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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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不祥的人,帶來壞運氣的人。

    個女人隻要聽聽鲸魚的故事就滿足了。

    奧雷連諾第二聽菲蘭達羅唆了兩個多小時,無動于衷,象個聾子。

    他一直沒有打斷她的絮聒,直到傍晚才失去了耐心。

    她的話象鼓聲似地震動着他的腦筋。

     “看在基督的面上,請你住嘴。

    ”他央求道。

     菲蘭達提高嗓門回答:“我不住嘴,”她說。

    “誰不願意聽我的話,就讓他滾蛋。

    ”這下子,奧雷連諾第二按捺不住了。

    他慢慢地站立起來,仿佛想伸個懶腰似的,平靜而惱怒地從架子上拿起一個個秋海棠、歐洲蕨、牛至花盆,一個個地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菲蘭達吓壞了——她直到此刻還不明白她的氣話包含着多麼可怕的力量。

    奧雷連諾第二突然不可遏制地感到自由了,發狂地擊碎了玻璃櫥,從裡面拿出一個個杯盤碗盞,不慌不忙地都把它們往地上扔。

    他的樣兒平平靜靜,神情嚴肅、專注,而且象從前用鈔票裱糊房子那麼仔細,把波希米亞水晶玻璃器皿、手繪彩色花瓶、薔薇船美女圖、金框鏡子都往牆上砸,凡是這座房子——從客廳到儲藏室——可以砸碎的東西都在牆上砸得稀爛。

    最後落到他手裡的是廚房裡立着的一個大瓦罐。

    象炸彈爆炸一樣,這隻瓦罐轟隆一聲在院子裡砸成了無數碎片。

    最後,奧雷連諾第二洗了洗手,披上油布就出門去了,可是半夜以前又回來了,帶來了幾大塊青筋嶙嶙的腌肉、幾袋大米、玉米和象鼻蟲(注:可以食用的一種害蟲),還有幾串幹癟的香蕉。

    從這時起,家裡就不缺少吃的了。

     阿瑪蘭塔·烏蘇娜和小奧雷連諾憶起下雨的那些年月,都覺得那是他倆一生中最快活的時候。

    盡管菲蘭達禁止,他倆還是在院子的泥潭裡啪哒啪哒走着玩兒,捉到了蜥蜴就把它們肢解,并且在聖索菲娅·德拉佩德注意不到的時候中心項見“原則同格論”。

    ,悄悄地把蝴蝶翅膀上的粉末撒到鍋裡,假裝在湯裡下毒。

    烏蘇娜是他們最喜愛的玩具。

    他們拿她當做老朽的大玩偶,把她從一個角落拖到另一個角落,給她穿上花衣服,在她臉上塗抹油煙,有一次差點兒用修剪花木的剪刀紮破了她的眼睛,就象對付癫蛤蟆那樣。

    老太婆神志恍惚的時候,他倆特别開心。

    下雨的第三年,烏蘇娜腦子裡顯然真的發生了一些變化,她逐漸失去了現實感,把現時和早就過去的生活年代混在一起,傷心地号啕大哭了整整三天,哀悼一百多年前埋掉的她的曾祖母佩特羅尼娜·伊古阿蘭。

    她的腦海裡一切都攪亂了:她把小奧雷連諾當做是去參觀冰塊時的兒子——奧雷連諾上校,而把神學院學生霍·阿卡蒂奧錯看成她那跟吉蔔賽人一起跑掉的頭生子。

    烏蘇娜大談特談自己的家庭,孩子們就假想出一些親戚來看望她,這些親戚不僅是許多年前去世的,而且是生活在不同時代的。

    她的頭發給撒上了灰,眼睛系上了一塊紅手絹,可她坐在床上,和親戚們在一起,感到非常高興;阿瑪蘭塔·烏蘇娜和小奧雷連諾細緻地描繪這些親戚,仿佛真的看見了他們似的。

    烏蘇娜跟自己的遠祖閑聊她出生之前的那些事情,對他們告訴她的那些消息很感興趣,跟他們一塊兒哀悼在這些想象的客人已經死後的那些親戚。

    孩子們很快發現,烏蘇娜極力想弄清楚一個人,那個人在戰争時期有一次曾把聖約瑟夫的等身石膏像帶到這兒,要求存放到雨停以後就把它取走。

    于是,奧雷連諾第二想起了藏在什麼地方的财寶,那個地方隻有烏蘇娜一個人知道,但他的一切探問和詭計都沒有奏效,因為,她在夢幻的迷宮裡瞎闖,似乎仍有足夠的理智來保守自己的秘密;她拿定了主意,誰能證明自己是财寶的真正主人,她就把秘密告訴誰。

    烏蘇娜是那麼機靈和固執,奧雷連諾第二試圖拿自己的一個酒友冒充财寶的主人,她便向他作了細緻的盤問,設置了許多不易覺察的陷阱,就把冒充者戳穿了。

     相信烏蘇娜将把自己的秘密帶進墳墓,奧雷連諾第二就雇了一些掘土工人,好象要在庭院和後院挖排水溝似的,他自己則拿着一根鐵釺在地上打眼試探,并且用各種金屬探測器到處勘察,可是經過三個月疲勞的勘探,沒有發現任何金子似的東西。

    随後,他認為紙牌比掘土工人更有眼力,就去找皮拉·苔列娜幫忙,但她向他解釋,除非烏蘇娜親手抽牌,否則任何企圖都是無用的。

    不過,她畢竟肯定了财寶的存在,甚至準确地說出這批财寶包括七千二百十四個金币,是裝在三隻帆布口袋裡的,口袋上系了銅絲,埋藏在半徑為一百二十公尺的範圍之内,烏蘇娜的床鋪就是半徑的中心。

    然而皮拉·苔列娜警告說,要等雨停了,連續三個六月的太陽把成堆的泥土變成了灰塵,才能弄到财寶。

    奧雷連諾第二覺得這些說法既玄奧又含糊,猶如鬼怪故事,于是立即決定繼續探索,雖然現在已是八月,要符合預言的條件至少還有三年,有一種情況特别使他驚異,甚至叫他莫名其妙,那就是從烏蘇娜的床鋪到後院籬垣的距離正好是一百二十公尺。

    菲蘭達看見奧雷連諾第二測量房間,聽到他吩咐掘土工人把溝再挖深一公尺,她就生怕她丈夫象他兄弟那樣瘋了。

     他懷着一種“勘探熱”,這種“勘探熱”象他的曾祖父去尋找偉大發明時一樣,耗盡了自己最後剩下的脂肪,從前和孿生兄弟相似之處就又突出了:不僅瘦骨嶙嶙的身體,而且漫不經心的眼神和孤僻的樣兒,都象霍·阿卡蒂奧第二。

    他不再關心孩子們,他從頭到腳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