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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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偉大的土耳其人&rdquo蘇萊曼作為文藝複興時代的君主,無論是在宮廷的華美壯麗方面,還是在生活方式的考究方面,都超過了西方基督教文明在這一黃金時期的許多君主。

    除此之外,他不僅在個人素養上遠超他人,也十分善于評判他人的能力。

    他打破了在奧斯曼帝國政府層級體系裡遴選高官的傳統做法,轉而親自挑選那些他深信可以像管家一樣忠實履行君主意願的人。

    一位研究這段曆史的土耳其曆史學家認為,正是蘇萊曼放任他的這些寵臣積攢了巨額的财富,任由他們過上窮奢極欲的生活,而這一切财富的來源往往都是腐敗。

    但是,在西方世界看來,這些不過是蘇萊曼時代散發着璀璨光芒的帝國榮耀背後的一點代價罷了,在那個時代腐敗也是常見的現象。

     在他的大維齊爾中,至少有兩位&mdash&mdash盡管他們各自有着種種弱點&mdash&mdash為蘇萊曼帝國的偉大成就做出了積極的貢獻。

    這兩位出身于基督徒家庭的大維齊爾,任職的時間共占蘇萊曼統治期的三分之二:希臘人易蔔拉欣帕夏是一位卓越的外交家和軍事統帥;而保加利亞人魯斯坦帕夏是一名經濟專家,在帝國日漸擴張、财政收入增長一倍有餘的情況下,巧妙地管理了面臨種種複雜問題的帝國國庫。

    蘇萊曼的最後一位大維齊爾索科盧帕夏也來自基督徒家庭,他一直活到了蘇萊曼駕崩之後。

    索科盧帕夏是一位來自波斯尼亞的斯拉夫人,孩童時期曾在塞爾維亞人的教堂裡做輔祭。

    他在至關重要的時期維護了已經駕崩的蘇丹的權力和威嚴。

    由于蘇萊曼是一位強有力的專制君主,政府運行中的過分或不足之處,往往都被索科盧帕夏的能力抵消了;當時,人們也很難預見到這些過分或不足之處在未來會産生怎樣的後果。

    隻有當權柄落入能力較差的蘇丹手中時,這些問題才會開始削弱奧斯曼帝國。

     然而,頗具諷刺意味的是,正是蘇萊曼本人兩個災難性的舉措,導緻了這種情形的提前出現。

    他令人遺憾地處決了他的長子穆斯塔法,繼而又殺死了他的幼子巴耶濟德,改變了奧斯曼帝國蘇丹大位的繼承人選。

    他的所作所為顯然是不明智的,更不用說有多麼慘無人道。

    穆斯塔法和巴耶濟德都從蘇萊曼的身上繼承了許多可貴的品質,足以讓他們承繼奧斯曼帝國前十位蘇丹留下的大業,确保他們的帝國繼續作為令人敬仰的大國傲立世界。

    蘇萊曼卻犯下了盲目而冷酷的罪行,這種屠戮子嗣的行為比奧斯曼帝國傳統的兄弟相殘行為更加惡劣。

    這一切行為造成的結果是,蘇萊曼确保了接替他大位的隻能是能力格外低下、遠遠遜色于前代蘇丹的塞利姆。

    在接下來的幾個世紀中,雖然偶有喘息之機,但奧斯曼帝國大體上處于緩慢衰落的過程中,而塞利姆是這一階段統治國家的25位蘇丹中的第一位。

     由于有羅克塞拉娜煽風點火,蘇萊曼的情緒戰勝了他的判斷力、智慧和身為政治家的理智。

    随着他的死亡,他為之奮鬥一生的奧斯曼帝國的偉業也注定将付諸東流。

    他一直相信奧斯曼一世的血脈不會犯下大錯,而現在他的子嗣即将辜負他的期望。

    讀史至此,人們總是不情願接受這一事實,甚至還有人提出,塞利姆或許并非真的是其父的血脈,而是他的斯拉夫母親和某個情夫的孩子。

     塞利姆二世的可憐形象根本配不上做蘇丹。

    他矮小而肥胖,面色通紅,常年酗酒,因而被人恰如其分地稱作&ldquo醉鬼&rdquo&mdash&mdash或是&ldquo酒鬼塞利姆&rdquo。

    他生性懶散放縱,能力平庸,自私自利,一心隻想取樂,絲毫沒有繼承其父的種種才幹或其母的心機和說服力。

    他沒有什麼可以赢得臣民尊敬的事迹,對在戰場上冒險和料理國事都毫無興趣。

    比起寶劍和帳篷,他更願意在大薩拉基裡奧宮裡虛度光陰。

    在狐朋狗友和逢迎拍馬者的陪伴下,他無所事事地度過一天又一天,幾乎不思考未來。

     塞利姆唯一的才能體現在詩歌方面。

    他可以用土耳其語寫出十分雅緻的詩篇,但往往是仿效波斯人哈菲茲的詩句。

    先知穆罕默德曾批判道,酒是&ldquo萬惡之源&rdquo。

    哈菲茲卻不這麼看,認為酒&ldquo比少女之吻還要甜蜜&rdquo。

    塞利姆對這種說法産生了共鳴,在一篇描繪相思的詩作中這樣結尾: 哦,親愛的,把你泛着美酒色澤的嘴唇交給塞利姆吧 倘你不在我身邊,我便可含着熱淚舉起酒杯,吾愛&hellip&hellip 為了不讓塞利姆因為違反了先知的戒律而良心不安,大穆夫提為他提供了一個充滿詭辯色彩的裁決意見,認定隻要蘇丹本人想要喝酒,那麼飲酒的行為就是可以被寬恕的。

    而塞利姆登基後頒布的第一條法令,就是取消了對販賣和消費酒類的限制。

    這兩件事成了公衆打趣的話題。

    有人發問道:&ldquo我們今天該去哪兒買酒呢?是去穆夫提那兒,還是去卡迪那兒?&rdquo 不過,塞利姆對政務全無興趣,對國家來說倒是一件好事,因為這樣一來,實權就落入了索科盧的手中。

    新任蘇丹對索科盧甚是尊重,此前還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

    他十分相信蘇萊曼對大維齊爾的選擇,因此頗為信任這位大維齊爾,願意把自己的權力交給他使用。

    塞利姆的這種做法實際上開創了一個先例。

    在接下來的幾個世紀裡,時不時會有出身基督徒家庭的強勢維齊爾湧現出來,對弱勢的蘇丹加以彌補,并且幫助國家度過危機。

    現在,在索科盧的看護下,國家的政策可以繼續施行,蘇萊曼統治時期的慣性在最高統治者不理朝政的時期得以延續,從而将形勢的逆轉推遲了12年。

     索科盧充滿活力,能力出衆,雄心勃勃,思維開闊。

    他首先結束了蘇萊曼在匈牙利開啟的戰事,于1568年與哈布斯堡家族的皇帝達成了體面的和約。

    和約為期八年,在事實上确認了領土現狀。

    然後,索科盧把奧斯曼軍隊部署到了一個新的方向&mdash&mdash俄羅斯。

    在16世紀,莫斯科大公國逐漸發展成為一個統一而富有活力的國家。

    起初,土耳其人并不把俄羅斯人視作威脅,還從1492年起允許俄羅斯人在奧斯曼帝國的版圖内自由地從事貿易活動。

    接着,恐怖伊凡(IvantheTerrible)[1]出現在了曆史的舞台上。

    他在1547年加冕為沙皇,渴望将他的大公國擴張為一個帝國。

    他的祖父、前任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娶了拜占庭帝國末代皇帝的侄女索菲娅(Sophia)[2],随後宣布莫斯科大公國為拜占庭帝國的繼承者,還把拜占庭帝國的雙頭鷹作為自己的君主徽記。

     恐怖伊凡向南擴張,一路奪取鞑靼人可汗的土地,最終占領了裡海沿岸的阿斯特拉罕(Astrakhan)。

    接着,他襲擊了亞速(Azov)和克裡米亞沿岸地區,相當于直接襲擾了奧斯曼帝國的版圖,因為這些地方屬于奧斯曼帝國的附庸&mdash&mdash克裡米亞的鞑靼人可汗。

    索科盧認為有必要出兵幹預。

    這種必要既出于政治因素,也出于宗教因素,因為這事關作為哈裡發和聖城麥加、麥地那之保護者的蘇丹的尊嚴。

    此前,不論是朝觐者還是商人,土耳其斯坦的穆斯林已經不能經過波斯人的土地進入奧斯曼帝國了。

    而現在,随着莫斯科大公國的擴張,穆斯林通過這個方向進入奧斯曼帝國的道路也遭遇了種種阻礙。

    因此,他們的統治者開始請求奧斯曼帝國政府奪回阿斯特拉罕,以重新打開傳統的朝觐路線。

     由于這一緣故,再加上對帝國的資源和能力的自信,索科盧開始醞釀一個既可以打擊俄羅斯人南侵勢頭,又可以幫助土耳其人向東擴張的不切實際的計劃。

    他在位于西北方向、流入亞速海的頓河(Don)和位于東北方向、注入裡海的伏爾加河(Volga)之間,找到了一處兩河相距隻有30英裡(約48千米)的地方,打算在這裡開鑿一條運河。

    有了這條運河,就可以将已經成為奧斯曼帝國内湖的黑海同裡海連接起來。

    如果奧斯曼帝國艦隊能夠進入裡海,那麼就可以協助奧斯曼軍隊繞過漫長難走的陸路,進入并包圍波斯,而且還可以打開一條通往高加索地區的新路和經由大不裡士進入中亞地區的道路。

    如此,他們就能恢複曆史上從中亞經由阿斯特拉罕到克裡米亞的故道,從而為奧斯曼帝國帶來貿易和戰略上的優勢。

    伊斯蘭世界也絕不能讓莫斯科大公國獲得這一優勢。

    早在18個世紀前,亞曆山大大帝手下的将領和繼業者&ldquo勝利者&rdquo塞琉古(SeleucusNicator)就曾經設想過大維齊爾考慮的這個方案。

     索科盧熱情高漲地落實着這個方案。

    1568年,他派遣一支大軍渡過黑海,控制了亞速;另外還派遣了一支規模更加龐大的軍隊,其目标是奪取阿斯特拉罕。

    一支艦隊搭載着部隊沿着頓河上溯,抵達了開鑿運河的地點。

    在當地鞑靼人的幫助下,開鑿運河的初步工作就此開始。

    然而,受限于16世紀的技術條件,運河工程在進行了三分之一之後遇到了困難。

    于是,一部分船隻經由陸路被運到了伏爾加河,從那裡順流而下,開始圍攻阿斯特拉罕。

    但是,圍城的奧斯曼部隊先是缺乏火炮支援,接着又遭遇了愈加嚴酷的寒冬,導緻軍中士氣普遍下滑,最終未能攻克城市。

    他們随後穿過草原向克裡米亞撤退,一路上也飽受折磨。

     野心勃勃而又有着獨立思想的克裡米亞可汗傑夫列特·格萊(DevletGhirai)不希望蘇丹以後再派兵進入自己的領地。

    于是,他竭盡全力地宣揚這樣的觀點:為了奧斯曼帝國士兵的利益着想,如此靠北的地方是不适合虔誠的穆斯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