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檞的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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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社會。

    錢在這裡。

    ” 桌上那一小卷鈔票慢慢地自動松開,翻騰着,扭動着。

    在加維說完之後的靜寂中,可以清晰地聽到縣政府傳來撲克籌碼的碰擊聲。

    戈裡知道縣長剛赢了一局,因為他赢錢時壓低的喝彩聲随着熱浪飄過院子。

    戈裡的額頭冒出汗珠。

    他彎下腰,從桌子底下取出那隻有柳條編護着的長頸瓶,斟了一大杯。

     “喝點玉米威士忌嗎,加維先生?你準是在開玩笑吧——你說的什麼?開了一個嶄新的市場,是嗎?第一流的世仇,兩百五十到三百。

    次貨世仇——兩百元,我想是這樣吧,加維先生?” 戈裡笑得很不自然。

     那個山地居民接過戈裡遞給他的酒杯,一飲而盡,那雙直瞪瞪的眼睛眨都不眨。

    律師帶着欣羨的神情贊賞這種本領。

    他給自己斟了一杯,象酒鬼那樣一口口地吞着,聞到和嘗到酒味就産生一陣陣的快感。

     “兩百塊。

    ”加維重複說。

    “錢在這裡。

    ” 戈裡心頭突然火起。

    他把拳頭往桌上一擂。

    一張鈔票彈過來,碰到了他的手。

    他仿佛給蜇了一下,急忙縮回手。

     “你一本正經地跑來,”他嚷道,“是不是專門向我提出這樣一件荒唐可笑,欺侮人的事情?” “這很公道。

    ”打松鼠的人說,但是他伸出手,仿佛想把錢收回去的樣子;這時,戈裡領悟到他的一陣火氣并不是出于自尊或者憤怒;而是出于對自己的憎恨,因為他知道他将落到自己腳下更深的底層中去。

    刹那間,他從一個大發雷霆的紳士變為急于吹噓自己貨色的議價人。

     “别忙,加維。

    ”他說,他的面孔漲得通紅,舌頭也不聽使喚了。

    “我接受你的建議,盡管兩百塊錢未免太便宜了。

    隻要買賣雙方同意,交易就成了。

    要我替你包紮起來嗎,加維先生?” 加維站起來,抖抖他的厚呢衣服。

    “加維太太一定很高興。

    從今以後,這筆帳歸科爾特蘭和加維兩家,沒你的事啦。

    戈裡先生,你是律師,請你寫一張字據,作為我們這筆交易的憑證。

    ” “當然要有一張售貨單。

    ‘貨名、所有權、買賣雙方’……‘永無反悔以及’——不,加維,維護權益這一項我們不寫了。

    ”戈裡大笑着說。

    “得由你自己來維護所有權。

    ” 山地居民接過律師交給他的那張奇特的字據,使勁把它折好,然後小心翼翼地放進口袋。

     戈裡站在窗口附近。

    “過來,”他舉起手指說,“我把你新買的仇人指點給你看。

    他剛走到對街去了。

    ” 山地居民彎下瘦長的身體,朝窗外戈裡指點的方向望去。

    艾布納·科爾特蘭少校正在對面的人行道上走過,他身材魁梧筆挺,年紀将近五十,穿着南方議員們不可少的雙排鈕扣的大禮服,戴着一頂舊綢禮帽。

    加維望着那人時,戈裡向他的臉瞥了一眼。

    假如世上有黃狼這種動物的話,加維的臉就是個模型。

    加維的沒有人味兒的眼睛跟蹤着那個走動的人,露出一口琥珀色的長牙,咆哮起來。

     “原來是他?嘿,把我送進監獄的就是這個家夥!” “他以前一直是地方檢察官。

    ”戈裡不在意地說。

    “順便提起,他還是個第一流的射手呢。

    ” “我可以打中一百碼以外的松鼠的眼睛,”加維說。

    “原來那是科爾特蘭!我做的這件交易比我料想的還要好。

    戈裡先生,這個世仇由我來處理要比你好得多。

    ” 他走向門口,可是在那兒流連不去,顯得有些為難。

     “今天還要别的什麼東西嗎?”戈裡略帶諷刺地問道。

    “要不要什麼家庭傳統,先輩的幽靈或者櫃子裡的骨骼骷髅?價錢低到不能再低了。

    ” “還有一件事,”那個不動搖的打松鼠的人回答說,“那是加維太太的主意。

    我沒有這個意思,但是加維太太一定要我問問,假如你願意的話,她說,‘公公道道地把它買來。

    ’戈裡先生,你知道,你們老宅後院的杉樹底下有一片墓地。

    埋在那裡的是你家被科爾特蘭家殺死的人。

    墓碑上有姓名。

    加維太太說,一個家族有了自己的墓地就是高貴的标志。

    她說如果我們弄到了世仇,還得有一些附帶的東西。

    墓碑上的姓是‘戈裡’,但是也可以改成我們的——” “去!去!”戈裡臉色氣得發紫,尖聲叫道。

    他向那個山地居民伸出兩手,手指彎曲發抖。

    “去,混蛋!你居然打我祖墳的主意了——去!” 打松鼠的人慢吞吞地出門向馬車走去。

    他上車的時候,戈裡以狂熱的速度撿起從手裡掉在地上的鈔票。

    車子慢吞吞地拐彎時,那隻新長出毛的羊不很體面地、急急忙忙向縣政府趕去。

     清晨三點鐘,他們把他擡回事務所。

    他不省人事,新長的毛又給剪得精光。

    縣長、愛開玩笑的警官、縣書記和樂天的狀師擡着他,由那個“山谷裡來的”,面色灰白的人護送着。

     “擱在桌上。

    ”其中一個人說,他們便把他擡到亂攤着沒用的書本和文件的桌子上。

     “揚西灌足酒之後,老是把一對小二子看得太重了。

    ”縣長沉思地歎了一口氣說。

     “太看重了。

    ”樂天的狀師說。

    “象他那樣好酒的人根本不應該打撲克。

    不知道他今晚輸了多少。

    ” “将近兩百塊。

    我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

    據我了解,一個多月以來,揚西身邊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