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小器子妄希榮既得複失 大度人不記仇善始全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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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曰:莫妄想尊榮,德大功名方大。

    試看功名之際,全不開驕詐。

     老天到底不欺人,為善朱衣挂。

    報應從來不爽,勸君家休訝。

     卻說汪費在家,倚着舉人身勢,無所不為。

    守到下科,帶幾個家人,坐一乘騾轎,依舊興勃勃的進京會試。

    一路用強使勢,呼麼喝六,隻燥自家脾胃,不管他人死活。

    歇家飯店、并行路的客人無不受他的臭氣。

    一日行到山東地方,忽然黃河水漲,将大路淹了,隻得尋小路轉去。

    小路遠,一時轉不到,天晚了,沒有宿店,大家着忙,忽樹林裡閃出一所莊院,甚是幽野。

    隻見: 亂石疊牆,疏離成院。

    一帶溪流斜跨小橋,數株喬木高侵雲漢。

    心遠地偏,望去青山如畫;林深路僻,行來白石生苔。

    車馬不聞,古木寒鴉村路靜;牛羊時下,夕陽闾巷晚煙多。

    隻認做郭村農舍,誰知是田井讀人家? 衆人望見有人家,便道:“ 有處借宿了。

    ” 也不問是甚麼人家,便一齊擁到莊前,兩三個家人跳下牲口,竟乒乒乓乓亂敲。

    裡面莊客聽見,慌忙來問道:“ 甚麼人這時節打門?”家人答道:“我們是上京會試的春元相公,因大路上水淹了,轉路來,趕不到宿店,要借你們這裡住一夜,明早就行。

    ”莊客道:“既是借宿的,等我禀過主人,來接你們進去。

    ”莊客才轉身進去,汪費早已出了騾轎,兩個家人跟定,擁入草堂中來了。

    隻見一個人,年紀隻有四旬以外,頭戴一頂栗色氈帽,身穿一領白布直裰,手中拿了一本書,坐在堂中閑看。

    莊客正在那裡報事,汪費已到面前,那人忙放下書,立起身,要與汪費施禮,汪費将手一舉道:“ 主人家,請了!”就一屁股坐在上面。

    那主人也隻得在旁邊坐下道:“ 老先生想是轉路辛苦了?” 汪費道:“ 正是,小路崎岖,甚是勞頓,隻得要借此草榻了!” 那主人道:“ 下榻不妨,隻是村野人家,亵尊不便!” 汪費道:“ 出路的人,比不得在家,隻得将就些罷了。

    ” 那主人道:“ 轉路來,想是還未曾夜飯?” 家人在旁應道:“正是,主人家可收拾些酒飯請相公,牲 口 也 要 些 草 料,明 日 一 并 相 謝,不 難 為 你們。

    ”主人聽了,就吩咐莊客去打點。

     此時草堂上已點了燈,汪費就将那一本書拿起來,一看是一本朝報,因笑說道:“鄉裡人家看朝報,大奇,大奇!”因問道:“是那裡來的?”主人道:“偶然一個京中朋友過此遺下的。

    ”汪費展開一看,隻見: 吏部一本:舉薦人才之事。

    戶科給事中趙崇禮服滿,宜以原官用。

     典奇一本:會試宜嚴考德行,以取真才事。

     吏部一本:選官事。

    準貢監生黃輿,選大興縣儒學訓導。

     俱批該部知道。

     汪費看了大笑,對衆人說道:“黃老兒原來隻選得一個教官,我當初原叫他莫要來,一個老貢生多大前程,也要來掙命?若選了二三衙,還有些銀錢摸,今選了這個冷教官,有甚想頭?隻怕還要窮死在京師哩!” 主人問道:“ 這黃輿還是令親,還是貴友?” 汪費道:“說起來,他還要算我名色先生哩!”主人道:“既是這等,老先生高發了,扶持他一扶持就是了。

    ” 汪費道:“他是一個不通事務的老儒,也扶持他不起的。

    ”主人問道:“老先生高姓?” 汪費道:“ 姓汪。

    ”主人道:“尊諱?” 汪費道:“你問他怎麼?” 主人答道:“明日春闱,會榜、殿榜看見了,也好來賀喜。

    ” 汪費笑道:“這也說得是!我叫做汪費,徽州祁門縣人,你可留心!”主人道:“這個自然。

    ” 須臾酒飯至,汪費坐在上面,竟自大啖。

    主人看見,便不來陪。

    等他吃完了,也不邀他入内,就在草堂上打一鋪,請他睡了。

    家人、牲口,都在莊門旁小房歇宿。

    次早起來梳洗,主人便不出來,隻有莊客送出酒飯,主仆飽食一頓,也不請主人謝别。

    家人收拾停當,隻拿出三錢銀子,遞與莊客說道:“這是相公賞你們的!” 汪費竟大模大樣上騾轎去了。

    正是: 小器從來易滿盈,眼中無目隻橫行。

     誰知誇盡閑中口,失卻春闱榜上名。

     汪費騾轎才出村口,隻聽得當、當、當鋪兵鑼遠遠敲将來。

    汪費問道:“這荒村僻野有甚官府來往?” 說不了,執事擺來,卻是滕縣知縣。

    那邊也知這邊是會試舉人,彼此檢闊路上相讓過去。

    汪費因此叫家人問旁邊看的人:“知縣下鄉何事?” 看的人說道:“我這裡戶科趙老爺服滿起官,前日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