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吾 就像一艘幽靈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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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不可思議。

     她眉頭緊鎖、聚精會神,似乎要在那舊時代的音樂中,聽出某種音樂之外的東西。

    或是定睛凝視,要從那聲響中看出某種影子。

     “你喜歡這張唱片嗎?” “我聽了好幾遍。

    ”深繪裡說,“不要緊吧。

    ” “當然不要緊。

    不過你一個人有沒有覺得無聊?” 深繪裡輕輕地搖頭。

    “有事要想。

    ” 關于兩人昨夜在雷雨聲中發生的事,天吾想問問深繪裡。

    為什麼做了那樣的事?他并不認為深繪裡對自己抱有性欲,因此那肯定是和性欲無關的行為。

    果真如此的話,那究竟意味着什麼? 但如果當面問這種事,很難得到像樣的回答。

    而且在九月一個極為和平甯靜的夜晚,直接搬出這種話題來,天吾也覺得不合适。

    這按理說是在黑暗的時刻與場所,在狂烈的雷鳴包圍之中偷偷進行的勾當。

     在日常場景中提出,含義恐怕就會變質。

     “你沒有月經?”天吾試着從别的角度提問。

    先從可以用Yes或No回答的問題開始。

     “沒有。

    ”深繪裡簡潔地回答。

     “生來一次都沒有過?” “一次都沒有。

    ” “也許我不該多嘴,但你已經十七歲了,從來沒有月經,這可不是正常的事。

    ” 深繪裡微微聳了聳肩。

     “你為這件事去看過醫生嗎?” 深繪裡搖搖頭。

    “去也沒用。

    ” “怎麼會沒用呢?” 深繪裡沒有回答,就像根本沒聽見天吾的提問。

    也許,她的耳朵裡有一個區分問題恰當還是不恰當的閥門,像半魚人的鰓蓋一般,根據需要忽而開啟忽而閉合。

     “小小人是不是也和這事有關?”天吾問。

     仍然沒有回答。

     天吾歎了口氣。

    他再也找不到可以提問的問題,好弄清昨夜發生的事情了。

    細窄模糊的道路到此中斷,前面是幽深的森林。

    他确認腳下,環顧四周,仰頭看天。

    如果是吉利亞克人,也許沒有路仍然能繼續前行。

    但天吾不行。

     “我在找一個人。

    ”天吾開口說道,“一個女人。

    ” 對着深繪裡提起這種話題,沒有什麼意義。

    這不用說。

    不過天吾很想和誰談談這件事。

    和誰都行,他想把自己對青豆的思念說出聲來。

     似乎不這麼做,青豆又會遠離自己一點。

     “已經二十年沒見過面了。

    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十歲的時候。

     她和我同歲。

    我們是小學時的同班同學。

    我用了各種辦法去查,還是沒搞清她的行蹤。

    ” 唱片放完了。

    深繪裡把唱片從轉盤上拿起來,眯起眼睛,嗅了好幾次塑料的氣味。

    然後小心翼翼地放進紙袋,注意不讓指紋印到唱片上,再把紙袋裝進唱片袋。

    簡直像把睡熟的小貓搬到睡床上去,充滿了慈愛。

     “你想見到那個人。

    ”深繪裡抽去了問号問。

     “因為對我來說,她是個具有重大意義的人。

    ”天吾說,趁尋找後續的話語之際,在桌面上把雙手的指頭交攏,“說實話,是今天才開始找她的。

    ” 深繪裡臉上浮出不解的神情。

     “是今天才開始。

    ”她說。

     “那麼重要的人,為什麼直到今天為止,一次都不去找她呢?” 天吾代替深繪裡問道,“問得好。

    ” 深繪裡默默地看着天吾。

     天吾把腦中的思緒整理一番,然後說:“我大概走了一段很長的彎路。

    那個叫青豆的女孩,該怎麼說呢?長期以來始終不變地在我的内心深處,對我這個人起了重要的鎮石的作用。

    盡管如此,因為它的位置太靠近中心,我反而沒能好好把握它的意義。

    ” 深繪裡筆直地凝視着天吾。

    這位少女是否多少理解了他的話,從表情中無法判斷。

    不過這無所謂。

    天吾一半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終于明白了。

    她不是概念,不是象征,也不是比喻。

    而是一個現實的存在,擁有溫暖的肉體和躍動的靈魂。

    而且這溫暖和躍動,本該是我不會迷失的東西。

    可弄懂這樣理所當然的事情,我居然花了二十年的時間!我這個人思考問題算時間花得多的,但就算這樣,花得也太多了。

    說不定已經太晚,但我無論如何都想找到她。

    哪怕現在為時已晚。

    ” 深繪裡跪坐在地闆上,挺直了身體。

    在傑夫·貝克的公演T恤下,Rx房的形狀又鮮明地浮現出來。

     “青豆。

    ”深繪裡說。

     “對。

    青色的青豆子的豆。

    很少見的姓。

    ” “你想見到她。

    ”深繪裡抽去問号,問。

     “當然想。

    ”天吾說。

     深繪裡咬着下唇,沉默着想了片刻,然後擡起臉,深思熟慮似的說:“她也許就在附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