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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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怪她自己膽小、勇氣不足。

    她感到強烈的、撕心裂腑的怨恨,因為在她狂熱地愛着他,想要得到他的時候,他堅決地拒絕了她。

    隻能怪她那愚蠢的沖動,就是這種沖動導緻她嫁給了盧克·奧尼爾。

    這是對她自己和拉爾夫的一種背叛。

    假如她永遠不能和他結婚,和他一起睡覺,給他生孩子,這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假如他不想得到她--他确實不想得到她--這也沒有什麼關系。

    事實仍然是,她想要得到的是他,她根本就不應該退而求其次的。

     但是,知錯無補于事。

    和她結婚的仍然是盧克·奧尼爾,她懷的依然是盧克·奧尼爾的孩子。

    在盧克·奧尼爾不想要它的時候,她想起這是他的孩子,怎麼能感到幸福呢?可憐的小東西。

    至少在它出生的時候,它應該得到自己應得的那一份慈愛,應該能感受到這樣的愛。

    隻是……要是對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的孩子,她有什麼不願意給呢?但這是不可能的,永遠無法實現的。

    他服務于一個宗教會門,而它堅持要全部得到他,甚至連他身上對它沒用的一那部分,即他的男子身份,它都要得到。

    教會作為一個宗教會門,需要他為權力而做出犧牲。

    這樣便把他浪費了,把他的存在打上了非存在的印記,以确保在他中途卻步的時候他也就永遠停留在那裡了。

    總有一天它要為它的貪心不足付出代價的。

    總有一天,再也不會有更多的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的,因為他們以他們的成年男子為代價,足以看清它所要求他們作出的是毫無用處的犧牲;無論如何,是毫無意義的…… 她蓦地站了起來,搖搖擺擺地向起居室走去;安妮正坐在那裡看着一本秘密出版的禁書,諾曼·林賽的小說《紅堆》。

    顯然,對其中每一個禁忌的字眼兒她都感到其樂無窮。

     "安妮,我想,你将會實現你的願望。

    " 安妮心不在焉地擡起眼來。

    "什麼,親愛的?" "請給史密斯大夫打個電話,我現在就要在這兒生這個可冷的孩子了。

     "啊,我的上帝!到卧室去,躺下--不是你的卧室,是我們的!" 史密斯大夫一邊詛咒着怪誕的命運和妊赈推算的不準确,一邊急急忙忙地開上他那輛破舊的汽車出了鄧洛伊,車的後邊是穿着黑衣服的本地助産士。

    他把他那間小小的診療所裡能帶得了的設備全都帶上了。

    把她帶到這兒來沒有益處;他在黑米爾堆克能為她接生也一樣。

    不過,她應該去的地方是凱恩斯。

     "你通知她丈夫了嗎?"他一邊腳步很重地踏上前門的台階,一邊問道。

    助産士跟在他的身後。

     "我打了一個電報。

    她在我的房間裡;我想,在那兒你的活動餘地更大些。

    "安妮道。

     安妮步履蹒跚地跟在他後面,走進了她的卧室。

    梅吉正躺在床上,睜大兩眼,除了身子蜷着,兩手偶爾地抽動一下外,沒有痛苦的迹象。

    她轉過頭來朝安妮笑了笑,安妮看到她那雙眼睛充滿了恐懼。

     "我很高興沒有去凱恩斯。

    "她說道。

    "我母親從來沒在醫院裡生過孩子。

    爹爹說過,生哈爾那次很可怕。

    可是她活下來了,我也會這樣的,我們克利裡家的女人輕易死不了。

    " 幾個小時以後,大夫這安妮在走廊裡碰了頭。

     "對這個小女人來說,這是一件又長又苦的事。

    頭一次生孩子很難得輕而易舉,可這個孩子胎位不正,而她卻一味拖延,哪兒都不去。

    她要是在凱恩斯的話,可以進行剖腹産,可是在這兒就談不上這碼事了。

    她隻好全憑自己把胎兒推出來。

    " "她神智清醒嗎?" "唔,清醒。

    了不起的小東西,既沒有叫喊,也沒有抱怨。

    依我看,最好的人常常時運最不濟。

    她一個勁兒問我拉爾夫是不是到這兒來了,我不得不向她亂七八糟地瞎編了一通。

    我想,她丈夫的名字叫盧克吧?" "是的。

    " "嗯--!哦,也許這就是她為什麼要問這個拉爾夫了,不管他是誰。

    盧克不是個能使人得到安慰的人,對吧?" "盧克是個壞種。

    " 安妮向前一探身,兩手扶在了外廊的欄杆上。

    從鄧尼的路上正開來一輛出租汽車,拐了一個彎,爬上了黑米爾霍克的斜坡。

    她的好目力一下就辨别出汽車的後座上坐着一個黑發男人。

    她松了一口氣,高興地嚷了起來。

     "我無法相信我親眼看到的事情,不過我想,盧克終于想起他還有個老婆了!" "安妮,我最好還是回到她那兒去,讓你去對付他。

    在沒有搞清是否是他的情況下,我不會向她提起有人來了。

    倘若是他的話,就給他一杯茶,把不中聽的話留着過一會兒再說。

    他需要聽聽不順耳的話。

    " 出租汽車停了下來。

    讓安妮大為吃驚的是,司機爬下車來,向後門走去,替他的乘客打開了門。

    經營鄧尼僅有的一輛出租汽車的喬·卡斯梯哥賴思通常不是這樣謙恭有禮的。

     "黑米爾霍克到了,大人。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

     一個穿着長而飄逸的黑法衣的男人走下本來。

    腰間纏着一條紫紅色的羅緞聖帶。

    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有那麼一陣工夫,安妮糊塗了,以為盧克·奧尼爾和她玩了一個精心安排的鬼戲呢。

    随後,她看到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男人,足足比盧克大10歲。

    我的天哪!當那優雅的身影一步兩級地登上台階的時候,她想道,這是我所見到過的最漂亮的男人!是一位大主教,一點兒不錯!一位天主教的大主教怎麼會想起了象路迪和我這樣一對老路德教①教徒呢? ①是16世紀德國宗教改革運動的倡導者馬丁·路德(1483-1546年)所創立的一個基督教新派--譯注 "是穆勒太太嗎?"他她雙冷淡的藍眼睛含着和善的微笑低頭望着她,問道。

    他似乎已經看到了他将要見而尚未見到的什麼東西,而已在極力控制着舊日的感情。

     "是的,我是安妮·穆勒。

    " "我是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大主教,教皇陛下駐澳大利亞特使。

    我聽說,有個盧克·奧尼爾太太和你們住在一起吧?" "是的,先生。

    "拉爾夫?拉爾夫?就是這個拉爾夫嗎? "我是她的一個老朋友、不知我是否能見到她?" "哦。

    我相信她一定很高興的、大主教。

    "--不,不對,人們是不說大主教的,而是說大人,就象喬·卡斯梯歌賴恩那樣--"在正常的情況下她會高興的、可是眼下梅吉正在分娩,正難受着哪。

    " 這時,她發現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隻不過他把這種感情約束在思想的深處,變成了一種深深的凄楚罷了。

    他的眼睛是那樣的湛藍,她覺得自己能淹沒在她雙眼睛裡,眼下她從這雙眼睛裡看到的表情,使她搞不清梅吉到底是他的什麼人,而他又是梅吉的什麼人。

     "我就知道事情不對頭了!有很長時間,我就感到有些不對頭。

    可是,最近我的擔心變成了一種無法擺脫的感情。

    我不得不親自來看看,讓我見見她吧!如果你希望有一個理由的話。

    那麼我是一個教士。

    " 安妮根本就沒打算拒絕他。

    "來吧,大人,請從這裡過去。

    "她架着雙拐、拖着腳緩緩往前走,腦子裡還在轉着:房子裡幹淨整潔嗎?我灰塵滿面嗎?我們把那個發了臭的陳羊腿扔出去了呢,還是留在這地方到處散着臭味呢?象他這樣一位重要人物登門來訪,今天是什麼日子啊!路迪,難道你就不肯把你的肥屁股從拖拉機上挪個窩,進來看看嗎?這年輕人老早就看到你了! 你連理也沒理跪在床邊的史密斯大夫和那個助産士,就好像他們不存在似的,他的手向她伸了過去。

     "梅吉!" 她從那纏身的惡魇中拔出來,憂患全消。

    她看着那張她所熱愛的臉緊挨着她的臉。

    他那依密的黑發已經是兩鬓微微染城了,那漂亮而高雅的臉龐上略有一些細紋。

    要是說他有什麼變化,那就是他顯得更堅韌,那雙監湛湛的眼睛充滿了愛和渴望盯着她的眼睛。

    以前她怎麼會把盧克和他混在了一起呢?世上沒有一個人象他,對她來說,也永遠不會再有了。

    她背叛了自己對他的感情。

    盧克是鏡子的背面,而拉爾夫卻象太陽那樣燦爛,那樣遙遠。

    喔,看到他有多好啊! "拉爾夫,幫幫我吧。

    "她說道。

     他動情地吻着她的手,随後把她的手拉到了他的面頰上。

    "我會永遠幫助你的,我的梅吉,這你是知道的。

    " "為我祈禱吧,為這孩子祈禱吧。

    如果說誰能救我們的話。

    那就是你了。

    你比我們離上帝近得多。

    沒有人想要我們,以前就沒有人想要我們,連你也不要。

    " "盧克在哪兒?"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他的哪兒。

    "她閉上眼睛,頭在枕頭上搖動着,但手指卻緊緊地攥着他的手,不願放開。

     這時,史密斯大夫碰了碰他的肩頭,"大人,我想現在您該出去了。

    " "要是她有生命的危險,你會叫我吧?" "馬上。

     路迪終于從甘蔗田裡回來了,激動得像發了狂似的,因為這裡誰都摳不到,他又不敢走進卧室去, "安妮,她好嗎?"當他的妻子和大主教一起走出來的時候,他問道。

     "到目前為止沒什麼事。

    大夫自己也沒把握,不過我想,他是抱着希望的。

    路迪,咱們這兒來了一位客人,這位是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大主教,梅吉的老朋友。

    " 路迪比他的老婆會來事。

    他單膝跪下,吻了一下那隻伸向他的手上的指環。

    "請坐,大人,您先和安妮聊着,我去燒壺水,沏些茶來。

    " "這麼說,你就是拉爾夫了。

    "安妮說道。

    她把雙拐靠在了一張竹桌旁。

    這時,那位教士坐在了她的對面,法衣的衣褶在他的周圍敞開,他交叉着兩腿,那雙锃亮的馬靴光可鑒人。

    這動作對一個男人來說太有些女人氣了。

    但他是個教士,所以沒有什麼關系。

    然而,他的身上還是有一種強烈的男子氣,不管他的腿是否交叉着。

    也許他并不象她起初認為的那樣老。

    也許,他也就是四十剛出頭。

    對一個極其動人的男子來說,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浪費啊! "是的,我就是拉爾夫。

    " "自從梅吉一開始分娩,她就總是問起一個叫拉爾夫的人。

    必須承認,我完全懵了。

    我記不起以前她曾提到過一位拉爾夫。

    " "她不會提起的。

    " "你是怎麼認識梅吉的,大人?認識多長時間了?" 教士苦笑了一下,那雙單薄的、非常優美的雙手的手指緊緊地交叉在一起,就象是尖尖的教堂頂。

    "從梅吉十歲的時候我就認識她了。

    那時她們剛剛乘船從新西蘭來。

    事實上,你也許可以說,我為了梅吉,是不怕赴湯蹈火的,飽嘗了感情的饑馑,經受了生與死的考驗。

    我們不得不忍受這一切,梅吉是一面鏡子,從中我被迫看到了自己必然死亡的命運。

    " "你愛她!"安妮的聲音十分驚訝。

     "永遠。

    " "對你們倆來說這是一個悲劇。

    " "我本來希望僅僅對我是個悲劇。

    請把她結婚以來都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吧。

    自從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已經有許多年了,可是對她的情況我總是不樂觀。

    " "我會告訴你的,不過,隻能在你把梅吉的情況告訴我之後。

    哦,我指的不是個人私事,隻是有關她來鄧尼之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路迪和我,我們對她一無所知,除了知道她曾住在基蘭博附近的某個地方之外。

    我們願意多了解一些,因為我們非常喜歡她。

    但是,她連一件事都不曾告訴過我們--這是自尊心,我想。

    " 路迪端進來一個托盤,上面有茶水和食物。

    他坐了下來。

    這時,教士把梅吉嫁給盧克之前的生活概括地向他們講了一下。

     "再有100萬年我也決不會猜到一點兒的!想想吧,盧克竟然輕率地帶着她離開了那一切,讓她幹一個管家婦的活兒!而且厚着臉皮約定把她的工資送到他的銀行帳戶下!你知道這可憐的小東西,自從到這兒以來,錢包裡連一分錢也沒有嗎?去年聖誕節的時候,我讓路迪給了她一筆現款獎金,可是那進候她需要那麼多東西,不到一天就把那些錢都花光了,而她再也沒從我們這兒多拿到一分錢。

    " "用不着為梅吉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