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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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那兒去。

    " "可我什麼時候能見你呢,盧克?" "星期天。

    路迪①明白你是個結過婚的人,要是你星期日不在的話,他不會介意的。

    " ①路德維格的昵稱。

    --譯注 "哦!你當然是把事情安排得叫你心滿意足了,對嗎?" "我想是的。

    哦,梅格,我們就要發财啦!我們要苦幹一場,節省每一分錢。

    我們能在西昆士蘭給自己買一片最好的牧場,這個日子不久了,我從基裡的銀行裡提取了1萬4千鎊,第一年能有2000鎊的利錢,咱們每年還能掙1萬3千英鎊。

    不會太久的,親愛的,我保證。

    為了我而默默地忍受吧,嗯?現在咱們幹得越苦,也就意味着你能越早地看到你自己的廚房,這種時候,為什麼要躲在一幢租來的房子裡呢?" "如果這就是你的願望,"她低頭看着自己的錢包。

    "盧克,你要拿走我的那幾百鎊嗎?" "我把它存到銀行裡去了,你不能把錢帶在身邊,梅格。

    " "可是你一個不剩地都拿走了!我分文不名了!我花錢該怎麼辦呀?" "你為什麼還想花錢呢?上午你就要到黑米爾霍克了。

    而在那裡你什麼都用不着花。

    客店的帳我會付的。

    該是你明白你嫁的是個幹活人的時候了,梅格。

    你已經不是個花錢如流水的、嬌生慣養的牧羊場主的女兒了。

    穆勒将直接把你的工資記在我的銀行帳戶上,和我的錢存在一起。

    我自己也不花錢,梅格,這你是知道的。

    這筆錢咱們倆都不碰一碰,因為這是為了咱們的将來,咱們的牧場。

    " "好吧,我明白。

    我是個聰明人,盧克。

    不過,要是我懷了孩子該怎麼辦呀?" 有那麼一會兒,他打算告訴她實話,即在牧場沒有成為實際之前是不會有孩子的;可是,她臉上的某種神态使他決定不告訴她了。

     "唔,船到橋前自然直,好嘛?在沒有買到牧場之前,我甯願不要孩子,所以,咱們就盼着沒有孩子吧。

    " 沒有家,沒有錢,沒有孩子,沒有丈夫去幹那種事了。

    梅吉笑了起來。

    盧克靠向她,舉起了他的茶杯來了一句祝詞。

     "為如意袋①幹杯。

    "他說道。

     ①避孕套的俗稱。

    --譯注 上午,他們坐當地的公共汽車到黑米爾霍克去了。

    那輛破舊的福特車窗上沒玻璃,隻能乘12個人。

    梅吉覺得好多了,因為,當她隻讓盧克吻她的乳房的時候,他就饒過她了,而且他似乎和喜歡那種可怕的事一樣喜歡這樣。

    她想要孩子時,心急火燎,可她勇氣不足。

    興許,就這樣也已經有孩子了,她無須為此再煩惱了,除非她還想再孩子。

    她目光閃閃地望了望周圍,汽車沿着紅色的、肮髒的道路咣咣作響地奔馳着。

     這一帶鄉村和基裡判然兩樣,讓人透不過氣來。

    她不得不承認,這裡有一種基裡所不具有的壯觀、美麗。

    一望便知,這裡不缺水。

    土壤是鮮明如血的鮮紅色,在休耕的田畦裡的甘蔗正好和土壤的顔色截然相反:與盧克胳膊一般粗犷的、紫紅色的蔗稈上,晃動着15或20英寸長的、綠油油的葉子。

    盧克熱烈非凡地說,世界上任何地方的甘蔗都沒有這裡的長得高,含糖量多,它的産量是已知最高的。

    那鮮紅的土壤層厚達100多英尺,土壤含有多種豐富的養料,尤其是考慮到降雨量,甘蔗是非長得其好無比不可的。

    而且,世界上沒有任何地方象這裡一樣,雇用白人來收割。

    這些白人都幹勁十足,拼命想掙錢。

     "看來你對街頭演說倒很在行,盧克。

    "梅吉挖苦地說道。

     他斜瞟了她一眼,感到很意外,但是他忍住了,沒說什麼,因為公共汽車停在了路邊,該他們下車了。

     黑米爾霍克是山頂上的一幢很大的白房子,周圍長滿了椰子樹、香蕉樹以及較矮的、美麗的棕榈樹。

    它那向外張開的、大扇子似的葉子宛如孔雀的尾毛;一片40英尺高的竹林朱住了最令人頭疼的西北季風;盡管那房子坐落在山頂上,但它的下面,仍然支着15英尺的木樁。

     盧克扛着她的箱子,梅吉在他的身邊吃力地沿着紅土路爬着,氣喘籲籲。

    她依然穿着那雙正正規規的鞋和長統襪,帽子萎靡不振地扣在頭上。

    那位甘蔗大王不在家,但是,在他們拾級而上的時候,他的太太卻架着兩拐迎到了外面的廊子裡。

    她笑容滿面;梅吉一看到那張慈祥和藹的臉,便馬上覺得好了。

     "請進,請進!"她帶着濃重的澳大利亞口音說道。

     梅吉本來以為會聽到一口德國腔呢,所以現在她心裡感到無限快慰。

    盧克放下箱子,在那位太太從木拐木上騰出右手以後,和她握了握手,然後,便急急忙忙地腳步呼呼地下了台階,趕回程的汽車去了。

    阿恩·斯溫森十點鐘要在客店外面帶他走呢。

     "你叫什麼名字,奧尼爾太太?" "梅吉。

    " "哦,好名字。

    我叫安妮,我甯願讓你叫我安妮。

    自從一個月前我的女兒離開我以後,真是孤獨寂寞啊。

    不過,要找個好管家很不容易,所以我就自己對付着幹。

    這裡隻有我和路迪要照顧,我們沒有孩子。

    我希望你願意和我們住在一塊兒,梅吉。

    " "我相信會的,穆勒--安妮太太。

    " "我帶你看看你的房間去吧。

    你對付得了這隻箱子嗎?恐怕我扛東西不太行。

    " 就像這幢房子的其他部分一樣,這個房子陳設簡樸,但這是這幢房中唯一的一間可以不受那道防風林的阻礙而能遠眺的房間。

    這房間和起居室共有一條外廊。

    在梅吉看來,那間擺着藤家具缺少窗簾之類紡織物的地起居室似乎顯得空蕩蕩的。

     "在這裡穿絲絨或印花棉布的衣服太熱了,"安妮解釋道。

    "我們隻用藤條家具,并且在看得過去的情況下,盡可能穿得少。

    我不得不教教你,不然你會活不下去的。

    你穿得太多啦。

    " 她自己穿的是一件開領很低的無袖汁衫和一條很短的短褲,短褲下面是她那雙可憐的、扭曲的腿,步履蹒跚。

    在說服盧克給她買新衣服之前,梅吉隻好問安妮借衣服,她很快就找到了相類似的衣服,她不得不解釋手中無錢,這是件丢臉的事。

    可是,這樣丢一下臉至少可以解脫她短衣少穿的窘境。

     "唔,你穿我的短褲肯定比我要好看。

    "安妮說道。

    她繼續發表她那輕松活潑的宏論。

    路同會給你弄為木柴的,你用不着自己去劈或者,把木柴拖上台階。

    我希望咱們能像鄧尼①附近的那些地方一樣用上電爐;政府的動作慢透了。

    也許來年電線能架到黑米爾霍克,但是在那之前,恐怕還得用這種可怕的老式火爐。

    不過,你等着吧,梅吉!隻要他們給電,咱們就有電爐子,電燈和電冰箱用了。

    " ①鄧洛伊的簡稱--譯注 "我對沒有這些東西過日子已經習慣了。

    " "是啊。

    可是你來的那地方,熱天的時候很幹燥。

    這裡就糟得多啦,我隻是怕你的健康受到損害。

    對那些不是此地出生、遷居這裡的女人,常常會這樣的;血液會受某些影響。

    你知道,我們這地方和南邊的孟買、北邊的仰光在同一緯度上;除了在本地出生,人或牲口都适應不了這地方。

    "她微笑着。

    "哦,已經把你請到,真是太好了!我和你會過得愉快的!你喜歡讀書嗎?我和路迪有讀書癖。

    " 梅吉臉上放出光來。

    "哦,我喜歡讀書!" "好極啦!你會感到很滿足,不會想念你那漂亮的丈夫了。

    " 梅吉沒有回答。

    想念盧克?他長得漂亮嗎?她想,倘若她從此再也不見到他,她倒會十分快活的。

    他除了是她的丈夫外,法律規定,她必須和他一起生活。

    她是心苦情願地走進這種生活的,除了她自己以外,誰也怨不得。

    也許,當掙足了錢。

    西昆士蘭的牧場成為了現實的進候,就到了盧克和她在一起生活的時候了,安家立業。

    互相了解,相敬如賓。

     他不是個壞人,或者說不象是個壞人,隻是他獨身已久,不知道該怎麼和另外一個人共同生活罷了。

    他是個頭腦簡單的人,冷酷地追求着一個專一的目标。

    百折不回。

    他想得到的是一種具體的東西,縱使是一個夢想也罷;經過不懈的努力和艱苦的犧牲,肯定會得到實實在在的報答。

    為此,人們得尊敬他。

    她片刻也沒想過,他會花錢讓她過得豪華舒适,他是說話算數的。

    錢将留在銀行裡。

     麻煩的是,他沒有時間。

    也不願意去理解一個女人。

    他似乎不知道女人是有區别的,需要他所不需要的東西,正如他所需要的東西她不需要一樣。

    哦,這可能很糟糕。

    他也許會比安妮·穆勒更冷酷地、更欠缺考慮地讓她去幹活兒的。

    在這個山頂上,她反倒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哦,可是這裡和德羅海達太不一樣了! 她們巡視完了這幢房子,一起站在起居室的外廊上,眺望着黑米爾霍克。

    剛才的那種思緒又突然湧上心頭。

    大片的甘蔗人們無法把它稱之為圍場,因為它的範圍很小,一眼可以望盡,随風搖擺,一派茂盛,不停地閃着光,呈現出雨水沖刷後的翠綠。

    蔗田從一個長長的斜坡上一直連綿逶迤到一條叢林莽莽的大河岸上,這條河比巴溫河要寬得多。

    在河流的遠處,又重新出現了蔗田,而令人不快的綠色和紫色的蔗稈雜然相處,一方一方經過精耕的田地一直延伸到一座大山的腳下,接着又是一片叢林。

    遠方,在這座山峰的後面,聳立着另外一些山峰,在遙遠的地方呈現出淡紫色、藍色的天空比基裡瑰麗、深遠,飄過一團團濃雲,整個色調顯得生氣盎然,非常熱烈。

     "那是巴特萊·弗裡爾山,"安妮指着那座孤零零的山峰說道。

    "海拔6000英尺。

    他們說它蘊藏着豐富的錫礦,可是,因為叢林密布,無法開采。

    " 随着令人氣悶的、徐徐吹動的風飄來一股強烈的、令人作嘔的惡臭,自從梅吉下火車以來,她的嗅覺就一直沒閑着過。

    這氣味象是一股朽爛的味道,便又不完全象,帶着一種令人無法忍受的甜絲絲的味道,四處彌漫着,簡直可以觸摸得到,不管風吹得多猛,似乎也無法使這種氣味減少。

     "你聞到的是糖蜜味兒,"安妮注意到梅吉的鼻子在翕動着,便說道。

    她點燃了一支機制的阿戴茲香煙。

     "這味道讓人惡心。

    " "我知道,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抽煙。

    不過,在某種長度上你會習慣它的,盡管大部分氣味永遠也不會消失。

    日複一日,這裡永遠有糖蜜味兒。

    " "河邊那個有黑煙囪的建築物是什麼?" "那是工場。

    那是把甘蔗加工成原糖。

    剩下的東西,就是殘留有糖份的幹剩餘物,就叫作蔗渣。

    原糖和蔗渣被送到南方的悉尼,作進一步提純。

    從原糖裡,他們提煉出糖漿、糖蜜、紅糖、白糖、金色糖汁和流汁葡萄糖。

    蔗渣用來制造成象梅索奈特①那樣的建築纖維闆。

    什麼都不會浪費的,一點兒都不會浪費。

    這就是為什麼在這次經濟蕭條中,種甘蔗依然是一種很賺錢的買賣。

    " ①這是一種用作絕緣體的纖維闆的商标名。

    --譯注 阿恩·斯溫森身高6英尺2英寸,和盧克一樣高,而且同樣清秀。

    他那裸露的身體由于終年暴露在陽光下面變成了深棕色,滿頭都是粗密的金黃色卷發;那出色的瑞典人特征與盧克的特點如此相以,從中可以毫不費力地看出在蘇格蘭人和愛爾蘭人的血管裡滲透着多少斯堪的納維亞人的血液。

     盧克已經脫去了厚毛頭布褲和白襯衫,穿上了短褲。

    他和阿恩登上了一輛陳舊的、呼哧直喘的T型通用卡車,動身到那幫正在貢底①附近割甘蔗的人那裡去了。

    他随身帶着的那輛舊貨店買來的自行車和他的箱子一起放在車廂上。

    他渴望開始幹活兒。

    ①貢的維底的簡稱。

    --譯注 那些人從一清早就開始割甘蔗,盧克跟在阿恩身邊出現在工棚方向的時候,他們連頭都沒擡。

    割甘蔗時穿戴的工作服是短褲、靴子、厚毛襪和帆布帽。

    盧克眯起眼睛,盯着那些正在苦幹的人。

    這是一幅奇特的景象。

    他們從頭到腳都是漆黑的污垢,汗水在胸膛上、腫臂上和後背上開出了粉紅色的細道。

     "這是甘蔗上的煙垢和糞肥弄的,"阿恩解釋道。

    "在收割之前,我們得燒一燒這些甘蔗。

    " 他彎腰拾起兩件工具,給了盧克一件,他自己拿着一件。

    "這是甘蔗刀,"他說着,舉起了他那把砍刀。

    "他就用這個割甘蔗。

    要是你知道怎麼用的話,使起來很容易。

    "他露齒一笑,做起了示範,使那把刀看上比它表面的樣子要容易用得多。

     盧克望着手中握着的那把毫無光澤的家夥,這東西和西印度的甘蔗砍刀截然不同。

    它是逐漸展寬成一個大三角形,而不是逐漸收縮成一個尖;它有兩個刃端,其中一端有一個令人厭惡的彎鈎,就像公雞的後爪。

     "對北昆士蘭的甘蔗來說,西印度的那種砍刀太小了,"阿恩停止了他的示範,說道。

    "你會發現,這是一種合用的家夥,要讓它保持鋒利,祝你好運氣。

    " 他走到了自己分管的那一段,留下盧克在那裡躊躇不決地站了一會兒。

    随後,他聳了聳肩膀,開始幹起活來。

    幾分鐘之内,他便明白,他們為什麼要讓奴隸和那些頭腦簡單得不知道還有其他更容易一些的謀生方式的人種使用這種工具了;和剪羊毛一樣,他帶着一種諷刺性的幽默想道。

    彎腰,砍劈,直腰,牢牢地抓住那不好控制的、頭重腳輕的甘蔗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