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圖富貴弄假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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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兒?少夫人也在房内,遂道:呀,耿三娘,你到哪裡去?這仆婦笑嘻嘻說:太夫人差往郦大人那邊送禮來。

    少夫人不知麼?言訖就将所賞的銀封與主母過目,又轉緻了謝謝請安。

     方才含笑道端詳,還有蹊跷事一樁。

    麗相是吾賢小姐,那夫人,容顔竟像映姑娘。

    天青襖罩紅衫子,水碧羅裙拂地長。

    眉目面龐無二樣,隻不過,新添福相更端莊。

    夫人見說驚還喜,立刻言來意氣揚。

     啊耿家,果然麼?那郦夫人竟與蘇姑娘一般的面貌,如此說來,莫非落水時已被梁家救去,所以尋不見蹤迹屍骸? 據此觀來必是她,因而我,癡兒安穩贅梁門。

    不然怎樣能瞞住,用什麼,巧語花言哄女娃?一定二人私認了,假裝夫婦騙梁家。

     啊唷,不錯呀!蘇娘子啊,梁小姐必是映姑娘了。

     可笑癡兒要做官,隻推說破萬千難。

    映姑遇着俱瞞下,我倒要,場後邀來問一番。

    如是内中真若此,說什麼,相門小姐不為偏。

    況存義烈夫人位,映雪也,得以做婦在碧鸾。

    這等事情真湊巧,豈是分拆不周全?夫人說得多高興,猛地回頭變了顔。

    隻見丫鬟名瑞柳,也在那,缃梅文杏一班間。

     話說孟夫人正言之際,忽看見瑞柳在衆人間立着,笑嘻嘻地側耳細聽,一時面色改變,頓口無言。

    那蘇奶奶聽了這些說話,把千斛的愁化作三分的喜,又有些指望來了。

     隻等千金出了場,那時便可問端詳。

    若能映雪重逢面,真正要,磕頭燒香報上蒼。

    娘子心中生指望,夫人意内帶驚惶。

    隻惟瑞柳心歡喜,又得新聞事一樁。

    滿面添花堆着笑,洋洋得意自誇張。

    啊唷好呀,虧我虔誠一片心,告天告地告神明。

    保佑得,孟家小姐無流落。

    保佑得,義烈夫人又複生。

    回去報知雙喜事,管叫三嫂失其魂。

    于是瑞柳心中樂,巴不得,回轉東平王府門。

    住表龍圖家内事,且說那,四方尋察孟千金。

     話說朝廷的上谕頒發到各省察訪麗君,那近地的官員已回奏沒有。

    湖廣省城于正月十一日接讀聖旨,要查訪一位千歲夫人。

    這還了得!自督撫布按道府州縣以下,都是大張的告示,遍貼諸城。

    上雲:收留送到,禦賜宮緞二十端,黃金十二錠。

    知風報信,官給白銀一百兩。

     上谕飛來不等閑,荊襄一省遍相傳。

    各州各縣哄哄說,諸市諸城碌碌喧。

    三五成群觀告示,萬千塞道論奇端。

    有幾個,捕風捉影沿街覓;有幾個,躅迹矩堂逐戶瞻。

    妄想癡心逢造化,造言生事賺銀錢。

    這番鬧亂荊襄地,引出個,雜貨行中堂店官。

     話說武昌府江夏縣中,有個開雜貨店的龐福,娶妻王氏,夫婦兩個在三十一二的年紀,已生了二男二女。

    家下用着個挑水劈柴的夥計。

    當初父母在時,收留下一個義妹叫做路飄雲。

    這路飄雲是通城縣人氏。

     父為秀士頗多才,常以詩書教女孩。

    這個飄雲知翰墨,倒也會,吟香弄粉寫幽懷。

    挑刺繡般般曉,容貌如花亦美哉。

    薄命紅顔偏不幸,爹娘相繼赴泉台。

    于歸龐氏親姑母,就把這,孤苦佳人過繼來。

    兩老夫妻亡故後,落在了,表兄手内更悲哀。

     話說這路飄雲十四歲歸到龐家,今已十七,這姑娘自後就落在兄嫂手中受苦。

    那些毛氏的兒女,衣裳鞋襪都是她一人照管,還要替他看領幼小孩兒。

     每對孤燈歎寂寥。

    父母雙亡親未定,表兄不是一同胞。

    芳心想到終身事,止不住,月下風前淚暗抛。

    雖則能詩無紙筆,也隻好,自吟自詠不揮毫。

    于時告示諸城貼,龐福随人亦去瞧。

    看得分明和細底,忽然間,一條妙計上眉梢。

    欣疊疊,喜滔滔,口不言來意自搖。

     啊唷!大造化,好機會,我龐福的運氣來了。

    這告示上說有個雲南孟小姐,曾許配與皇甫公子。

    這個皇甫公子,不消說就是幾年前我們武昌府畫影圖形捉拿的欽犯了。

    隻因皇甫門中遇難之後,皇上将他賜婚與國舅劉奎璧為妻,孟小姐不肯,帶了一個丫頭榮蘭,女扮男裝逃走出外。

    如今皇甫公子做了王爺,萬歲傳下聖旨來,要尋找千歲夫人。

    我想倒有個主意在此。

     不如竟把妹飄雲,充了真身孟麗君。

    大料本人無處覓,故而如此緊迫尋。

    若将妹子當堂獻,我的這,富貴榮華頃刻臨。

    就是官員查細底,也隻要,照依告示上邊雲。

    飄雲況且姿容美,怕什麼,孟府千金充不成。

     啊唷,妙呀妙!這一來我就是收留送到的了,萬歲爺還要賞賜我二十端宮緞,十二錠黃金。

    如若妹子做了千歲夫人,那忠孝王怕沒有大大的謝禮。

     真正龐家時運來,吃穿不盡得寬懷。

    那時我要稱員外,這一個,雜貨行兒再不開。

    龐福心中籌劃定,如飛趱步串長街。

    忙臨自己家門首,推進柴扉就亂挨。

    喘得急時跑得快,絆倒了,壽郎四歲一嬰孩。

    飄雲正坐斜陽下,手做銀姑侄女鞋。

    看見壽郎身跌倒,忙丢生活抱于懷。

    方才扶得娃娃住,毛氏房中跳起來。

     啊唷跌着了!托人托了鬼,姑娘是竟不相幹的。

     連聲诟啐出雙扉,跌壞吾兒我不依。

    說得飄雲紅了臉,秋波含淚把頭低。

    婦人奪過親生子,口内喃喃怒目觑。

    龐福心中無主見,就疼妹子說其妻。

    是吾絆倒方才跌,不要多言埋怨伊。

    當下言完齊入舍,這龐福,将情就向路娘言。

     話說龐福走進屋内,就把告示上的詳細對妹子說了,又将自己的主意述與飄雲。

     你若今朝肯去充,真正好處有無窮。

    官員如問從前事,照着那,告示情形說一重。

    應答言辭要快便,行為禮貌要從容。

    當堂看過無更變,就把你,送上皇都帝省中。

     啊唷,妹子!你若見官後無人說破,那各縣的地方官,就要預備香車寶馬護送你進京了。

     那時我亦入都間,路上奔馳照應便。

    果冒麗君成美事,真稱平地步青天。

    榮華富貴何須說,你就是,千歲夫人赫赫然。

    口吃山珍和海味,身穿霞帔與珠冠。

    高堂大廈随心住,仆婦丫鬟立面前。

    多少風光說不盡,你須要,自家得意念貧寒。

    如其做了夫人位,千歲之前進美言。

    念我龐門收養久,賞些銀,經營資本與盤纏。

    哥哥若得成家業,也不枉,為妹同謀這一番。

    龐福講完前後話,時間打動女婵娟。

    春風半起桃腮上,喜色微生柳葉邊。

    暗暗沉吟三兩次,算來是個好機緣。

    奴家薄命亡親早,過繼龐家及數年。

    不幸姑娘重去世,近來孤苦受熬煎。

    婚姻未定深堪慮,知道他時是怎般。

    靠着表兄和表嫂,也無非,賣力侍妾與丫鬟。

    奴雖不算官家秀,生長儒門一脈間。

    貌亦可觀才可取,癡心望個好姻緣。

    如其草草完婚嫁,路飄雲,情願為尼入了庵。

     咳!我想表兄的主意,卻也打點得不差。

     奴若稱為孟麗君,随機應變可調停。

    到京得入親王府,就是金章紫诰人。

    那其間,錦帳春光香閣暖;那其間,珠簾曙色畫堂深。

    風流王子為夫主,千稱心來萬稱心。

    在此料來無好處,不如去冒孟千金。

     咳!我路飄雲若是僥幸,這一來就是千歲夫人了。

     佳人當下啟櫻桃,低喚哥哥主意高。

    恐妹命孤無福分,不能平地步青霄。

    如其僥幸身榮貴,兄長之恩豈敢抛。

     咳!哥哥,奴隻怕畫虎不成反類其犬。

     龐福聞言笑滿腮,連呼妹子好癡呆。

    隻消說得情由合,怕什麼,孟府千金充不來。

    你既肯行我就去,快須整備莫遲挨。

    待吾去顧青圍轎,好向官衙裡面擡。

    發到公堂休害怕,冒言相答接回來。

     啊,妹子,如若問你從何至此,你說當初逃出雲南,行到貴州地面,遇見一個坐館的秀士,收為義子。

    後來帶到家中,被繼母看出破綻,方才複了女裝。

    因路秀才夫婦相繼亡故,有嫁在龐家的姑娘好生看顧,又收做了螟蛉。

    若問帶出來的那個丫頭那裡去了,你就向他說,因繼父家中窮苦,住不上數月便私自逃走了,不知她歸于何處。

    再問你皇甫門中的事件,不消說就是我們湖廣本地的勾當,你已知道的了。

    隻須口似懸河,滔滔不斷直講就是了。

     龐福言完喜氣揚,相催妹子快梳妝。

    飛身出了街間去,催轎來擡好意忙。

    毛氏霎時回過臉,嘻嘻癡笑叫姑娘。

    今為千歲夫人了,你就要,寶馬香車出武昌。

     啊唷,好啊!我說姑娘似有些福相的,果然要做千歲夫人了。

     言訖含歡一把拉,姑娘叫得亂如麻。

    快将鬓發梳妝好,換件衣裳戴朵花。

    路女進房臨小鏡,眼觀容貌亦私誇。

     咳!不知我路飄雲的容貌,與真正孟麗君何如? 心内沉思就整環,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