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木制海軍軍官候補生心碎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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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實的卡特爾船長在他的設置了防禦工事的避難所中度過了好幾個星期之後,決不因為敵人沒有出現就撤銷他為防止突然襲擊而采取的謹慎措施。

    船長認為,他目前這種過分高度的安全,這種過分奇妙的安全是難于持續很久的;他知道,當吹順風的時候,風标不會長久在那裡固定不動;他對麥克斯廷傑太太那毅然決然、毫不畏縮的性格十分熟悉,所以毫不懷疑,這位英勇的女人已打定主意,千方百計要把他尋找出來和逮捕回去。

    在這些顧慮的重壓下,船長戰戰兢兢地過着十分閉塞和與世隔絕的生活,天黑以前很少出外活動,甚至在天黑以後也隻敢冒險到最偏僻的街道上去走走;一到星期天,他就寸步也不離屋子;不論是在他避難所的牆内還是牆外,他都避開女帽,仿佛它們是由狂怒的獅子戴着的。

     船長從沒有夢想過:當他出去散步時,麥克斯廷傑太太猛撲過來把他抓住的時候,他可能進行抵抗。

    他覺得不能那樣做。

    他在想象中已看到自己順服地被安置在出租馬車裡,運送到他原先的住所中。

    他預見到,他一旦被禁閉在那裡,他就會成為一個毫無希望的人,他的帽子也就會被取走了;麥克斯廷傑太太将日夜監視着他;當着小孩子們的面,各種譴責都将紛紛落到他的頭上;他本人将成為一個被懷疑和不受信任的有罪的對象;在孩子們的心目中他是個吃人的魔鬼;在他們母親的心目中他将是個被查獲的叛變者。

     當這幅凄慘的景象在他的幻想中出現的時候,船長常常汗流浃背,情緒消沉。

    當他夜裡悄悄離開屋子出去呼吸新鮮空氣和活動活動之前,通常發生這種情形。

    船長明白他所冒的危險,所以在這種時候總是像一個可能永遠不再回來的人那樣一本正經地向羅布告别,勸告他,萬一他(船長)在一段時間中不見了,他就規規矩矩地做人,把銅制的儀器好好擦亮。

     但是卡特爾船長不願放棄任何得救的機會,并為了在最壞的情況下保證能和外界保持聯系,不久就想出了一個巧妙的主意,就是教給磨工羅布一些信号,這樣在遭遇不幸時,這位追随者就可以發出信号,使他的司令知道他已前來效忠。

    船長經過反複思考後,決定教他吹“啊,興高采烈地、興高采烈地!”這支海上歌曲的口哨。

    磨工羅布把口哨吹得十分熟練,一個住在陸地上的人最多也隻能指望達到那樣完美的程度了,這時船長就向他發出以下神秘的指示,讓他記在心上: “唔,我的孩子,做好準備!如果我什麼時候被抓去的話——” “被抓去,船長!”羅布圓眼睛睜得大大的,打斷他說道。

     “是的!”船長陰郁地說道,“如果我什麼時候出去,本打算回來吃晚飯的,但後來卻沒有出現在你近旁的話,那麼,在發現我丢失之後二十四個鐘頭之後,你就跑到布裡格廣場,在我過去停泊的地方附近吹這支曲子;不過,你要知道,你得别讓人聽出你有什麼意圖,而要裝出仿佛你是偶爾漂流到那裡去的。

    如果我也用這支曲子回答你,那麼你就掉轉船頭離開,我的孩子,過二十四個鐘頭再回來;如果我用另一支曲子回答你,你就一會兒駛離海岸,一會兒靠近海岸,等待我給你新的信号為止。

    這些命令你聽明白了沒有?” “我一會兒駛離海岸,一會兒靠近海岸,這指什麼,船長?” 羅布問道,“是指馬路嗎?” “瞧你這機靈的孩子!”船長嚴厲地注視着他,喊道,“連本國話也聽不懂!離開一會兒,然後又回來,這麼輪流着——現在懂了嗎?” “懂了,船長,”羅布說道。

     “很好,我的孩子,”船長态度溫和下來,心平氣和地說道,“那就這麼辦吧!” 為了使羅布做得更好,船長有時在晚上關上店門之後,放下架子,跟他演習起來;為了這個目的,他退藏到客廳裡,那是假想中的麥克斯廷傑的住所;然後從他在牆上挖出的偵察洞中仔細地觀察他的盟友的舉動。

    磨工羅布十分準确和熟練地完成了他的任務;經過這樣考驗之後,船長表示滿意,好幾次送給他六便士的硬币,總共送了七枚,并暗暗地在心中逐漸産生了一種安甯的感覺,這是一個對最壞的情況作了準備,并為對付殘酷命運采取了各種适當防備措施的人才能有的。

     可是船長一點也不比過去魯莽随便,去冒碰上厄運的風險。

    他從珀奇先生那裡聽到董貝先生将要結婚的消息之後,雖然認為,作為他們家裡的朋友,他去參加董貝先生的婚禮,并從樓座向這位先生顯露他高興和贊成的臉孔,是他應該表示的禮貌,但是他乘坐出租單馬篷車前去教堂的時候,兩邊的窗子都是關上的。

    本來他由于害怕麥克斯廷傑太太,甚至是不是要冒這次風險都是遲疑不決的,但因為那位太太要去參加梅爾奇斯代克大師主持的禮拜儀式,因此在他要去的那個教堂裡極不可能也看到她。

     船長又平安地回到家裡,過着他的新的常規生活。

    除了每天街道上來往的女帽外,敵人沒有在其他方面引起他驚慌。

    但是其他的問題開始沉重地壓在船長的心頭。

    沃爾特的船仍然杳無音訊。

    老所爾-吉爾斯也毫無消息。

    弗洛倫斯甚至還不知道老人已經失蹤,卡特爾船長也沒有心情去告訴她。

    那位豁達大度、外貌英俊、有俠義氣概的青年,從他是個小孩子的時候起,船長就以他粗魯的方式喜愛他;由于船長覺得他得救的希望開始一天天地愈來愈微弱,所以他一想起要跟弗洛倫斯交談一兩句話,都确實會由于本能地感到痛苦而畏縮起來。

    如果他有好消息帶給她,誠實的船長将會大膽地走進那座裝飾一新的公館,穿過那些光彩奪目的家具,找到道路,走到她的面前去(雖然這些豪華的場面和他在教堂裡看到的那位夫人使他感到心寒膽怯)。

    可是當烏雲聚集在他們共同希望的上空,随着一小時一小時過去,愈聚愈濃的時候,船長幾乎覺得仿佛他本人對她來說就是一個新的不幸與痛苦似的,所以他害怕弗洛倫斯前來訪問,幾乎就跟害怕麥克斯廷傑太太前來訪問一樣。

     這是一個寒冷的、黑暗的秋天晚上,卡特爾船長囑咐羅布在小後客廳裡生火,這個小後客廳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更像是一個船艙了。

    雨急速地下着,風猛烈地刮着。

    船長穿過他老朋友的敞開着被暴風吹刮着的卧室,登上屋頂去觀察天氣;當他看到天氣是那麼險惡、凄涼的時候,他心灰意冷了,這并不是說他把這時的天氣跟可憐的沃爾特的命運聯系起來,也不是說他還懷疑:如果老天爺注定他要遭到船沉人亡的命運的話,那麼這也是好久以前就已過去的事了;而是說,在跟他思考的問題完全不同的外界的影響下,船長的情緒低沉了,他的希望暗淡了,就像那些比他更聰明的人也曾時常有過,今後也會時常再現的情形一樣。

     卡特爾船長的臉迎着凜冽的寒風和斜打過來的雨,仰望着從荒涼的屋頂上迅速飛過去的陰沉的雨雲,徒勞無益地企圖從中尋找出一點可以引起高興的東西。

    周圍的景物并不好一些。

    在他腳邊各色各樣的茶葉箱和其他粗陋的箱子中,磨工羅布的鴿子在咕咕地叫着,很像吹起微風時的凄惋的。

    有一位把望遠鏡放在眼睛前面的海軍軍官候補生,過去曾經一度可以從街道上看到他,但是卻長期被磚牆遮擋住了;他是一個搖晃不穩的風向标,當強烈的疾風把他吹刮得團團旋轉,并殘酷地跟他鬧着玩的時候,他在生鏽的樞軸上抱怨訴苦,發出了吱吱嘎嘎的聲音。

    寒冷的雨點像鋼珠一樣在船長的粗糙的藍色背心上跳起來,猛烈的西北風緊緊吹刮着他的身子,他幾乎歪歪斜斜地站不住腳跟;這狂風不肯罷休地襲擊着他,想把他從欄杆上推翻下去,抛擲到下面的人行道上。

    船長抓住帽子,心想今晚如果還有保住性命的希望的話,那麼這希望自然是在家裡而不是在戶外,因此,船長就垂頭喪氣地搖晃着腦袋,走進屋子去尋找這希望。

     卡特爾船長慢吞吞地下了樓,走到後客廳裡,坐在他平日的椅子中,開始在爐火中尋找希望;雖然爐火熊熊,明明亮亮,但是它不在那裡。

    他取出煙草盒子和煙鬥,安下心來抽煙,并從煙鬥中燒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