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書生金銮失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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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與弼到京,加官進爵,将隆以伊、傅之禮。

    吳與弼同行人到于京師,天順爺命次日禦文華殿召對。

    吳與弼知聖意隆厚,要把生平懷抱盡數傾瀝出來,一則見不負所學之意,一則報聖上知遇之恩。

    便預拟數事,指望面奏,胸中正打點得端端正正,夜宿朝房之中,将頭巾挂在壁上。

    不期睡熟起遲,正是早朝時候,急急忙忙,壁上除下這頂頭巾,也不暇細看,将來戴在頭上。

    走到文華殿,那時文武班齊,專待吳與弼來敷陳王佐之略。

    吳與弼拜舞已畢,天順爺玉音詢問再三,吳與弼俯首不能占對,當下宰相李賢在旁催促,吳與弼勉強掙一句,答道:“容臣出外草疏奏上。

    ”其聲又甚是低小。

    說完,不過再三叩頭而已。

    天順爺甚是不滿其意,遂命内臣送至左順門。

    諸朝士并李賢一齊走來,問吳與弼道:“此時正是敷陳之時,如何竟無一言,豈是聖上召對之意?”但見吳與弼面紅紫脹,雙眉頓蹙,一句話也說不出,急急将頭巾除将下來一看,原來頭巾内有一個大蠍子,問對之時,正被此物一尾鈎螫着,疼痛莫當,所以一句答應不出。

    李賢同吳與弼一齊驚歎。

    你道此物真個作怪跷蹊,可可的鑽在頭巾之内,正當召對之時,螫上一尾,可不是鬼神莫測之事。

    況天恩隆重,千古罕見,若一一敷陳,必有可觀,豈不為朝廷生色、處士增光?不知有多少濟世安邦之策,匡王定國之猷。

    吳與弼遭此一螫,一言不能答對,自覺慚愧,有負聖主求賢之意、宰相薦賢之心,曉得命運不濟,終是山林氣骨,次日遂堅辭了左春坊、左論德之命。

    天順爺又命李賢再三挽留,吳與弼具疏三辭。

    天順爺知挽留不得,賜敕褒美,命有司月給米二石,遣行人送歸鄉裡,一以見聖主之隆賢,一以見吳與弼之知命也。

    正是: 命運不該朱紫貴,終歸林下作閑人。

     不要說不該做官的,就是該做官的,早不早一日,遲不遲一日,也自有個定數。

    話說宋朝隆興年間,永嘉府一人姓甄,雙諱龍友,自小聰明絕人,成人長大之後,愈覺聰明無比,飽讀儒書,九流三教無所不能,口若河懸,筆如泉湧,真個是問一答十、問十答百。

    就是孔門顔子見了,少不得也要與他作個揖,做個知己,若是子貢見了,還要讓他個先手,稱他聲“阿哥”。

    果是: 包含天地謂之秀,走筆成章謂之才。

     方才不愧“秀才”二字,更兼他诙諧絕世,齒牙伶俐,難他不倒,說他不過,果然有東方朔之才,具淳于髡之智。

    正是: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話說那甄龍友如此聰明,如此才辯,那功名二字,便是他囊中之物,取之有餘,用之不窮,早要早取,晚要晚取。

    争奈那八個字上,甚是不利,家道貧窮,一畝田地也無。

    果然是: 渾身是藝難遮冷,滿腹文章不療饑。

     少年有父母的時節,還是父母撐持,不意二十歲外,喪門、吊客星動,兩月之間,連喪雙親。

    甄龍友守着這個空空的窮家惡業,好生難過。

    虧他挨過三年,喪服已滿,幸得父母在日,娶得一個妻子葛氏,這葛氏甚是賢惠。

    大抵窮秀才,最要妻子賢惠,便可以無内顧之憂,可以縱意讀書;若是妻子不賢惠,終日要料理家事,愁柴愁米,凡是米鹽瑣碎之事,一一都要經心,便費了一半讀書工夫,這也便是苦事了。

    甄龍友妻子賢惠,不十分費讀書工夫,也是便宜之處。

    但家道極窮,究竟支撐不來。

    你道一個極窮的人,本難過活,又連喪了雙親,豈不是苦中之苦、窮外之窮?始初便勉強撐持,靠着妻子績麻度日,後來連績麻也救不及了。

    從來道,人生世上,一讀了這兩句書,便有窮鬼跟着,再也遣他不去。

    龍友被這窮鬼跟得慌,夫妻二人計較道:“如此貧窮,實難存濟,不如開起一個鄉館來,不拘多少,得些束修,将來以為日用之費,強如一文俱無,靠績麻過日,有一餐沒一餐的。

    ”甄龍友道:“吾妻言之甚是有理,但我這般後生年紀,靠做鄉學先生過日,豈是男兒結果之場?”葛氏道:“目今貧窮,不過暫救一時之急,此是接濟之事,豈是結果之場?況做鄉學先生,雖不甚尊,還是斯文體面,不曾損了恁的。

    ”甄龍友一生好為戲谑之語,便道:“昔老儒陳最良說得好,要‘腰纏十萬,教學千年,方才貫滿’。

    這齋村學錢不知攢了幾年,方才得有受用哩。

    ”遂依葛氏之言,寫了一張紅紙,貼于門首道:“某日開學,經、蒙俱授。

    ”過了數日,果然招集得一群村學童,紛紛而來。

    但見: 一群村學生,長長短短,有如傀儡之形;數個頑皮子,吱吱哇哇,都似蝦蟆之叫。

    打的打, 跪的跪,哭啼啼,一殿閻王拷小鬼;走的走,來的來,亂嚷嚷,六個惡賊鬧彌陀。

    吃飯遲延, 假說爹娘叫我做事;出恭頻數,都雲肚腹近日有災。

    若到重陽,彩兩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