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關燈
———媚蘭往四下裡掃了一眼,想找一個最重的詞兒————"既或我不得不顯得粗暴無理,我也不見他。

    ""你是指責我的朋友們嗎?""不是,親愛的。

    不過他們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

    ""你是指責我不該把州長請到家裡來嗎?"媚蘭無法回避了,但她仍舊盯着思嘉的眼睛,毫不動遙"親愛的,你做什麼事情,都是有道理的,我喜歡你,信賴你,我是不會指責你的。

    誰要是指責你,讓我聽見,我就不答應。

    不過,思嘉呀!"突然間,激動的話語脫口而出,滔滔不絕,聲音不大,裡面卻包含着無法消除的恨。

    "難道你忘了這些人是怎樣對待我們的嗎?親愛的查理死了,艾希禮的身子垮了,'十二橡樹'村燒了,難道你忘了嗎?唔,思嘉,你打死的那個家夥,他手裡就捧着你母親的針線盒,你總沒有忘記吧!謝爾曼的隊伍開到塔拉,把咱們的内衣都偷走了,他們還想把房子燒掉,還真的拿我父親的戰刀耍弄了一番,你也不會忘記吧!思嘉呀,這些人搶過我們,折磨過我們,還讓我們挨過餓,帶給我們這麼多災難,可你把這些人請來參加你的宴會了!就是這些人他們使得那些黑鬼對我們那麼神氣,他們搶走了我們的财物,不讓我們參加選舉。

    我忘不了,永遠也不想忘掉這一切。

    我不會讓我的小博忘記這一切,我還要教我的孫子痛恨這些人,如果上帝讓我活下去,我還要教我孫子的孫子痛恨這些人。

    思嘉,你怎麼能忘記呢?"媚蘭說到這裡,停下來喘一口氣,思嘉注視着她,看到媚蘭感情強烈,聲音顫抖,使她感到吃驚,把她的怒氣驅散了。

     "你以為我是傻瓜嗎?"她不耐煩地問。

    "我當然記得!可是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媚蘭,我們要盡量利用現有的條件,現在我就是在這麼幹。

    布洛克州長,還有一些比較好的共和黨人,如果我們善于跟他們打交道,是能夠給我們很大幫助的。

    ""比較好的共和黨人是沒有的,"媚蘭斬釘截鐵地說。

    "再說,我也不想盡量利用現有的條件,我也決不願意讓他們幫助,如果這指的是北方佬。

    " "我的天哪,媚蘭,幹嗎要賭氣呀?" "啊!"媚蘭說,顯得有些過意不去的樣子。

    "看我說了些什麼,思嘉,我本來并不想使你傷心,也不想指責你,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人人都有權保持自己的想法。

    親愛的,你聽我說,我是愛你的,而且你也知道我愛你。

    不管你做什麼事,我也不會改變對你的态度。

    你也還是愛我的,是不是?我沒有讓你恨我吧?思嘉,咱們倆要是有什麼不和,我可受不了————咱們畢竟是同舟共濟,一起過來的呀?說聲沒關系吧。

    ""快别胡說了,媚蘭,你真會小題大作,"思嘉不滿地說,但是媚蘭輕輕地用手摟住了她的腰,她沒有再甩掉。

     "行了,我們又和了,"媚蘭愉快地說,不過她又悄悄地補充說,"親愛的,我希望咱們還和過去一樣,互相看望。

    共和黨人和投靠北方的人哪一天來看你,你隻要告訴我一聲,我待在家裡就是了。

    ""你來不來,對我來說,根本無所謂,"思嘉說着,戴上帽子,氣呼呼地回家去了。

    媚蘭臉上露出傷心的樣子,這使得思嘉覺得她那受到損害的虛榮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滿足。

     首次宴會之後,一連幾個星期,思嘉感到要對大家的看法裝作根本無所謂的樣子是很困難的。

    除了媚蘭、皮蒂姑媽、亨利叔叔和艾希禮之外。

    老朋友既不來看她,也不邀請她去參加他們的小型聚會,這使她大惑不解,而且非常難過。

    難道她沒有盡量捐棄前嫌,并且向他們表示,雖然他們散布流言蜚語,進行惡意中傷,她對他們并無惡感嗎?他們應該清楚,她和他們一樣不喜歡布洛克州長,對他笑臉相迎,不過是權宜之計。

    這些糊塗蟲!要是人人都對共和黨人笑臉相迎,佐治亞州很快就可以擺脫她現在所處的這種困境。

     她當時還沒有意識到,她和過去的生活、昔日的朋友之間的脆弱的聯系,已經一下子節斷了,永遠接不起來了。

    即使媚蘭出來運用她的影響,也無濟于事了。

    何況媚蘭又驚訝,又傷心,雖然忠貞不渝,也不想幫着恢複那種關系了。

    即使思嘉想再像以前那樣生活,和老朋友打交道,現在也已經不可能了。

    全城都對地闆起了面孔,和花崗石一樣硬,人們把對布洛克政權的恨,也全落到了她的身上,這種恨裡面沒有多少火氣,但是非常冷酷,難以消逝,思嘉已經把自己的命運和敵人拴在一起,無論她的出身和家庭背景如何,她現在都要算是變節分子、黑人的支持者、叛徒、共和黨人————還要算是一個投靠北方的人。

     思嘉痛苦了一陣子之後,便收起了她那假裝無所謂的樣子,而露出了真面目。

    她這個人從來不會對人們的所做作的有過多的考慮,也不會因一件事做不成而期悶悶不樂。

    沒有多久,梅裡韋瑟、埃爾辛、惠廷、邦内爾、米德和其他人家對她有什麼看法,她就置之不顧了。

    至少還有媚蘭帶着艾希禮來看她,而艾希禮是了重要的一個人。

    亞特蘭大還有一些别的人是願意來參加她的宴會的,這些人比那些思想保守的老家夥随和得多。

    她什麼時候想大宴賓客,就可以發出邀請,這些客人和那些反對她的思想僵化的老糊塗相比,心情愉快得多,衣服也漂亮得多。

     這些人都是不久前才來到亞特蘭大的。

    她們有的最瑞德的朋友,有的在那些神秘的活動中和他有聯系。

    他向思嘉提到這些活動時就說:"做生意而已,我的寶貝。

    "客人之中有的是思嘉住在民族飯店時認識的一對一對夫妻,有的是布洛克州長任命的官員。

     現在和思嘉交往的有各式各樣的人。

    蓋勒特夫婦曾在十幾個州裡居住過,而且每次都是因為他們的勾當被發覺而倉促離開的。

    康甯頓夫婦在離這裡很遠的某一個州裡曾和又傷"自由人局"有聯系,從無知的黑人身上賺了很多錢,而他們是應當保護這些黑人的。

    迪爾夫婦曾把"硬紙闆"鞋實給聯盟政府,戰争的最後一年不得不到歐洲去躲了起來。

    亨登夫婦在許多城市的警察局裡挂了号,但又常常在投标中獲勝,得以和州政府簽合同。

    卡拉漢夫婦是靠開賭場起家的。

    現在正利用州政府的錢修建并不存在的鐵路,來進行更大規模的賭博。

    弗萊厄蒂夫婦1861年以一分錢一磅買下的鹽,1863年漲到五角錢一磅,因而大發橫财。

    巴特夫婦戰争期間曾在北方某大城市開過一家最大的妓院,現在也在北方冒險家的社交界進進出出。

     現在和思嘉來往密切的就是這樣一些人,但是參加她的大型宴會的還有另外一些人,他們有一定的文化,有一定的修養,許多人有很好的家庭背景。

    除了冒險家先生們之外,有些資産的人也從北方來到亞特蘭大,因為他們看到在這重建與發展的時期,這裡的生意是源源不斷的。

    北方有錢的人家把年輕的兒子送到南方,讓他們在新的地區進行開拓。

    北方的軍官退役之後就在他們浴血奮戰攻下的這座城市裡定居了。

    起初,他們人生地不熟,很願意應邀參加又闊又好客的巴特勒太太舉行的豪華宴會,但是不久他們就逐漸退出她的圈子。

    這些善良的人們隻要與那些冒險家們和冒險家政權稍一接觸,就會像佐治亞州的本地人一樣憎惡他們。

    許多人加入了民主黨,比南方人還像南方人。

     還有一些格格不入的人依然留在思嘉的圈子裡,隻是因為他們到哪裡都不受歡迎。

    他們很願意到老鄉團的安靜的客廳裡去做客,可是老鄉團是不會請他們去。

    這些人裡面有一些是北方來的女教師,她們到南方來,目的是教育黑人,教育投靠北方的南方人,這些南方人本來都是不錯的民主黨人,南方投降以後,成了共和黨人。

     不現實的北方來的女教師,和投靠北方的南方人,很難說得清楚,這兩種人哪一種更為亞特蘭大的本地人所痛恨呢? 不過人們可能更加痛恨第二種人。

    至于北方來的女教師,人們說:"哦,北方佬喜歡黑人,你對他們能有什麼指望呢?他們當然覺得黑人和他們都是一樣的。

    "但是對于為了個人利益而加入共和黨的佐治亞人來說,就沒有什麼借口了。

     "我們能挨餓。

    你們也應該能挨餓,"這就是老鄉團采取的态度。

    許多人過去在聯盟的隊伍裡當過兵,知道家裡缺衣少食的人多麼害怕,因此以寬容的态度對待過去的戰友,如果他們是為了讓家人得以糊口而改變了自己的政治面目。

    老鄉團的女眷則不然,這些女人是社會首領的堅定不移後盾,在她們心目中,事業雖然失敗了,現在卻比鼎盛時期更強大,更親切。

    現在它成了崇拜的對象。

    和它有關的一切都成為神聖的了。

    比如為它而獻身的死者的墳墓,打仗的戰場,破碎的戰旗,交叉着挂在大廳裡的戰刀,褪了色的前線來信。

    參加過戰鬥的老戰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