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三萬金借公敲詐 五十兩買折彈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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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叫小的回來先替老爺請安,說有什幺事情就請過去談談。

    "單太爺點點頭,跟班的退了下去。

    周老爺便催他立刻去看魏竹岡,"好歹今晚給我一個回信"。

    單太爺滿口答應。

     等送過周老爺,他也不坐轎,便衣出得衙門,隻帶一個小跟班的,拿了一根長旱煙袋,一直走到魏家門口,通報進去。

    魏竹岡請他書房相見。

    進得門來,作揖問好,那副親熱情形畫亦畫不出。

    一時分賓歸坐,端上茶來。

    兩個人先寒暄了幾句,随後講到土匪鬧事。

    魏竹岡一向是以趨奉官場為宗旨的,先開口說道:"這位統領同兄弟鄉榜先後隻隔一科。

    他中舉人的座師,就是兄弟會試的房師。

    他的朱卷我看見過,筆路同我一樣,隻可惜單薄些,所以不會中進士。

    我二人叙起來還是個同門,難得他到我們這裡辦了這們一件事。

    等我的病好些,我得去拜他一趟,一來叙叙同門之誼,二來我們地方上的紳士應得前去謝謝他。

    将來等他回省的時候,我還要齊個公分,做幾把萬民傘送他,同他拉攏拉攏。

    将來等他回省之後,省裡有什幺事情,也好借他通通聲氣。

    老哥是自己人,我的事是不瞞你的。

    你說我這個主意可好不好?"單太爺道:"好是好的。

    但是現在的人總是過橋拆橋,轉過臉就不認得人的。

    等到你有事去請教他,他又跳到架子上去了。

    依我之見,現在倒不如趁此機會想個法子,弄他點好處,我們現到手為妙。

    等到好處到手,我們再送他萬民傘。

    那是大家光光臉的事情,有也罷,沒有也罷。

    好在是衆人的錢,又不要你自己掏腰,倒也無甚出入。

    " 魏竹岡聽了詫異道:"怎幺這件事情還有什幺好處在内?兄弟敲竹杠也算會敲的了,難道這裡頭還有竹杠不成?"單太爺道:"不是我說,你幾乎錯過。

    我曉得你從屯溪回來,一路受了些辛苦,所以特地備下這分厚禮替你接風。

    "魏竹岡聽了,心癢難抓,忙問:"到底是個甚幺緣故?"單太爺道:"你出門兩個月,剛剛回來,也不曾出過大門,無怪乎你不曉得。

    等我來告訴你。

    "說着,便把此事始末,說了一遍,又道:"當初并沒有甚幺土匪,不過城廂裡出了兩起盜案。

    地方文武張大其詞,禀報到省,上頭為所蒙蔽,派了胡統領下來。

    其時地方上早經平安無事。

    偏偏又碰着這位胡統領好大喜功,定要打草驚蛇,下鄉搜捕。

    土匪沒有辦到一個,百姓倒大受其累。

    統領自以為得計,竟把剿辦土匪,地方肅清禀報上去,希圖得保。

    現在又叫他手下的人開辦報銷,聽說竟其浮開到一百多萬。

    害了百姓不算數,還要昧着天良,賺皇上家的錢。

    這樣的人,虧你認作同門,還要去拜謝他呢!"魏竹岡道:"據你說來,真正豈有此理!他下鄉騷擾百姓,百姓吃了他的苦,為什幺不來告呢?"單太爺道:"這是我們這位堂翁辦的好事。

    百姓起初原來告的,不知道怎幺一來,一個個都乖乖的回去,後來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魏竹岡道:"這事情我不相信,我倒要去問問他。

    一個地方官有多大,隻知谄媚上官,罔恤民隐,這還了得嗎!"說罷,立刻親自下座,到書案桌上取出信箋筆硯,先寫一封信給本縣莊大老爺。

    單太爺勸他不要寫,他一定要寫,信上隐隐間責他辦事颟顸①,幫着上司,不替百姓伸冤"兄弟剛從屯溪回來,就有許多鄉親前來哭訴,一齊想要進省上控,是兄弟暫将他們壓住。

    到底這件事老公祖是怎幺辦的?即望詳示"雲雲。

    寫完立刻差人送去,并說立等回信。

    一面仍同單太爺商量敲竹杠的法子。

    不多一刻,莊大老爺回信已到。

    魏竹岡拆開看時,不料上面寫的甚是義正詞嚴,還說甚幺:"百姓果有冤枉,何以敝縣屢次出示招告,他們并不來告?雖然來了幾起人,都是受土匪騷擾的,并沒有受過官兵騷擾,現有他們甘結為憑。

    況且被害之人,敝縣早經一一撫恤,領去的銀子,都有領狀可以查考。

    敝縣忝為民上,時時以民事為念,這不替百姓伸冤的話是那裡來的?還求詳細指教"各等語。

    魏竹岡看完之後,把舌頭一伸,道:"好利害!如今倒變了他的一篇大理信了。

    "單太爺道:"我們這位堂翁是不好纏的,勸你不必同他羅蘇,還是想想你們貴同門胡統領的法子罷。

    " ①颟顸:糊塗。

     魏竹岡聽了躊躇道:"不瞞老哥說,下頭的竹杠小弟倒是敲慣的。

    我們這些敝鄉親見了小弟都有點害怕,還有鄉下人,也是一敲就來。

    人家罵小弟魚肉鄉愚,這句話仔細想來,在小弟卻是'當仁不讓',倒是這上頭的竹杠兄弟卻從來沒有敲過,應得用個甚幺法子?"單太爺道:"隻要有本事會敲,一敲下去,十萬、八萬也論不定,三萬、二萬也論不定,再少一萬、八千也論不定:看甚幺事情去做,要敲敲大的。

    至于今天說官司,明天包漕米,什幺零零碎碎,三塊、五塊,十塊、八塊,弄得不吃羊肉空惹一身騷,那是要壞名氣的,這種竹杠我勸你還是不敲的好。

    要弄弄一筆大的。

    就是人家說我們敲竹杠,不錯,是我的本事敲來的,爾其将奈我何,就是因此被人家說壞名氣,也還值得。

    "魏竹岡聽了,心上歡喜,張開胡子嘴,笑的合不攏來。

    笑了一會,說道:"我也不想十萬、八萬,三萬、兩萬,隻弄他一萬、八千,拿來放放利錢,夠了我的養老盤纏,我也心滿意足了。

    如今倒是怎幺樣敲法的好?還是寫信,還是當面?"單太爺想了半天,道:"當面怕弄僵,還是寫信的好。

    你寫信隻管打官話,是不怕他出首的。

    有甚幺事情,裡頭我有一個至好朋友替我做内線。

    見事論事,随機應變,依我看來,斷沒有不來的。

    " 說到這裡,伺候他的小厮上來請吃飯。

    魏竹岡不答應,看他意思,想要把信寫好再吃飯。

    隻見他走到書桌跟前坐下,開了墨盒子,順手取過信箋,一隻手摸着箋紙,一隻手拿了一枝筆,将筆頭含在嘴裡,閉着眼睛出神。

    卻不料單太爺自從下午到此,已經坐了大半天,腹中老大有點饑餓,又不便一人先吃,隻得催他吃過晚飯再寫。

    魏竹岡至此方悟客人未曾吃飯,連忙吩咐小厮進去說:"今天有客在此,菜不夠吃,快去添樣菜來。

    "小厮進去多時,方見捧了一小碟炒雞蛋出來。

    安排匙箸都已停當,二人一同入座。

    單太爺舉眼看時,隻見桌上的菜一共三碟一碗:一碟炒蠶豆,一碟豆腐乳,一碟就是剛才添出來的雞蛋,一碗雪裡紅蝦米醬油湯。

    等到将飯擺上,乃是開水泡的幹飯。

    魏竹岡舉箸相讓,謙稱"沒有菜。

    "單太爺道:"好說。

    彼此知己,隻要家常便飯,本來無須客氣。

    "一面吃着,魏竹岡又拿筷子夾了一小塊豆腐乳送到單太爺碗上,說道:"此乃賤内親手做的,老哥嘗嘗滋味如何。

    "單太爺連稱"很好……。

    "說話間,魏竹岡已吃了三碗泡飯,單太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