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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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間穿過,裡面擺着瓶裝的先天畸形兒實物标本,這使我想起數年前在美國看到的畸形兒标本——原來在日本也應有盡有。

     在額頭上好像生疣瘡般隻長一隻眼睛的嬰兒;被稱為無腦兒的先天性缺腦的孩子,頭部像氣球般膨脹的孩子,嘴唇和胸部大幅裂開的孩子……都沉在瓶子底部的防腐液中,仿佛在注視着我。

    在涼爽的空氣和遠離室外嘈雜的寂靜之中,我與這些畸形兒對視着。

    與在美國的情況不同,這一次我有充裕的時間參觀。

     看着這些畸形兒,奇妙的不安和紊亂的情緒在我内心交織,這種感情很難用文字表達。

    我想,這一定是神的錯誤。

    在這些宛如證據的标本前,我感受到強烈的震撼。

     獨眼兒在瓶底拖着臍帶笨拙地端坐着,這樣的說法或許很滑稽,但我還是想說這個獨眼兒很可愛。

    我又覺得,這些孩子是最接近神的孩子。

    正因為他們是神的失敗之作,所以他們才能陪在神的身邊。

    我毫無緣由,但也毫無抗拒感地接受了自己的這種想法。

     我又想到了三崎陶太。

    如果禦手洗的推論正确,他是真實存在的話,那他就是個海豹肢畸形兒了。

    他在活着的這三十年間,腦子裡會有些什麼想法?是否會怨恨父母親和這個世界?或者他感到活着是件很美好的事?突然,我天馬行空地想象起來。

     在畸形兒标本的最右邊,展示着一具海豹肢畸形兒。

    根據說明的文字,這畸形兒誕生于昭和三十七年十月,正好與三崎陶太同年。

     标簽上面還寫着這個畸形兒在假死狀态下出生,醫生施以人工呼吸,但他沒有蘇醒過來。

    這個從肩膀長出手的畸形兒,在福爾馬林防腐液中被漂白,緊閉着蒼白的眼睑。

     在畸形兒标本旁邊,有一個隻有拳頭大小的頭蓋骨标本,明顯與普通頭蓋骨不同——左右的寬度要比正常的頭蓋小很多。

    由金屬架支撐住的頭蓋骨前方有一段說明文字:“小頭症”二十五歲。

    身高一百四十二公分,體重二十九公斤的男子。

    雙親為表兄妹。

    有五兄弟,兩個哥哥也是小頭症,餘下兩人屬正常。

    本人原在鄉下家中做家務助手,後去東京成為賣藝人,表演劍舞,在喇叭節和相馬中村節等場合唱歌。

    不能做計算之類複雜的腦力工作,連男女也無法區别。

    ”讀完之後。

    我忍不住交抱雙臂。

    發出一聲歎息,想象玻璃盒子中的頭蓋骨黏上肉、加上眼鼻後的樣子,又想象這個頭部特别小的矮子在雜要場裡表演劍舞和小聲唱歌的景象。

     人是多麼殘忍的生物呀!對于這樣悲慘的表演,為什麼沒有人予以譴責,反而爽快地掏錢買票觀賞?我伫立在這沒有人影、鴉雀無聲的标本室裡,憤怒之情油然而生。

    不知道此事發生在什麼年代,如果自己也生活在那個年代,會不會默默地付錢觀賞畸形人的表演。

     然後若無其事地回家呢?我不知道,或許自己也會那麼做吧。

     在标本前慢慢移動,室内的冷空氣輕輕覆蓋着我。

    由于房間裡隻有我一個參觀者,我必須小心行走,才不至于發出刺耳的腳步聲。

     室内還有幾個梅毒末期患者的臉部蠟像。

    由于過去的彩色攝影技術不夠發達,故用蠟像代替,但上色上得好,做得惟妙惟肖,看起來與真人一模一樣。

     挂在柱子上的一個臉部蠟像,僅在鼻子下面有巨大的腫塊,樣子不算可怕。

    但放在陳列櫃中的兩個就很駭人了。

    其中一個臉上生着許多瘤般的淡褐色隆起,有兩個隆起甚至把鼻孔部塞住了。

    另外一個更恐怖,整張臉變成了黑紅色,呈現所謂的橡皮腫現象。

    這說明臉部已經潰瘍,隆起使鼻部變形,擠開嘴唇。

    從口中噴出紅色的泡沫,就好像從火山口噴出的岩漿。

    臉的一半像固結的熔岩般赤紅。

     幹燥部分則變成黃色,有一隻眼睛已完全潰爛。

     此外,陳列櫃中還展示了因梅毒而糜爛的陰部和臀部模型,還有麻瘋病患的臉部模型。

    我不敢正視,隻是匆匆一瞥便往前走。

    但前面又出現瓶裝的性病患者的标本。

    這使我聯想到從大正年代開始至昭和年間頻頻舉辦的衛生博覽會,漸漸覺得不舒服起來。

     靠近天花闆的牆壁上挂着一張全身都是刺青的人皮,說明文字寫着這張皮的主人享年七十七歲,生前是淺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