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保羅愈來愈老氣,并在假日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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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散發出頭發末梢被燙了的氣味;由于氣味十分強烈,因此布林伯博士派男仆上樓來,一邊向大家問候,一邊想了解一下房屋是不是着火了。

    但實際上隻是理發員在給年輕的先生們做卷發,他在熱情工作中把火鉗子燒得太熱了。

     保羅穿好衣服——這件事做得很快,因為他覺得不舒服,昏昏欲睡,而且不能很久站着——以後,走到樓下客廳裡;他在那裡看到布林伯博士穿着禮服,正在房間裡踱着步子,但是他的神态威嚴,漫不經心,仿佛他認為不久會有一兩個人進來看看,這是完全可能的。

    不一會兒,布林伯夫人進來了,保羅覺得她看上去美麗可愛;她穿了那麼多的裙子,因此在她周圍走一圈,就有些像是進行一次小小的旅行似的。

    布林伯小姐在她媽媽之後不久就下來了,她看去衣服穿得有點過于緊窄,但很嬌媚。

     接着來到的是圖茨先生和菲德先生。

    這兩位先生每人手裡都拿着禮帽,仿佛他們是住在其他地方似的;當男管家通報他們來到的時候,布林伯博士說道,“是啊,是啊,是啊!上帝保佑我的靈魂!”并似乎非常高興見到他們。

    圖茨先生閃耀着珠寶飾物和鈕扣,而且他把這個情況看得很重要;當他跟布林伯博士握過手,并向布林伯夫人和布林伯小姐鞠過躬之後,他把保羅拉到一旁,問道,“您對這有什麼想法,董貝?” 圖茨先生雖然懷有适度的自信心,但是總的來說,他背心上最下面的一顆鈕扣究竟扣上是不是合适,同時把一切情況冷靜思考過之後,他的袖口究竟最好是卷上來還是卷下去,他好像都很猶豫不決。

    當他看到菲德先生的袖口是卷上的,他就把自己的袖口也卷上,但下一個來的人的袖口是卷下的,他就把自己的袖口也卷下。

    背心的鈕扣的扣法不僅在最下面的一顆,而且在最上面的一顆也有差别;随着來到的人們愈來愈多,這些差别變得那麼多那麼複雜,因此圖茨先生的手指就不斷地翻動着衣服上的那個附屬品,仿佛在操作某個儀器似的;他覺得這種要求不停進行的動作真使人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所有這些年輕的先生們,領帶系得緊緊的,頭發燙得卷卷曲曲,腳上穿着輕舞鞋,手裡拿着最好的禮帽,都在不同的時間被通報和介紹了;在這之後,舞蹈教師巴普斯先生在巴普斯夫人的陪同下來到了,布林伯夫人對他們特别親切友好和謙虛有禮。

    巴普斯先生是一位很莊重的先生,講話慢條斯理,字斟句酌;他在燈下站了不到五分鐘,就開始跟圖茨先生談話(圖茨先生一直在默默地跟他比較輕舞鞋),談的是:當别人把原料送到您的港口跟您交換金子的時候,您該怎麼處理您的原料。

    這個問題對圖茨先生來說是複雜難解的,他就建議說,“把它們煮了。

    ”可是巴普斯先生看來并不認為那是個可行的辦法。

     這時保羅從沙發中墊上墊子的一個角落(他把它作為他的觀察哨)中悄悄地溜開,走到樓下一個喝茶的房間中,準備迎接弗洛倫斯;他已經将近兩個星期沒有看到她了;因為唯恐會着涼,他在上星期六和星期天都留在布林伯博士的學校中。

    不一會兒她來了;她穿着樸素的舞衣,手裡拿着鮮花,看上去是那麼美麗;她跪到地上,摟着保羅的脖子,并吻着他(因為除了他的朋友梅麗亞和在那裡等着向外端茶的另一位年輕的婦女外,沒有其他人在那裡),這時候他簡直下不了決心讓她再走開,或把她的明亮的、喜愛他的眼睛從他的臉上移開。

     “可是這是怎麼回事,弗洛伊?”保羅問道;他幾乎可以肯定,他在那裡看到一顆眼淚。

     “沒有什麼,親愛的,沒有什麼,”弗洛倫斯回答道。

     保羅用手指輕輕地摸摸她的臉頰——不錯,那确實是一顆眼淚!“啊,弗洛伊!”他說道。

     “我們将一起回家去;我将護理您,親愛的,”弗洛倫斯說道。

     “護理我!”保羅重複地說道。

     保羅不明白這跟眼淚有什麼關系,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兩位年輕的婦女這麼認真地看着,也不明白為什麼弗洛倫斯把臉轉過去片刻,然後又轉回來,閃露着微笑。

     “弗洛伊,”保羅手中握着她的一束黑色的卷發,說道,“告訴我,親愛的。

    你是不是認為我變得老氣了?” 他的姐姐大笑着,愛撫着他,告訴他說,“不!” “因為我知道他們這麼說,”保羅回答道,“我想知道他們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弗洛伊。

    ” 可是門上傳來很響的敲門聲,弗洛倫斯急忙走到桌旁,姐弟兩人就沒有再說什麼話。

    保羅看到他的朋友梅麗亞向弗洛倫斯低聲說了些什麼,仿佛在安慰她似的,這又使他感到奇怪;但是一位新來的人迅速地驅除了他頭腦中的詫異。

     這是巴尼特-斯克特爾斯爵士、斯克特爾斯夫人和斯克特爾斯少爺。

    假期結束以後,斯克特爾斯少爺将是一名新學生;他的父親是下議院的議員,在菲德先生的房間中一直享有盛名;菲德先生談起他的時候,曾說,當議長準許他發言的時候(人們期望他發言已有三四年了),人們就可以指望他會猛烈抨擊激進主義者。

     “比方說,這是什麼房間呢?”斯克特爾斯夫人向保羅的朋友梅麗亞問道。

     “布林伯博士的書房,夫人,”這是回答。

     斯克特爾斯夫人通過長柄眼鏡對房間作了全貌性的觀察之後,贊許地點點頭,并對巴尼特-斯克特爾斯爵士說,“很好。

    ”巴尼特爵士同意,但斯克特爾斯少爺卻滿臉疑雲,不肯相信。

     “那麼這位小人兒呢,”斯克特爾斯夫人轉向保羅,說道,“這是一位——” “年輕的先生,夫人,是的,夫人,”保羅的朋友說道。

     “您姓什麼,我這位臉色蒼白的孩子?”斯克特爾斯夫人問道。

     “董貝,”保羅回答道。

     巴尼特-斯克特爾斯爵士立刻插嘴道,他曾榮幸地在一個公共宴會上遇見保羅的父親,他祝願他身體很好。

    然後保羅聽到他跟斯克特爾斯夫人說,“城裡——很有錢——極值得尊敬——博士說到過。

    ”然後他對保羅說,“請告訴您的好爸爸,巴尼特-斯克特爾斯爵士聽說他的身體很健康,感到很高興,并請向他轉達他最好的問候,好嗎?” “好的,先生,”保羅回答道。

     “那是我勇敢的孩子,”巴尼特-斯克特爾斯爵士說道。

     “巴尼特,”他轉向斯克特爾斯少爺;斯克特爾斯少爺正在大吃葡萄幹餅幹,對即将來臨的學習進行報複,“這是一位你可以認識的年輕的先生,巴尼特,”巴尼特-斯克特爾斯爵士說道,他對準許這一點加強了語氣。

     “這是什麼樣的眼睛啊!什麼樣的頭發啊!一張多麼可愛的臉孔啊!”斯克特爾斯夫人通過她的長柄眼鏡看到弗洛倫斯的時候,溫柔而又高聲地喊道。

     “我的姐姐,”保羅介紹她說。

     斯克托爾斯這一家人現在完全滿意了。

    由于斯克托爾斯夫人一看見保羅就喜歡上了他,他們就一起上樓去;巴尼特-斯克特爾斯爵士照看弗洛倫斯,小巴尼特則跟随在後面。

     他們到達客廳以後,小巴尼特沒有長久處在不引人注意的地位,因為布林伯博士立刻把他拉了出來,要他跟弗洛倫斯跳舞。

    保羅覺得他不顯得特别快樂,除了陰沉着臉或對他自己未來的事情關心外,沒有表現出其他的情緒;但是因為保羅聽到斯克特爾斯夫人對正用扇子打着拍子的布林伯夫人說,她親愛的孩子顯然已被那位天使般的女孩子董貝小姐深深地迷住了,所以這麼看來,小斯克托爾斯正處在幸福快樂的狀态中,隻是他沒有把它表露出來罷了。

     小保羅認為,這是個奇怪的巧合:沒有任何人搶占他在那些坐墊中的位子;當他重新來到房間裡來的時候,他們記得那是他的位子,全都讓出路來,讓他回到那裡去;當他們注意到他喜歡看弗洛倫斯跳舞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站在他前面,而是在他前面留出空地,這樣他的眼睛就可以跟随着她轉。

    他們對他都很親切,甚至不久來到的許多陌生人也一樣,不時前來跟他談話,問他身體好嗎,頭是不是痛,以及是不是覺得疲倦。

    他對他們的親切與關心十分感謝。

    他靠在角落裡墊起的座墊上,跟布林伯夫人和斯克托爾斯夫人坐在同一張沙發上;每次舞跳完之後,弗洛倫斯就立刻走來坐在他的身旁;因此他确實觀看得很快樂。

     弗洛倫斯願意整夜坐在他的身旁;如果按照她自己的心意,她甯肯一次舞也不跳;但是保羅讓她跳,告訴她,他很喜歡看到她跳舞。

    他跟她講的也是真話,因為他看到他們全都那麼強烈地愛慕她,她在房間中是多麼美麗的一個小玫瑰骨朵,這時候他小小的心感到興奮得意,他的臉閃耀着紅光。

     保羅從坐墊中間她休息的地方可以看見和聽見幾乎所發生的每一件事情,仿佛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娛樂而安排的。

    在他注意觀察到的一些小事情中,他注意到舞蹈教師巴普斯跟巴尼特-斯克特爾斯爵士交談,就像他曾間過圖茨先生那樣,很快就問他,當别人把原料運到您的港口來交換您的金子的時候,您将怎樣處理您的原料——保羅覺得這是一件神秘莫測的事情,很想弄個明白,究竟應該怎麼辦呢。

    巴尼特-斯克特爾斯爵士在這個問題上有許多話要說,他也就說了,但好像沒有解決問題,因為巴普斯先生反駁說,是的,但是假設俄國人用牛脂來幹預,那該怎麼辦,它使巴尼特爵士幾乎啞口無言,因為在這之後他隻能搖搖頭說,他想,那麼您就必須求助于您的棉花了。

     巴普斯先生走到巴普斯夫人那裡去,讓她高興起來(她因為被冷落在一旁,正假裝在看那位演奏豎琴的先生的樂譜),這時巴尼特-斯克特爾斯爵士目送着他,仿佛他認為他是一位超群出衆的人物似的。

    不久,他向布林伯博士說了這些話,并問道,他是否可以冒昧地問一下他是誰,他是否曾經在商業部工作過。

    布林伯博士回答說,沒有,他相信沒有; 實際上他是一位教授,教。

     “我敢肯定,是教與統計有關的什麼學科的吧?”巴尼特-斯克特爾斯爵士說道。

     “啊,不,巴尼特爵士,”布林伯博士擦擦下巴,回答道。

     “不,準确地說不是。

    ” “我敢打賭,是教某種數字計算的,”巴尼特-斯克特爾斯爵士說道。

     “啊不錯,”布林伯博士說,“不錯,不過不是您所說的那種①。

    巴普斯先生是一位很值得尊敬的人,巴尼特爵士,—— 實際上他是我們的舞蹈教授。

    ” 保羅吃驚地看到,這個信息大大改變了巴尼特-斯克特爾斯爵士對巴普斯先生的看法,巴尼特爵士火冒三丈,怒視着在房間的另一邊的巴普斯先生。

    他們經過的情形告訴斯克特爾斯夫人時,甚至當她的面咒罵巴普斯先生該死,說他真是無比的、十足的厚顔無恥。

     保羅還注意到另一件事情。

    菲德先生喝了幾杯倒在乳黃色玻璃杯裡的尼格斯酒②之後,開始享受樂趣。

    舞蹈總的來說是拘泥禮儀的,音樂相當嚴肅——實際上有些像教堂音樂——,但是菲德先生幾杯下肚之後,對圖茨先生說,他打算把晚會搞得熱鬧有趣一些。

    在這之後,菲德先生不僅開始跳舞,仿佛他隻是想跳舞,而不想做别的事情,而且還在暗中鼓動樂隊演奏狂熱的曲調。

    另外,他開始對女士們特别獻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