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卷第一百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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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宗皇帝 台谏言蘇轼策題詩謗附 元祐元年十二月壬寅[1],左司谏朱光庭言:『學士院試館職策題雲:「欲師仁宗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于媮,欲法神考之勵精,而恐監司守臣不識其意,流人于刻。

    又稱「漢文寬大長者,不聞有怠廢不舉之病;宣帝總核名實,不聞有督察過甚之失。

    」臣以為仁宗之深仁厚德,如天之為大,漢文不足以過也。

    神考之雄才大略,如神之不測,宣帝不足以過也。

    後之為人臣者,惟盛揚其先烈,不當更置之議論也。

    今來學士院考試官不識大體,以仁祖難名之盛德、神考有為之善志,反以媮刻為議論,獨稱漢宣之全美,況謂仁祖、神考不足以師法,不忠莫大下焉。

    伏望聖慈察臣之言,物奮睿斷,正考試官之罪,以戒人臣之不忠者。

    』策題,蘇轼文也,诏特放罪。

    光庭又言:『轼罪不當放。

    』其言攻轼愈竣,且稱轼嘗罵司馬光及程頤。

    轼聞而自辨曰:『臣切聞谏官言臣近所撰試館職人策問,有涉諷議先朝之語。

    臣退伏思,臣之所謂偷刻者,專指今之有官有司及監司、守令不能奉行,恐緻有此病,于二帝何與焉?至于前論周公、太公,後論文帝、宣帝,皆是為文引證之常,亦無比拟二帝之意。

    況此策問第一第二首,鄧溫伯之詞;末篇乃臣所撰,三首皆臣親書進入,蒙禦筆用第三首。

    臣愚意豈逃聖鑒?若有毫發諷議先朝,則臣死有餘罪。

    伏願少回天日之照,使臣孤忠,不為衆口所铄。

    』诏追回放罪指揮。

    或言朝廷謂光庭所言非是,将逐去之。

    禦史中丞傅堯俞、侍禦史王岩叟恐遂逐光庭,則所損益大[2],乃各上疏論轼不當置祖宗于議論之間,猶未顯斥,其有譏諷意也。

    疏入,不報。

    殿中侍禦史呂陶言:『蘇轼所撰策題,蓋設此問,以觀其答,非謂仁宗不如漢文、神考不如漢宣帝也。

    朱光庭指以為非,亦太甚矣。

    今士大夫皆曰程頤與朱光庭有親,而蘇轼嘗戲薄程頤,亦以光庭為程頤報怨,而屢攻蘇轼。

    審如所聞,則光庭固已失之,而轼亦未為得也。

    且轼薦王鞏為不知人,戲程頤為不慎言。

    舉此二者罪之則當也,若指其策問為譏議二聖,欲深中之,以報親友之私怨,誠亦過矣。

    』又言:『明堂降赦,臣僚稱賀訖,兩省官欲往奠司馬光。

    是時程頤言曰:「子于是日哭則不歌,豈可賀?」赦才了卻,往吊喪,坐客有難之曰:「孔子言哭則不歌,即不言歌則不哭。

    今已賀赦了卻,當往吊喪,于禮無害。

    」蘇轼遂戲程頤雲:「此乃枉死市叔孫通所制禮也上衆皆大笑。

    結冤之端,蓋自此始,轼非無過也。

    』 二年正月辛酉[3],傅堯俞、王岩叟相繼上疏,論蘇轼不當置祖宗于議論間,其意欲以救朱光庭也。

    既皆不報。

    是日,岩叟、堯俞又各上疏論之。

    乙醜[4],诏:『王岩叟、傅堯俞、朱光庭以蘇轼撰試館職策題不當,累有章疏。

    今看詳得是非譏諷祖宗,隻是論百官有司奉行有過,令執政召逐人面谕,更不須彈奏。

    』庚午,翰林學士蘇轼言:『臣近以試館職策問為台谏所言。

    臣所不敢深辨,蓋以深辨而求去,是不欲去也。

    今者聖明已察其實,而臣四上章,四不允,非獨朝廷知臣無罪可放,臣亦自知無罪可謝也。

    今言臣者不止三人,交章累上,不啻數十,而聖斷确然,申明其無罪。

    德音一出,天下頌之,史冊書之。

    臣自聞命以來,一食三歎,一夕九興,身口相謀,未知死所。

    然臣所撰策問,似亦有罪。

    若不實言,是欺陛下也。

    臣昔于仁宗朝制科,舉所進策論、所答聖問,大抵皆勸仁宗勵精庶政,督察百官,果斷而力行也。

    及事神宗,蒙召對訪問,退而上書數萬言,大抵皆勸神宗忠恕仁厚,含垢納污,屈己以裕人也。

    臣區區不自度量,常欲希慕古賢可否相濟,蓋如此也。

    伏覩二帝臨禦以來,聖政日新,一出忠厚,大率多行仁宗故事,天下翕然銜戴恩德,固無可議者。

    臣私憂過計,常恐百官有司矯枉過直,或至于媮,而使神宗勵精核實之政漸緻隳壞,深慮數年之後,馭吏之法漸寬,理财之政漸疏,備邊之計漸弛,則意外之憂,有不可勝言者。

    臣竊憂之,故辄用此意撰上件策問,實以譏諷今之朝廷及宰相、台谏之流,欲陛下覽之,有以感動聖意,庶幾兼行二帝忠厚勵精之政也。

    台谏若以此言臣,朝廷若以此罪臣,則斧钺之誅,其甘如荠。

    今乃以為譏諷先朝,則亦疏而不近矣。

    願因臣此言警策在位,天下幸甚!若以其狂妄不識忌諱,雖賜誅戮,死且不朽。

    』辛未,傅堯俞、王岩叟入對,論蘇轼策題不當。

    堯俞既讀劄子[5],太皇太後曰:『此小事,不消得如此,且休。

    』對曰:『此雖數句言語,緣系朝廷大體,不是小事,須合理會。

    』又曰:『蘇轼更不是譏諷祖宗。

    』對曰:『若是譏諷祖宗,則罪當死。

    臣等不止如此論列,既止是于思慮言詞失輕重,有傷事體,亦合略有行遣雲雲。

    』岩叟因于袖取轼所撰策題,就簾前指陳。

    未終,簾中忽厲聲曰:『更不須看文字也!』岩叟又進讀劄子,簾中極不以為然。

    堯俞曰:『如此,則是太皇太後主張蘇轼。

    』又厲聲曰:『太皇太後何故主張蘇轼?又不是太皇太後親戚也!』岩叟曰:『陛下不主張蘇轼,必主張道理。

    願于道理上斷事。

    适蒙宣谕:言官有黨。

    臣等不知有黨無黨,但隻據事之是非論列,陛下亦隻當看事理如何雲雲。

    』遂下至台中。

    堯俞與岩叟待罪,乃同奏曰:『臣等今月十八日奏事延和殿,蒙宣谕,謂臣等黨附谏官朱光庭,彈奏翰林學士蘇轼撰試館職策題不當事。

    臣等誤承厚恩,上辜任使,更不敢詣台供職,伏俟譴斥。

    自十九日,各家居。

    』已而卻降出堯俞、岩叟劄子付三省。

    己亥,三省進呈傅堯俞、王岩叟論蘇轼劄子。

    執政有欲降旨明言轼非者,太皇太後不聽,因曰:『轼與堯俞、岩叟、光庭皆逐!』執政争以為不可。

    丙子,诏:『蘇轼所撰策題即無譏諷祖宗之意,又緣自來官司試人,亦無将祖宗治體評議者。

    蓋學士院失于檢會,劄與學士院令知。

    蘇轼、傅堯俞、王岩叟、朱光庭各疾速依舊供職。

    』蓋從右仆射呂公著之議也。

    同知樞密院範純仁亦言:『蘇轼止是臨文偶失思慮,本非有罪。

    聞言者未已,蓋此事或聞因小有言,恐緻交相攻讦,流弊漸大。

    望聖慈深察,召來宣谕之意,隻乞以朝廷本置谏官、蓋為補朝廷阙失及奸邪害政,今人臣小過,本無邪心,谏官不須深論。

    若其引咎求去,則雲朝廷不欲以小事去言官,爾等當共成朝廷之美,則必不敢更有他說。

    』 十二月壬寅,監察禦史楊康國言:『臣昨于朝堂,見百官聚首,共議學士院撰到召試廖正一館職策題,問王莽、曹操所以攘奪天下難易,莫不驚駭相視。

    其時臣未有言責,無緣上達,徒自震恐寒心而不忍聞也。

    此必無人為陛下言不可狀,緻朝廷尚稽竄責。

    臣今幸遇聖恩,擢置言路,豈敢畏避緘默,偷安竊祿,有孤陛下任使之意哉?』撰策題者,蘇轼也。

    甲辰,監察禦史趙挺之奏曰:『蘇轼專務引納,輕薄虛誕,有如市井俳優之人,以在門下,取其浮淺之甚者力加論薦。

    前日十科,乃薦王鞏;其舉自代,乃薦黃庭堅。

    二人輕薄無行,少有人比。

    王鞏雖已斥逐補外,庭堅罪惡尤大,尚列史局。

    按:轼學術本出《戰國策》蘇秦、張儀從橫揣摩之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