他世俗财富的某一部分——他在最後半年的試讀期間,習慣在每天晚上把這件事當做一項新發現,告訴給菲德先生,說:“遺囑執行人不能把它從他那裡奪走”——以後,孜孜不倦地埋頭研究生活的科學。

    他渴望從事輝煌、卓越的事業;在這崇高志向的激勵下,他把一套精緻的房間進行了布置,其中還單設了一個運動室,裡面裝飾着一些比賽得勝的馬的畫片,可他對它們絲毫不感興趣;裡面還有一張長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