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申左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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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人言《春秋》、三《傳》者多矣,戰國之世,其事罕聞。

    當前漢專用《公羊》,宣皇已降,《穀梁》又立于學。

    至成帝世,劉歆始重《左氏》,而竟不列學官。

    大抵自古重兩《傳》而輕《左氏》者,固非一家,美《左氏》而譏兩《傳》者,亦非一族。

    互相攻擊,各用朋黨,哤聒紛競,是非莫分。

    然則儒者之學,苟以專精為主,至于治章句,通訓釋,斯則可矣。

    至于論大體,舉宏綱,則言罕兼統,理無要害。

    故使今古疑滞,莫得而申者焉。

     必揚榷而論之,言《傳》者固當以《左氏》為首。

    但自古學《左氏》者,談之又不得其情,如賈逵撰《左氏長義》,稱在秦者為劉氏,乃漢室所宜推先。

    但取悅當時,殊無足采。

    又案桓譚《新論》曰:"《左氏傳》于《經》猶衣之表裡。

    "而《東觀漢記》陳元奏雲:"光武興立《左氏》,而桓譚、衛宏并共诋訾,故中道而廢。

    "班固《藝文志》雲:丘明與孔子觀魯史記而作《春秋》,有所貶損,事形于《傳》,懼罹時難,故隐其書。

    末世口說流行,遂有《公羊》、《穀梁》、《鄒氏》諸傳。

    而于《固集》複有難《左氏》九條三評等科。

    夫以一家之言,一人之說,而參差相背,前後不同。

    斯又不足觀也。

     夫解難者以理為本,如理有所阙,欲令有識心伏,不亦難乎?今聊次其所疑,列之于後。

     蓋《左氏》之義有三長,而二《傳》之義有五短。

    案《春秋》昭二年:韓宣子來聘,觀書于太史氏,見《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

    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子所以王也。

    "然《春秋》之作,始自姬旦,成于仲尼。

    丘明之《傳》,所有筆削及發凡例,皆得周典,傳孔子教,故能成不刊之書,著将來之法。

    其長一也。

    又案哀三年,魯司铎火,南宮敬叔命周人出禦書,子服、景伯命宰人出禮書,其時于魯文籍最備。

    丘明既躬為太史,博總群書,至如梼杌、紀年之流,《鄭書》、《晉志》之類,凡此諸籍,莫不畢睹。

    其《傳》廣包它國,每事皆詳。

    其長二也。

    《論語》子曰:"左丘明恥之,某亦恥之。

    "夫以同聖之才,而膺授《經》之讬,加以達者七十,弟子三千,遠自四方,同在一國,于是上詢夫子,下訪其徒,凡所所摭,實廣聞見。

    其長三也。

     如穀梁、公羊者,生于異國,長自後來,語地則與魯産相違,論時則與宣尼不接。

    安得以傳聞之說,與親見者争先者乎?譬猶近世,漢之太史,晉之著作,撰成國典,時号正書。

    既而《先賢》、《耆舊》、《語林》、《世說》,競造異端,強書它事。

    夫以傳自委巷,而将班、馬抗衡;訪諸古老,而與幹、孫并列。

    斯則難矣。

    彼二《傳》之方《左氏》,亦奚異于此哉?其短一也。

    《左氏》述臧哀伯谏桓納鼎,周内史美其谠言;王子朝告于諸侯,闵馬父嘉其辨說。

    凡如此類,其數實多。

    斯蓋當時發言,形于翰墨;立名不朽,播于他邦。

    而丘明仍其本語,就加編次。

    亦猶近代《史記》載樂毅、李斯之文語,《漢書》錄晁錯、賈生之筆。

    尋其實也,豈是子長稿削,孟堅雌黃所構者哉?觀二《傳》所載。

    有異于此。

    其錄人言也,語乃龃龉文皆瑣碎。

    夫如是者何哉?蓋彼得史官之簡書,此傳流俗之口說,故使隆促各異,豐儉不同。

    其短二也。

    尋《左氏》載諸大夫詞令,行人應答,其文典而美,其語博而奧,述遠古則委曲如存,征近代則循環可覆。

    必料其功用厚薄,指意深淺,諒非經營草創,出自一時,琢磨潤色,獨成一手。

    斯蓋當時國史已有成文,丘明但編而次之,配《經》稱《傳》而已也。

    如二《傳》者,記言載事,失彼菁華;尋源讨本,取諸胸臆。

    夫自我作故,無所準繩,故理甚迂僻,言多鄙野,比諸《左氏》不可同年。

    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