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關燈
難過,"拉爾夫大主教有點兒尖刻地說道。

    "我認為她并沒有為自己感到難過,自然不會為缺錢而感到難過的。

    這裡的生活畢竟給她帶來了幾分快樂,對嗎?要是她缺少了這種快樂,混不下去的時候,她是知道該到哪兒去的。

    我要說,盧克那種冷淡對她的傷害遠勝于缺錢。

    我可憐的梅吉!" 安妮和路迪兩個相互補充着,大略地描述了一下梅吉的生活。

    而德·而裡克薩特大主教則坐在那裡,兩手依然象教堂尖頂似地那樣交叉着,凝視着外面美人蕉那擺動着的、可愛的扇葉。

    他臉上的肌肉連一回也沒動過,那雙漂亮的、超然的眼神也沒有任何變化。

    自從他為維圖裡奧·斯卡斑紮,即迪·康提尼-弗契斯紅衣主教服務以來,已經學會了許多東西。

     當這故事講完以後,他歎了口氣,把凝神的眼光轉到了他們那焦灼的臉上,"唔,由于盧克不會幫助她,似乎我們必須幫助她了。

    要是盧克真的不想要她,她最好離開這裡,回德羅海達去。

    我知道你們不想失去她,但是為了她。

    應該盡力勸她回家去。

    我将為她從悉尼給你們寄一張支票來,這樣,她就不必為張口向她哥哥要錢而感到為難。

    當她回到家中的時候,她就可以告訴他們她願意怎麼樣了。

    "他瞟了一眼卧室的門,身子沒有動。

    "仁慈的上帝,讓這孩子生下來吧!" 可是,這孩子幾乎過了24小時才落地,而梅吉出于筋疲力盡和疼痛,幾乎死将過去。

    史密斯大夫給她用了大量的鴉片酊,以他那種老派之見。

    鴉片酊依然是最好的東西。

    她好象在随着飛速旋轉的惡夢而暈眩着,夢魇中虛虛實實的東西的撕扭糾纏着,利爪抓、鐵叉戳、号哭、哀鳴、狂吼,攪成了一團。

    有時,當痛苦的呼喊高起來的時候,拉爾夫的臉會在片刻間縮在一起,然後又舒展開來。

    但是她一直記着。

    他就在這裡。

    她知道。

    有他在這裡守望着,她和孩子都不會死的。

     史密斯大夫暫時休息了一會兒,留下助産上獨自在那裡照應。

    他匆匆忙忙地吃了些東西,來了一點兒有勁頭的蘭姆酒,并且發現其他的人都還沒有草率地想到梅吉會死。

    他聽着安妮和路迪講述有關她的事情,他們認為把這些事告訴他是明智的。

     "你是對的,安妮"他說道。

    "那段馬背上的生活也許就是她現在碰上的麻煩的原因之一。

    對那些必須經常騎馬的女人來說,跨鞍出行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分腿跨馬使肌肉的發育不正常。

    " "我聽說,這是一種荒誕不經的說法。

    "大主教溫和地說道。

     史密斯大夫惡狠狠地望着他。

    他不喜歡天主教教士,認為他們是一群假充聖人的、滿日胡言的傻瓜。

     "随你怎麼想吧。

    "他說。

    "不過。

    請告訴我,大人,如果事情到了非在梅吉的生命和嬰兒的生命之間進行選擇的關頭,您的問心無愧的建議是什麼?" "大夫,教會在這一點上是不會動搖的。

    不能做什麼選擇、既不能以嬰兒的死來挽救母親,也不能以母親的死來拯救嬰兒。

    "他也對史密斯醫生回報一個惡狠狠的微笑。

    "但是,大夫,假如事情到了那種地步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你:挽救梅吉,讓那嬰兒到地獄去。

    " 史密斯大夫笑得喘不過氣來了、拍了拍他的後背說:"你真了不起!放心吧,我不會把您說的活到處亂傳的。

    不過,到目前為止,嬰兒是活了,我也看不出要發生什麼死人的事。

    " 可是,安妮心中卻在暗想着,倘若這孩子是你的,我不知道你會怎樣回答,大主教?" 大約三個小時以後,當傍晚的太陽黯然地在薄霧彌漫的巴特萊·弗裡爾山上空漸漸西沉的時候,史密斯大大從卧室裡走出米。

     "唔,完事了。

    "他帶着幾分滿意說道。

    "雖然梅吉還有許多麻煩,不過,她會安然無恙的。

    那嬰兒是個皮包骨頭的、虛弱的女孩子,5磅重,腦袋特别大,她那叫人極讨厭的頭發和她那股脾氣倒是很般配,以前我在新生嬰兒中還從來沒有見過呢,你就是用斧子也休想弄死那個家夥,這我是知道的,因為我差點就要試試了。

    " 路迪喜洋洋地打開了他保存的一瓶香槟灑,他們八個人手拿着斟得滿滿的玻璃杯站在那裡;教士、醫牛、助産士、農場主和跛子一起為那位母親和她的那個尖叫着的、怪脾氣的嬰兒的健康和幸福而幹杯。

    今天是6月的第一大,是澳大利亞冬季的第一天。

     來了一位護士頂替助産士,并且留在這裡,直到宣布梅吉完全脫離危險時為止。

    大夫和助産士走了,安妮路迪和大主教則去看望梅吉去了。

     她躺在雙人床上,顯得那樣可憐、消瘦。

    拉爾夫大主教不得不把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痛苦深深地壓住--他驗證着這種痛苦,忍受着這種痛苦的折磨。

    梅吉,我那忍受着折磨、筋疲力盡的梅吉……我會永遠愛你的,但是我不會給你象盧克·奧尼爾的那種愛的,盡管心裡充滿了嫉妒。

     躺在牆邊那個柳條搖藍中的小人兒隻知道斷斷續續地号哭。

    根本沒有理會那圍站在一旁、低頭凝視着她的那些人的關注。

    她不滿地哭喊着,不停地哭喊着。

    護士把她和搖籃一起擡了起來,放進了指定作她的兒童室的那個房間。

     "她的肺部肯定沒有任何毛病。

    "拉爾夫人大主教面帶微笑坐在床邊上,拿起梅吉那沒有血色的手。

     "我想,她不是很願意活的。

    "梅吉向他報以微笑,說道。

    他顯得老多了!他還是象以前那樣結實,那樣溫和,但是老多了,她把頭轉向安妮和路迪,将另一隻手伸出去。

    "我親愛的好朋友!要是沒有你們,我能做些什麼呢,盧克有信兒嗎?" "我接到了一封電報,說他太忙,來不了,但是希望你運氣好。

    " "真難為他了。

    "梅吉說道。

     安妮很快地彎下腰去,吻了一下她的面頰。

    "親愛的,我們讓你留下和大主教說說話,我想你們有許多舊話要叙叙的。

    "她靠在路迪的身上,向那護士勾了勾手指,那護士正呆呆地望着這位教士,好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

    "來吧、内蒂,和我們一塊兒喝杯茶。

    要是梅吉需要你,大人會告訴你的。

    " "你打算給你這個吵吵嚷嚷的女兒取個什麼名字?"當門關上,隻剩下他們兩人時,他問道。

     "朱絲婷。

    " "這個名字很好,可你為什麼選中了這個名字呢?" "是在什麼書裡看到的,我喜歡這個名字。

    " "你不想要她吧,梅吉?" 她的臉皺縮在一起,似乎隻剩下了那雙眼睛;那眼睛顯得十分柔和,閃動着迷茫的光,既沒有恨,也沒有愛。

    "我覺得我想要她,是的。

    我很想要她。

    為了得到她我耍過手腕。

    但是在懷她的時候,除了覺得她不想要我之外,什麼都感覺不到。

    我覺得,朱絲婷将來不會是我的,也不會是盧克或其他任何人的。

    我想,她永遠屬于她自己。

    " "我得走了,梅吉。

    "他和藹地說道。

     現在,這雙眼睛更加凄楚,更加明亮了,她的嘴撅成了一種不愉快的樣子。

    "我就等着這句話呢!真有意思,我一生中遇到的男人生都是匆匆離去,不是嗎?" 他躲過了這個話題、"梅吉,别這樣心酸。

    想到你這個樣子,我真不忍離去。

    不管以前你遇到什麼樣的事,你總是保持着你的可愛,這是我在你身上發現的惹人喜愛的東西。

    為了這個,你不要改變這種氣質,不要變得冷酷起來。

    我知道,當想到盧克毫不關心,來都不來的時候,一定是很可怕的,但是不要改變你的性格。

    你再也不會成為我的梅吉了。

    " 但是她仍然半帶怨恨地看着他。

    "哦,别胡謅了,拉爾夫!我不是你的梅吉,從來就不是!你不想要我,把我送給了他,送給了盧殼。

    你認為我是什麼人,是聖人不是修女?哦,我不是!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你毀掉了我的生活!這些年來,我愛着你,也想忘掉你。

    可是,當後來我嫁給了一個我認為有點兒象你的男人時,他卻不想要我,也不需要我、去求一個男人,讓他要我,得到我。

    難道不是太過分了嗎?" 她開始啜泣起來,盡力在壓抑着;她的臉上出現了痛苦的細紋,以前他從來沒見過,他知道,這些細紋不會留在她臉上的、隻要她一恢複健康便會平複。

     "盧克并不是一個壞人,甚至也不是一個不可愛的人,"她接着說道。

    "他隻是一個男人而已。

    我們全都一樣,就象是毛茸茸的大飛蛾、在一塊透明得眼睛看不到的玻璃後面。

    為了追求一團令人眼花的火焰而撞得粉身碎骨。

    而假若你們真的想法飛進了玻璃之中,使落在火中燒死了。

    可是。

    留在清爽的夜空中,既有食物,又能生下小蛾子。

    你明白這些嗎?想要得到這些嗎?不!你們又回身去追求那火焰,毫無意義地撲打着翅膀,直到把自己燒死了事!" 他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因為他從來沒有看到她思想的這一面。

    她是一直就有這種想法的,還是由于她的這種可們的困境和被遺棄才使她産生了這種想法的呢"梅吉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他幾乎沒有用心地聽她說了些什麼;她竟然說出了這些話,這使他心煩意亂,也無法理解這些話是由于孤獨和内疚才說出來的。

     "你還記得我離開德羅海達那天夜裡你送你的我的朵玫瑰花嗎?"他柔聲問道。

     "是的,我記得。

    "聲音失去了生氣,那雙眼睛上沒有凄婉之光、現在,這眼光就象一個失去了希望的人那樣地盯着他,象她母親的眼睛那樣毫無表情,呆滞失神。

     "我仍然保存着它,在我的彌撒書裡,每一次我看到那種顔色的玫瑰時,就想到了你。

    梅吉,我愛你。

    你就是我的玫瑰,是我的生活中最美麗的人的形象和最美好的懷念。

    " 她的嘴角又往下一沉。

    眼中間動着緊張而又激烈的眼光,這眼光裡含有怨恨的神色。

    "一種形象和懷念!一種人的形象和懷念!是的,完全正确,我對你不過就是如此!你除了是羅曼蒂克的、充滿了夢想的傻瓜之外,什麼都不是,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你對生活除了我稱之為飛蛾的概念之外,什麼都沒有難怪你成了一名教名!你過不了普普通通的生活,假如你是個普通人的話,你還不如普通人盧克呢!" "你說你愛我,但是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你隻是嘴上說說你腦子裡記住的那些詞兒罷了,因為你認為它們說起來好聽!我無法回答的是,為什麼你們男人不想想辦,沒有我們女人也過得下去。

    這正是你們願意做的事,對嗎?你應當想個辦法解決互相嫁娶的問題,你就會快樂非凡了!" "梅吉,别這樣!千萬别這樣!" "哦,去吧!我不想看到你!拉爾夫,你把那件東西,你那珍貴的玫瑰花忘掉吧--它是讓人感到不愉快的、帶刺的荊棘!" 他離開了房間,連頭都沒回。

     對那封能知他已經成了一個體重5磅、名叫朱絲婷的女孩子的驕傲的父親的電報,盧克根本就沒耐煩做一個答複。

    梅吉慢慢地恢複了,那孩子也長得壯了一些。

    也許,如果梅吉想法喂她的話,她和這個骨瘦如柴、脾氣很大的小東西的關系能更和睦一些;但是,盧克如此喜歡吮吸的那對豐滿的乳房卻滴奶不出。

    她想,這是一種具有諷刺意味的公平。

    她隻是按照風俗習慣所要求的那樣,克盡職責地給這個紅臉紅頭發的小東西換衣服,用奶瓶喂她,等待着心中開始産生某種美妙而激越的感情。

    可這種感情從來沒有産生過;她覺得自己沒有遍吻張小臉的願望,也不願緊緊捏着那小小的手指或做些當母親喜歡為嬰兒幹的那些無數種傻事,梅吉覺得她不象是她的孩子,這孩子也不想得到她或需要她,正如她對它的感覺一樣。

    它!它!她!她!她甚至連應該它為她都記不住。

     路迪和安妮決沒有想到梅吉會不喜歡朱絲婷,她對朱絲婷的感情還不如她對她母親生的那些小弟弟呢,不管朱純正婷什麼時候哭喊,梅吉一定是在旁邊,将她抱起來,低聲地哼唱着,搖着她,沒有任何一個嬰兒的身上比她更幹爽,更舒服了。

    奇怪的是,朱絲婷好象并不願意被人抱起來或聽着哼唱;要是把她獨自撂在一邊,她反倒很快就安靜下來。

     随着時間的推移,她的外表也變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