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山人臉一抹便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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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兄若不棄嫌,雲間也是名勝之地,可來一遊,小弟當為地主。

    ”宋信謝了,又捱得一兩日,押解催促,祇得僱了一匹蹇驢,攜了一個老仆,蕭然回山東而去。

    正是: 一個貧人,冒作山人。

     随着詩人,交結貴人。

     做了讒人,謗了正人。

     惱了聖人,罰做罪人。

     押做歸人,原是窮人。

     宋信雖是山東人,卻無家無室,故一身流落京師,在缙紳門下遊蕩過日。

    今被押解還鄉,到了故鄉,竟無家可歸,祇得借一客店住下。

    押解見如此光景,沒有想頭,祇得到府縣讨了回文,竟自回去不題。

     宋信雖然無親無眷,卻喜身邊還積有幾兩銀子,一身遊客的行頭還在。

    見押解去了,便依舊闊起來,到鄉紳人家走動。

    争奈府縣有人傳說解回之事,往往為人輕薄,心下不暢。

    過了些時,一日在一鄉紳人家看見新缙紳上,窦國一已降了揚州知府,滿心歡喜道:“些處正難安身,恰好有此機會,且捱過殘年,往揚州去一遊,卻喜得一身毫無牽絆。

    ” 餅了年,果然就起身渡過淮來。

    不半月便到了揚州。

    入城打聽新知府,不期尚未到任,祇得尋一個寺院住下。

    他便終日到鈔關埂子上玩耍。

    見各處士大夫都到揚州來,或是娶妾,或是買婢,來往媒人紛紛不已。

    宋信心下想道:“山老要買識字之婢,我閑在此處,何不便中替他一尋。

    倘尋得一個也可為異日進身之地。

    就尋不出落得看看也好。

    ”主意定了,因與媒人說知,要尋一個識字通文之女,價之多寡勿論。

    媒人見肯出高價,便張家李家,終日領他去看。

    看來看去并無中意。

     一日,一個孫媒婆來說道:“有一個絕色女子住在柳巷裡,寫得一手好字。

    宋相公若肯出三百兩身價,便當面寫與宋相公看。

    ”宋信道:“三百兩身價不為多,祇要當面寫得出便好。

    ”孫媒婆道:“若是寫的不好,怎敢要三百兩身價?”宋信道:“既是這等,明日便同去一相。

    ”約定了,到次日果然同到一個人家,領出一個女子來。

    年紀祇好十五六歲,人物也還中中。

    見了禮,就坐在宋信對面。

    桌上鋪着紙、墨、筆、硯,孫媒婆就幫襯磨起墨來,又取了一支筆遞與那女子道:“你可寫一首詩與宋相公看。

    ”那女子接筆在手,左不是,右不是,不敢下筆。

    孫媒婆又催逼道:“宋相公不是外人不要害羞,竟寫不妨。

    ”那女子被逼不過,祇得下筆而寫。

    寫了半晌,纔寫得“雲淡風輕”四個字便要放下筆。

    孫媒婆又說道:“有心再多寫幾個宋相公看,方信你是真才。

    ”那女子祇得又勉強寫了“近午天”三個字,再也不肯寫了。

    宋信看了微微而笑。

    孫媒婆說道:“宋相公不要看輕了,似這樣當面寫字的女子,我們揚州甚少。

    ”宋信笑道:“果然,果然。

    ”就送了相錢,起身出來。

    孫媒婆道:“若是這個不中意,便難尋了。

    ” 一日,又有一個王媒婆來說道:“有一個會作詩的女子,真是出口成章。

    ”要五百兩身價,哄了宋信去看。

    也祇記得幾首唐詩,便說是會做詩了。

    宋信看來看去。

    并無一個略通文墨的,便也丢開不想。

     餅了數月,窦國一忽到上任。

    到任後,宋信即去拜谒,窦國一接見。

    一來原是相知,二來又念為他受了廷杖之若,十分優待。

    又改送在瓊花觀裡作寓,又送許多下程,又親自來拜,随即請酒,又時時邀入私衙小叙,又逢人便稱薦他詩才之妙。

    不多時,借差窦知府聲價,竟将宋信喧傳作一個大才子了。

    凡是鄉紳大夫與山人詞客,莫不争來與他尋盟結社。

    宋信一時得志,便意氣揚揚,意自認作一個司馬相如再生。

    又在各縣打幾個秋風,說些分上,手頭漸漸有餘。

    每日同朋友在花柳叢中走動,便又思量相看女子了。

    起初相看,還是欲為山顯仁買婢。

    此時相看,卻自要受用了。

    媒婆見他有财有勢,與前不同,那個不來奉承,便日日将上等識字女子領他去看。

    宋信祇因見過山黛國色奇才,這些抹畫姿容塗鴉伎倆,都看不上眼。

    一日,相看一個女子,不中意。

    因媒人哄他來的路遠了,肚中飢餓,歇下轎,坐在一個亭子上,将兩三個媒婆百般痛罵,揮拳要打。

    虧得旁邊坐着一個花白髯的老者看見,再三若勸,方纔上轎而去。

     那老者因問媒人道:“他是甚麼樣人?這等放肆,要将你們難為。

    ”衆媒人道:“他的勢頭大哩!打罵值甚麼,若是送到官,還要喫苦哩。

    ”那老者又驚訝問道:“他實是何等樣人,不妨明對我說。

    ”衆媒婆道:“待我說與老爺聽。

    ”祇因這一說,有分教: 小文君再流佳話,假相如重現原身。

     不知媒人說出甚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