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圖富貴弄假為真

關燈
挽髻貫銀簪。

    一些花朵俱無戴,罩了件,玄色披風是薄棉。

    完畢消停房内坐,早聞雇到小魚軒。

    貪榮龐福真高興,大步飛來進客堂。

    喘喘籲籲呼妹子,快些就此去當官。

    飄雲萬福辭将嫂,款動盈盈三寸蓮。

    白闆扉前乘小轎,人夫擡起走如煙。

    後邊跟着貪心漢,憂喜相交碌碌然。

    來往行人齊察問,低頭隻是不語言。

    一臨知縣衙門首,報上琴堂七品官。

     話說龐福把妹子擡到知縣衙前,自己大膽叫道:相煩通報老爺一聲,說我雜貨店龐福送孟小姐到了。

    那門上人喜得跳将起來,飛擊雲闆傳禀。

     一聲吆喝擊雲梆,知縣廉爺坐了堂。

    報名先傳龐福進,跪于階下問端詳。

     啊,龐福,你送孟小姐到了麼?正是,小人現送孟千金在此。

    既如此,你把收留的始末詳細講上來。

    是,老爺容禀:小人有個母舅路秀才,名喚子友,是通城縣人氏。

    隻因家貧到貴州地方坐館,收留了一個幹兒。

    後來被小人的舅母看出破綻,不料竟是個女扮男裝的,遂充作繼女。

    又因小人母舅夫妻亡故,爹娘把她收留到家。

    這三年間,也不知就是孟家小姐。

    今日小人看了告示,回家說起,她方吐露出來,叫小人跪堂投禀。

    這是前後的事情,老爺台前小人不敢說謊。

     知縣聽完大喜欣,叫聲站着候調停。

    三班衙役休輕慢,快接那,孟府千金入正門。

    一命下時齊應諾,外邊迎接路飄雲。

    淡裝雅麗翩翩袖,纖步輕盈蕩蕩裙。

    臉映蕪蓉眉映柳,眼含秋水口含櫻。

    端然走到丹墀下,似玉如花一美人。

    知縣廉爺心暗贊,無疑正是孟千金。

    忙出外,急擡身,整整烏紗向外迎。

    請入堂中先遜座,含歡欠體問衷情。

    下官奉旨擔幹系,要訪那,千歲夫人送上京。

    但恐内中生詐冒,乞将來曆說分明。

    飄雲見問從前事,也不慌來也不驚。

    就把表兄相囑語,從容應答縣尊聞。

    廉爺聽罷心歡喜,複又含春問一聲。

     啊唷,妙呀!小姐是真正孟千金了,但不知那個同行的侍女可曾帶來麼?啊縣尊,奴家起身時,原帶一個小婢榮蘭同走,隻因她嫌繼父路秀才窮困,竟于一日晚間逃出路家去了。

    奴恐此事聲張,也不敢四方追覓。

    啊呀原來如此,請問貴千金,為什麼皇甫公子重興家業,複立門楣,小姐竟還不出頭,藏身于寒門之下?咳!縣尊,奴家是忠孝王的原配,他既置之不問,我豈肯自己出頭?是呀,千金的高見不差。

     知縣廉爺喜氣高,深深欠體又彎腰。

    千金且請回龐處,明日當排車馬臨。

    待等上台知道了,那時護送進皇朝。

    于是龐福心驚喜,叩首連連道事苗。

     老爺呀,小人是要送孟小姐進京的,望祈恩準。

     廉爺堂上說該應,你是收留送到人。

    萬歲朝中還有賞,黃金宮緞許多珍。

    可同孟府千金轉,明日裡,打點齊時就動身。

    知縣說完呼備轎,飄雲立起便辭行。

    心内悅,意中歡,換了乘,銀頂魚軒出正門。

    知縣下階親自送,連連惟道屈千金。

    路娘轎裡多歡悅,龐福跟随不暫停。

    一至柴扉人擁塞,七言八語亂紛紛。

    隻因原是螟蛉女,鄰居也,不敢揚言假麗君。

    當下飄雲歸屋内,表兄表嫂極趨承。

    姑娘妹子丢開了,口口聲聲叫貴人。

    龐福于時忙料理,自家結束備鋪陳。

    相煩妻舅名毛大,代管家中與店門。

    叮囑婦人休外出,照看兒女要當心。

    飄雲也是親收拾,着疊衣裳及布裙。

    慢表這邊慌促事,且談知縣要詳聞。

     話說廉知縣随即詳聞上司,那督撫發下二十名護送排軍,着該縣速備轎馬,就于次日相送入京。

    這江夏縣奉承千歲夫人,因見她穿着舊衣,就在自己内衙中選了一套錦裙繡襖,幾件金珠首飾,用朱漆盒盛了,呼衙役送到龐福家來。

    又備下香車寶轎,一切應用的東西,隻等次日黎明,自己親身候送。

     廉爺整備甚風光,趨奉當朝忠孝王。

    一到次朝冠帶畢,過家坐轎出公堂。

    帶同二十排軍等,都向龐門接路娘。

    執事排開威凜凜,鑼聲敲過響當當。

    前邊擡着紗窗轎,要送夫人上帝邦。

     話說廉知縣一到龐家,便差衙役上前叫聲:本縣主老爺已備轎馬在此,請千歲夫人起行。

    那龐福急得趕出趕進,催促着妹子快梳妝。

     飄雲窗下就更衣,錦簇花團五色飛。

    頃刻變成官宦女,姿容态度倍流離。

    行裝已發辭其嫂,毛氏無悲假作啼。

    拉過一班兒女拜,華堂之下跪齊齊。

    飄雲倒覺心酸痛,拔下了,首飾金珠分給些。

    别過方才移步出,有一個,老媽走進笑嘻嘻。

     啊,千歲夫人,我是本縣老爺差來服侍夫人,一路上京去的。

     言罷相扶出屋中,眼觀花貌笑融融。

    飄雲低首移蓮步,彩袖微擡粉面紅。

    走出柴門登了轎,排軍伺候立西東。

    旁邊閃過廉知縣,舉手深深打一躬。

     啊,千歲夫人,卑縣預備不周,望乞海涵恕罪。

     飄雲在内半擡身,含笑欠身謝縣尊。

    寶轎起時威凜凜,排軍簇擁二三層。

    後邊龐福騎飛馬,押着行李動了身。

    湖廣督憲和撫院,俱皆拜本上都京。

    差官荷表登途路,奏的是,送到雲南孟麗君。

    按下這邊行道客,提将别處出場人。

     話說朝廷的上谕,二月十一日到了雲南。

    那督撫等又是一番好忙,立刻張告示曉谕官宦百姓:如若收留送到者,禦賜宮緞二十端,黃金十二錠。

    如有知風報信者,官給賞銀一百兩。

    這幾處的告示貼将出去,真正是: 搖動雲海瀛石中,軍民仕宦亂哄哄。

    街頭巷口人成隊,傳遍新聞内外通。

    富貴動心真不假,引出了,昆明縣裡一财翁。

     話說雲南府昆明縣内,有一個富翁姓項名隆,字稱寶叙。

    娶妻洪氏已故幾年,還有幾房姬妾,共生四男三女。

    長男項祝華是正妻所生,捐補山東泰安州通判,已帶妻女赴任。

    長女次女亦皆正出,那長女已經出嫁,其次女尚在閨中。

     芳名叫作項南金,正值嬌嬌十八春。

    生長绮羅豪富室,由來情性傲三分。

    已曾受過羅家聘,二八原思要畢姻。

    全副嫁妝多備下,尋得個,房頭他是孟家人。

     話說項南金将及出閣,尋了一房仆婦,男子名喚侯五,婦人就做侯五嫂,是從孟府出來的。

    隻因同伴中不和,時刻在夫人面前挑唇弄舌。

    小姐在家時,倒替她分解分解,說句公道言語。

    後來出去了,夫人漸漸聽信那班人的言語,十分不喜起來。

     她一相辭出孟衙,雙身投到富翁家。

    初時見了南金女,侯五嫂,趨奉之中又帶誇。

    說像孟家賢小姐,一般齊整美豐華。

     這個項南金原有幾分相像孟麗君的面貌,侯五嫂要奉承于她,就說到十分起來。

    南金聽了就把這句話放在心中。

    不期好事多磨折,緣為那羅氏郎君,原已有病,父母要與他沖喜,所以到項處催親。

     這邊性急備妝奁,隻等良辰結好緣。

    哪曉一時兇信到,隻因病重已歸泉。

    金龍沖散鴛鴦鳥,寶劍平分并蒂蓮。

    人既亡時還了聘,少不得,消停再配美姻緣。

    南金小姐芳心痛,珠淚凝腮掩玉顔。

    脂粉不施花不戴,立志要,缟衣素服守三年。

    待其心志成全了,那時節,再了終身在父專。

    員外自來多愛女,依她說話自熬煎。

    嬌娥為此還無配,姻眷遲于二八間。

    五嫂也貪她處富,安心服侍女婵娟。

    更其雅淡渾身素,隻把天青月白穿。

    想那孟家孟小姐,就與那,南金在室每常談。

     卻說侯五娘見南金淡裝守節,就對她道:想當初孟小姐初聞皇甫公子家中之變,也像小姐一般的,再不肯穿顔色衣裳。

    項南金聽了,就把孟麗君當了自家的知己,經日的盤問起孟家前後事情來。

    侯五嫂也頗識幾個字,就将奪袍以後的事情,連孟小姐的真容和詩句,都對南金講了。

     項家嬌女聽其詳,灑淚長籲亦感傷。

    愛慕孟家賢小姐,時時吟誦這詩章。

    念其髻換烏紗處,自愧才疏難改裝。

    隻待三年完願後,由從親命适才郎。

    項公還有諸男女,卻是俱皆出庶房。

    根腳表明談眼下,要提告示貼城廂。

     話說雲南府這一張告示貼出,就有人傳到項翁耳内。

    這員外自家高興,騎着一匹高大青驢子,帶了四個清秀童子,出去遊戲觀瞧。

     揚鞭入市喜滔滔,時值春天淑景饒。

    繞經桃花紅雨露,臨溪楊柳碧煙飄。

    閑遊走到繁華處,就向新張告示瞧。

    看到細詳心忽動,垂鞭無語皺眉梢。

     呀且住,我想一個宦家的小姐,不出閨門,不知深淺,哪裡走得來道路崎嘔? 這位千金孟麗君,多應已做異鄉魂。

    幾年毫不通消息,聖旨傳來亦在尋。

    此刻誰家生好女,要圖富貴得其名。

    到京就得夫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