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經理卡克先生管理中的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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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使他顯得很不體面。

    圖茨先生在這個美妙可愛的住所中專心緻志于使生活美化和高尚的技藝;他的主要教師是一位綽号叫做鬥雞的有趣人物,在“黑獾”酒吧中經常可以聽到他的情況;他在最熱的天氣中穿一件毛茸茸的白色厚大衣,每星期在圖茨先生的頭上用拳頭打三次,每次訪問得到十先令六便士的微薄報酬。

     鬥雞簡直可以說是圖茨先生的萬神殿中的阿波羅①。

    他給圖茨先生介紹了一位記分員教他打台球,一位近衛騎兵旅的成員教他擊劍,一位出租馬匹的人教他騎馬,還給他介紹了一位通曉各種運動知識的康威爾紳士和其他兩、三位對文化藝術很内行的朋友。

    在他們的主持下,圖茨先生無法不取得飛快的進步;在他們的教導下,他着手工作—— ①阿波羅(Apollo):希臘神話中太陽、音樂、詩、健康等的守護神。

     但是不管情況是怎麼發生的,它還是發生了。

    盡管這些先生們對他還保持着新鮮事物的光澤,但圖茨先生不知是什麼原因,總覺得心神不定,煩悶不安。

    他的谷粒上有一層外殼,甚至連鬥雞也不能把它啄掉;郁郁不樂的巨人支配了他的閑暇的時間,甚至連鬥雞也不能把他打倒。

    似乎沒有什麼事情能比得上不斷到董貝先生家去留下名片對圖茨先生更有裨益的了。

    大不列颠有着太陽永遠不落、收稅人永遠不睡的遼闊的領土,可是在它的統治區域中,從來沒有一個收稅人的登門訪問能比圖茨先生的訪問更定期、更堅持不斷的了。

     圖茨先生從來不上樓去;他總是特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前廳門口完成那老一套的儀式。

     “啊,早上好!”這通常是圖茨先生對仆人說的第一句話。

     “這是給董貝先生的,”這是圖茨先生的第二句話;這時他遞過去一張名片。

    “這是給董貝小姐的,”這是他接下去的一句話;這時他又遞過去另一張名片。

     圖茨先生這時會轉過身子,仿佛要離開的樣子;但是仆人早就了解他,知道他不會走。

     “哦,我請您原諒,”圖茨先生會說,仿佛他腦子中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似的,“那位年輕的女人在家嗎?” 仆人猜想她在家,但不很肯定。

    于是他會按一下通到樓上的鈴,往樓上望一望,然後說,“是的,她在家,就要下來了。

    ”于是尼珀小姐來到他面前,仆人則離開他們。

     “啊,您好!”圖茨先生會這樣說,同時吃吃地笑一下,臉孔紅一下。

     蘇珊會謝謝他,說她很好。

     “戴奧吉尼斯怎麼樣?”這會是圖茨先生的第二句問話。

     确實很好。

    弗洛倫斯小姐一天天愈來愈喜歡他。

    這時圖茨先生必定會發出一陣吃吃的笑聲,好像打開一瓶泡沫翻滾、發出響聲的飲料一樣。

     “弗洛倫斯小姐很好,先生,”蘇珊會補充說道。

     “哦,這無關緊要,謝謝您。

    ”這是圖茨先生固定不變的回答。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總是很快地就走開了。

     毫無疑問,圖茨先生心中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思想,這種思想使他斷定:如果随着時間的到來,他能成功地向弗洛倫斯求婚,那麼他将是幸運和幸福的。

    毫無疑問,圖茨先生是通過某種遙遠和迂回的道路得出這個想法的,他在這裡站住了。

    他的心受了創傷;他的心弦被觸動了;他戀愛了。

    有一天夜裡,他絞盡腦計,百般嘗試,整夜坐着寫一首關于弗洛倫斯的離合體的詩①;在構思過程中他感動得流淚,可是他寫下:“弗要怪我凝視着您”這幾個字以後,再也沒有寫下去。

    他在想象的湧流中先前曾經寫下其他三行的第一個字,但是他的想象力卻到此中斷,完全離開他了—— ①離合體的詩:這種詩是将人名、物名或成語中的各個字母分别放在各行詩句的首尾或其他部分;如将弗洛倫斯四個字分别放在四行詩句的頭一個字;英文Florence有八個字母,應将這八個字母分别放在八行詩的頭一個字母。

     圖茨先生每天給董貝先生留下一張名片,這是他想出的一個巧妙并很有策略的辦法;但是除此之外,在這個俘虜了他的感情的問題上,他的頭腦并沒有思索出更多的高招。

    但是深深的考慮終于使圖茨先生相信,在向蘇珊-尼珀姑娘稍稍暗示他的心情之前,重要的一步是先博得她的好感。

     在這部小說前頭的一章中談到,他似乎曾用一些輕松的、開玩笑的方式向這位女士顯示殷勤,把她争取到他這一邊來。

    他打不定主意這件事該怎麼辦,就向鬥雞請教——他并沒有向這位先生透露内心的秘密,而隻是告訴他,他在約克郡有一位朋友寫信給他,征求他對這個問題的意見。

    鬥雞回答道,他的意見總是這樣:“去吧,去打一場勝仗!”“當你的敵手已經站在你的面前,你的任務又務必完成時,那就上前去,大打一場!”圖茨先生把這些話看成是用比喻的方式來支持他本人的看法,于是就英勇地決定在第二天去吻尼珀姑娘。

     因此,在第二天,圖茨先生穿上了伯吉斯公司裁剪的最為美妙的服裝,抱着這個目的出發到董貝先生家裡去。

    可是當他走近行動地點時,他的勇氣卻不聽從他的願望;雖然他在下午三點鐘就已到達門口,可是直到六點鐘他才敲門。

     一切都像往常一樣進行,直到蘇珊說她的女主人身體健康,圖茨先生說這無關緊要的時候。

    使她感到驚奇的是,圖茨先生說完那句話以後沒有像火箭一樣地離開,而是拖延着不走和吃吃地笑着。

    “也許您願意上樓去吧,先生?”蘇珊說道。

     “唔,我想我進來吧!”圖茨先生說道。

     可是他沒有上樓;在門關上之後,鹵莽的圖茨笨手笨腳地向蘇珊猛沖過去,擁抱住那個漂亮的人兒,并吻她的臉頰。

     “滾開!”蘇珊喊道,“要不我将把您的眼珠子給抓出來!” “再吻一次!”圖茨先生說道。

     “滾開!”蘇珊把他身子一推,高聲喊道,“像你這一類的傻瓜也都統統滾開!還有誰呢?滾開吧,先生!” 蘇珊絲毫不覺得真正的窘迫,因為她笑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可是戴奧吉尼斯在樓梯上聽到牆邊沙沙的響聲和腳步擦地的聲音,而且通過欄杆看到一場鬥争正在進行,陌生人已經侵入了這座房屋,因此他得出了不同的看法,就急忙沖下樓來營救,一轉眼的工夫就咬住了圖茨先生的腿。

     蘇珊尖聲喊叫着,哈哈大笑着,打開了臨街的門,往地下室跑去;鹵莽的圖茨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地逃到街上,戴奧吉尼斯緊緊咬住他的一條褲腿,仿佛伯吉斯公司成了他的廚師,已給他烹饪了一口美味佳肴,作為節日的款待似的。

     戴奧吉尼斯被摔脫之後,在塵土中連連打滾,重新跳起來,在眼花缭亂的圖茨身邊旋轉,想猛撲過去把他咬住。

    卡克先生在遠處勒住馬,在馬上坐了一會兒,非常吃驚地看到從董貝先生莊嚴的公館中發生出這場騷亂。

     當戴奧吉尼斯被喚進屋裡,門被關上之後,卡克先生仍繼續注視着圖茨先生;這時他正在附近的一個門道裡避難,用一塊昂貴的絲手絹(這是他為這次冒險所穿著的奢華的服裝的一部分)紮在他的被扯破的褲腿上。

     “請原諒,先生,”卡克先生向前跑去,露出他那極為撫慰的微笑,說道,“我希望您沒受傷吧?” “哦沒有,謝謝您,”圖茨先生擡起他那發紅的臉,回答道,“這無關緊要。

    ”如果能夠的話,圖茨先生真願意表示,他對這感到很高興。

     “如果狗的牙齒咬進腿裡了,先生——”卡克先生露出他自己的牙齒,開始說道。

     “沒有,謝謝您,”圖茨先生說,“一切都很好,這是令人很愉快的,謝謝您。

    ” “我有幸認識董貝先生,”卡克先生說道。

     “真的嗎?”紅着臉的圖茨回答道。

     “也許,在他不在家的時候,您會允許我為這個不幸事件向您道歉吧,”卡克先生脫下帽子,說道,“我還感到奇怪,它怎麼可能發生的呢!” 圖茨先生對卡克先生彬彬有禮的态度和他有幸認識董貝先生的一位朋友感到十分高興,因此他就取出名片盒(他決不會錯過使用它的機會),把他的姓名和地址遞給卡克先生;卡克先生也遞過了他自己的名片,作為答禮;在這之後,他們就分手了。

     當卡克先生揀着好路,輕輕地騎過這座公館時,他向上看了看窗子,想要看清那張沉思的臉孔;這時候,那張臉正在窗簾後面看着對面屋子裡的孩子們,戴奧吉尼斯的蓬亂的頭爬上來緊挨着它。

    這條狗不顧女主人的一切安撫,吠叫着,咆哮着,從那高高的地方向卡克先生撲去,仿佛就要跳下來,把他的肢體撕裂得粉碎似的。

     好樣的,戴,緊緊地挨靠着你的女主人!你的頭高昂着,你的眼睛閃射出光芒,你的嘴巴憤怒地張開,想要咬住他;你再吠叫一聲,再吠叫一聲吧!當他向前騎去的時候,你再吠叫一聲吧!你有很好的嗅覺,戴,——那裡是貓啊,孩子,那裡是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