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木制海軍軍官候補生心碎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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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中和從他嘴中噴出的缭繞的煙霧中尋找它,可是那裡連希望的一星半點的微粒也找不到。

    他倒了一杯攙水的烈酒試試,但是他不能喝幹它,否則令人傷感失望的真相就會在杯底露出來了。

    他在店鋪裡走了一、兩圈,從那些儀器中尋找希望,可是不管他能提出什麼反對意見,它們都固執地計算出那條失蹤的船的航程,指明它沉落在寂寞的海底。

     風仍舊在狂吹,雨仍舊在打着關上的百葉窗;船長在櫃台上的木制海軍軍官候補生的前面停住;當他用袖子擦幹這位小軍官的制服時,心中想道:這位海軍軍官候補生在這世界上已經度過了多少個歲月;在過去這些歲月中,他船上的船員們是很少發生變化的——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但這些變化又怎樣幾乎在一天之内驟然一齊來臨;它們又怎樣具有一種摧毀一切的性質。

    在後客廳裡的經常聚會如今已經土崩瓦解了;這一小群人如今離散四方,相距遙遠。

    “可愛的配格姑娘”這支歌曲即使有人唱它,也沒有聽衆了,而實際上并沒有會唱它的人,因為船長确信,除了他本人之外,沒有别人能唱這個小調,而他在目前的情況下又沒有情緒去唱它。

    屋子裡看不到沃爾特的歡樂的臉孔——這時船長的袖子離開了海軍軍官候補生的制服,在他自己的臉上擦了一會兒——;所爾-吉爾斯那熟悉的假發和鈕扣已成為過去的幻影;理查德-惠廷頓遭到了當頭一棒;與海軍軍官候補生有關的一切計劃與打算,正在茫茫的海浪上漂流,既沒有桅,也沒有舵。

     船長臉色沮喪,站在那裡,反複思考着這些事情,同時擦着海軍軍官候補生;他在擦的時候,部分地懷着對一位老朋友的親切情誼,部分地又有些心不在焉;就在這時候,店門上突然響起了敲門聲,這使坐在櫃台上的磨工羅布頓時驚恐地哆嗦了一下;在這之前,他的大眼睛一直在聚精會神地注視着船長的臉孔,心中千百次地思考着這個問題:船長是不是殺了人,深感内疚,所以一直在想逃跑呢? “什麼事?”卡特爾船長低聲問道。

     “有人敲門,船長,”磨工羅布回答道。

     船長露出羞愧和有罪的神色,立即踮着腳尖,偷偷地溜進了小客廳,把自己鎖在裡面。

    羅布開了門,如果來訪的人是穿着女裝的話,他本準備好在門口跟她談判一番的,可是他是個男的,而羅布所接受的命令隻适用于婦女,所以羅布把門打開,讓他進來。

    那人急忙走進,高興地躲避了外面的滂沱大雨。

     “伯吉斯公司又有活好幹了,”來訪的人說道,一邊憐惜地回過頭看看他的褲子;褲子被淋得很濕,濺滿了污泥,“啊,吉爾斯先生,您好嗎?” 這問候的話是對着船長說的;船長這時從後客廳中走出來,極為明顯和不熟練地假裝成偶爾來到這裡似的。

     “謝謝您,”那位先生沒有停頓,一口氣往下說道,“我自己确實很好,我很感謝您。

    我姓圖茨,——圖茨先生。

    ” 船長記得在婚禮中看見過這位年輕人,就向他鞠了個躬。

    圖茨先生吃吃地笑了一下,作為回答;然後,由于局促不安(就跟他通常的情況一樣),就急促地喘氣,和船長長時間地握手;然後,因為想不出别的主意,他轉向磨工羅布,極為親切和熱誠地跟他握手。

     “是這樣的,如果您同意的話,我想跟您說一句話,吉爾斯先生,”圖茨先生終于令人驚奇地鎮靜下來,說道,“是這樣的!董貝小姐——您知道!” 船長用同樣莊重與神秘的神态,立刻把他的鈎子朝小客廳揮了一下,圖茨先生就跟随着他走到那裡。

     “啊,我請您原諒,”圖茨先生坐在船長替他放在爐邊的椅子中,仰望着船長的臉孔,說道,“您也許不知道雞吧,是不是,吉爾斯先生?” “雞?”船長問道。

     “鬥雞,”圖茨先生說道。

     船長搖了搖頭,圖茨先生就解釋說,他所提到這個人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曾經在跟諾貝-旋羅普希爾第一的競賽中給他自己和祖國取得了光榮,但是這個消息并沒有使船長十分領悟他的意思。

     “問題是,他現在還站在外面的街道上;我所有的話都說完了,”圖茨先生說道,“不過這無關緊要;也許他不會淋得很濕的。

    ” “我立刻吩咐讓他進來,”船長說道。

     “唔,如果您肯行個好,允許他跟您的年輕人坐在店鋪裡的話,”圖茨先生吃吃地笑道,“那麼我将感到很高興;因為,您知道,他是很容易生氣的,而潮濕的天氣對他體力很不利。

     我去喊他進來吧,吉爾斯先生。

    ” 圖茨先生一邊說,一邊跑到店鋪門口,向着黑暗的夜色吹了一個奇異的口哨;在這之後,出現了一位斯多噶派①的先生;他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白色大衣,戴了一頂平邊帽,頭發剪得很短,鼻子是破的,每隻耳朵後面都有一片很寬的地方,光光的,一根毛也沒有。

     “請坐,鬥雞,”圖茨先生說道。

     順從的鬥雞吐出了幾小根作為美餐的稻草,又從他手中的儲備中塞了幾根新的到嘴裡。

     “這裡能找到一口酒潤潤嗓子嗎?”鬥雞沒有特别對着哪一個人說道,“這種多雨的天氣對一個自力謀生的人來說真是要命!” 卡特爾船長遞上一杯朗姆酒;鬥雞緻了簡短的祝酒詞:“為我們大家的健康幹杯!”然後,頭往後一仰,就把整杯酒一滴不留地倒進了肚子,就像倒進一個酒桶裡似的。

    當圖茨先生和船長回到客廳,在爐前坐下來的時候,圖茨先生說道: “吉爾斯先生——” “先别說!”船長說道,“我姓卡特爾。

    ” 圖茨先生露出一副張皇失措的神情,聽船長莊嚴地繼續說下去: “我叫卡特爾船長,我的祖國是英國,這裡是我的住所。

    為宇宙萬物祝福吧!這句話引自《約伯記》②。

    ”船長指出了他引語的出處,說道—— ①斯多噶派:哲學上的一種流派,他們是禁欲主義者,生活淡泊,堅忍無怨,不以苦樂為意。

     ②《約伯記》:《舊約聖經》中的一篇;約伯是希伯來族長,以堅忍耐勞著稱;《約伯記》就是記述他的故事。

     “啊!我不能見到吉爾斯先生了,是不是?”圖茨先生說道,“因為——” “如果您能見到所爾-吉爾斯,年輕人,”船長把他沉重的手擱在圖茨先生的膝蓋上,令人難忘地說道,“如果您能親眼見到老所爾的話,那麼您對我來說,就比順風對平靜海面上的船更受歡迎了。

    可是您不能見到所爾-吉爾斯了。

    為什麼您不能見到所爾-吉爾斯呢?”船長說道,他從圖茨先生的臉上看出,他在這位年輕人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為他是不可能見到的了。

    ” 圖茨先生處于焦慮不安的心情中,正準備回答說,這根本無關緊要,但是他立即醒悟過來,說道,“天主,保佑我吧!” “這個人,”船長說,“寫了一個條子留給我,托我在這裡照管這裡的一切;雖然他好得就像是我的結拜弟兄一樣,可是我并不比您更知道他到哪裡去了,也不比您更知道他為什麼走了;或許他是去尋找他的外甥,或許是他的頭腦有毛病。

    有一天早上,天剛蒙蒙亮,他從船邊跳下去了,”船長說道,“沒有濺起一朵水花,也沒有生出一圈漣漪;我走遍了四處去尋找這個人,可是從那時以後,我的眼睛就沒有再看見過他的身影,我的耳朵就沒有再聽到過他的;關于他的下落,一點音訊也沒有。

    ” “可是,我的天哪,董貝小姐不知道——”圖茨先生開始說道。

     “可是,我問您,您這個好心的人,”船長放低了,說道,“為什麼她要知道?為什麼在對她毫無益處的時候要讓她知道?她,這個可愛的人兒,愛老所爾-吉爾斯,是那麼親切,那麼溫存,那麼——說這些有什麼好處呢?您知道她。

    ” “我希望這樣,”圖茨先生吃吃地笑道,他感到自己整個臉孔都漲得通紅了。

     “您是從她那裡來的嗎?”船長問道。

     “我想是的,”圖茨先生吃吃地笑道。

     “那麼我需要說的是,”船長說道,“您認識了一位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