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四壁齋空薄衣難耐冷 一丸月冷懷刃欲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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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到今晚因身上冷不過跑到廚房裡去烤火的一幕,這就把态度又激昂起來。

    我為了常小南,才窮到了這番地步,我為什幺不有殺她?縱然把我捉到法庭,我自然有我的一套言詞可說。

    我走對這個地方,我依然還帶了刀向家裡去,我這個人也就未免太沒有勇氣了。

    走,我一定要做到,他想到了這裡,把掩藏在馬褂底然下的菜刀,拔了出來,在月光底下,向空中舉了兩舉,下面兩隻腳,也就開起了大步子,噗笃噗笃,向前快走起來。

     到楊柳歌舞團的直路,自己還不認得,隻好還是到了常家門口,再由那邊繞道過去的了。

    順步走來,那常居士的臨街矮牆,在月亮下排列着。

    由牆的那個缺口之處,正可以看到院子裡是一種什幺情形。

    這時,月亮仿佛是更顯明些,隻有偏西餘氏住的那間屋子,有一線燈光,映着那紙糊的窗戶格扇,似乎向外半開着。

    士毅想着,這個賊婆娘,其可惡不在常小南之下,我不如翻過牆去,闖進窗戶去,先一刀就把她砍了。

    心裡既然如此想着,于是側了身子,順着牆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了去。

    走到那牆的盡頭,是要轉彎的地方了,自己站着想了一想,我去是去定了,等我先凝一凝神,然後向前一跑,不管好歹,就直沖了進去。

    一面想着,一面将懷裡藏的刀,怞出來了,反複着看了兩遍,想道:“喝!不用猶豫了,先砍了那賊婆娘,再去砍那小賊丫頭,”沉思約摸了有兩三分鐘之久,銳氣就養得十足了。

    正待要走,可是這古城裡保存的古制,那徹夜敲梆子打鑼的報更聲,卻遙遙地送進耳朵裡來了。

    這更夫的路線或者是經過常家的門首,若是正當自己爬牆的時候,又恰是那更夫巡到面前來時,那可老大不便,不如讓他們過去以後,自己再來動手吧。

    于是走到了楊柳歌舞團的後牆,向那邊周圍看了一遍,果然,那遠遠的更梆更鑼聲,就慢慢地敲到身邊來了。

    也不知是何緣故,這更聲越是靠近了身邊,心裡也就越跳得厲害。

    直待那更聲一直和自己頂頭相遇了,看時,乃是兩個極衰弱的老頭子,走路時,連帶着喘氣,腳提不到五寸高,就是這樣挨挨蹭蹭走了過去。

    洪士毅想着,他們做事,總是這樣掩耳盜鈴的。

    請問,這樣兩個衰弱的更夫,管得了什幺事,假使我真要做強盜,這兩個更夫,我準可以打倒。

    他在這裡藐視那兩個更夫,那兩個更夫,仿佛也有些藐視他,一點也不注意這胡同裡有個人,竟自走過去了。

     士毅在胡同兩頭,又徘徊了許久,将楊柳歌舞團的短牆,也看清楚了,待用手扶着牆上的磚眼,要向裡爬時,心裡這就省悟過來,我錯了。

    這裡面房屋很多,我知道常小南睡在哪一間屋子裡?我還是先去找那老賊婆,把常小南住的所在問清楚了,再來到這裡動手。

    于是複又翻身轉來,直奔常居士家。

    這回他鼓了二十四分的勇氣,決不肯退縮的了。

    把兩隻油子高高地卷起,手拿着刀把颠了兩颠,鼻子裡哼了一聲,這就大開步子,直向常家矮牆缺口的地方走去,在缺口的地方所在,側着身子,用耳朵對屋子裡聽着。

    微微的一種睡呼聲,由窗戶裡送了出來。

    擡頭一看,那輪微圓的月亮,已經斜到屋頂樹梢裡頭去。

    她好像是在說,這一幕慘劇,我是不忍看的了。

    士毅不管一切,将身一聳,跳上了牆的缺口。

    雖然那牆上的碎土,不免紛紛地由上面滾了下來,卻幸沒有大塊磚頭的移動,并沒有什幺聲響。

    于是匍匐了身子,将刀放在牆上,兩手緊扒住牆頭,身子向下一溜。

    下得牆來,在地面上站穩了,手提了菜刀,悄悄地走着,直貼到窗戶邊,用手虛探了一探,卻是開的。

    心裡想着,這可不是天湊其便?右手握好了刀,左手按好了窗上的格扇,正待将窗子一推,人就向裡面鑽了進去。

    那牆外邊忽然有人喝道;“呔!你好大膽,月亮地裡,你就動起手來。

    你敢動,你動一動,我這裡就開槍。

    ” 士毅萬不料在這樣吃緊的時候,身後會有人叫了起來。

    回頭看時,隻見那牆的缺口處,站有兩個穿黑服的警察,将牆半掩着身子,各自伸了手,向他比劃着。

    月光下看不清楚他們手上拿了什幺,但是随便地推想一下,就可以知道他們手裡一定拿着手槍,要朝着自己放的了。

    心裡一時亂跳,人就慌了,站在這裡,哪裡還移得動?那巡警就喊道:“這裡面的人還不醒醒嗎?你們院子裡出了歹人!”這時,士毅已經醒悟了過來,就答道:“我是什幺歹人?這是我朋友家裡。

    ”巡警道:“你還要胡說啦?我們老遠地就看見了你,你是翻了牆頭進來的。

    有半夜三更翻了牆頭來看朋友的嗎?”士毅扶了窗戶的那隻手,未曾敢動,提着菜刀這隻手,恰是垂了下來的,将手一松,菜刀落了地上。

    所幸這裡是土地,雖然刀有一下響,卻不十分重大。

    這兩個巡警中的一個,已是翻過牆來,一步一步,逼近身邊。

    士毅看,果然他手上拿着手槍,巡警喝道:“你舉起兩隻手來,我要搜搜你身上。

    ”士毅手上,已經沒有了刀,這就不用猶豫,将兩支手高高地舉了起來。

    巡警一手拿着手槍,一手掏摸他身上,在月亮下面看得親切,見他穿長袍馬褂,不覺咦了一聲道:“這真奇怪了,你還是個斯文人呢?”士毅道:“我說是我朋友家裡,你不相信。

    常老先生,常老先生,你起來開門吧,警察把我當賊了。

    ”隻這一聲,屋子裡便有聲音答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