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豆 一隻老鼠遇到素食主義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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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主樓大廳,準備完成老一套的工作。

    忽然通知你,不好意思。

    因為直到剛才,事情才确定下來。

    ” “今晚七點,在大倉飯店主樓大廳。

    ”青豆機械地複述道。

     “我很想說祝你好運,但由我來祝福,隻怕也不起作用。

    ” “因為你是個從不依靠好運做事的人。

    ” “就算我想依靠,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模樣。

    ”Tamaru說,“我又沒見過那東西。

    ” “你不必為我祝福。

    倒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我房間裡有一盆橡皮樹,想請你照看。

    本該扔掉的,沒扔成。

    ” “交給我好了。

    ” “謝謝你。

    ” “照看橡皮樹,可比照看小貓和熱帶魚省事多了。

    别的呢?” “别的什麼都沒有了。

    剩下的東西全幫我扔掉。

    ” “工作結束後,你到新宿車站去,從那裡再給這個号碼打電話。

     到時會給你下一個指令。

    ” “工作結束後,從新宿車站再給這個号碼打電話。

    ”青豆複述道。

     “盡管你肯定明白,我還是得再說一遍:電話号碼不要寫下來。

     傳呼機在出門時弄壞扔掉。

    ” “知道了。

    我會照辦。

    ” “所有的程序都已安排妥當。

    你不必有任何擔心。

    以後的事全交給我們好了。

    ” “我不擔心。

    ”青豆說。

     Tamaru沉默了一會兒。

    “可以說說我的真實想法嗎?” “請說。

    ” “我根本無意說你們做的事是白費力氣。

    那是你們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不過說得客氣一點,也是太魯莽了。

    而且,永遠不會有完的時候。

    ” “也許是的。

    ”青豆答道,“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

    ” “就像到了春天要發生雪崩一樣。

    ” “大概吧。

    ” “可是,有常識的正常人不會在可能發生雪崩的季節,走近可能發生雪崩的地方。

    ” “有常識的正常人,原本就不會和你讨論這種話題。

    ” “這也有可能。

    ”Tamaru承認,“對了,你有沒有發生雪崩時要通知的家人?” “沒有家人。

    ” “是原來就沒有呢,還是有名無實?” “有名無實。

    ”青豆回答。

     “好。

    ”Tamaru說,“無牽無挂最好。

    說到親人就隻有橡皮樹,這樣最理想。

    ” “在夫人那裡看見金魚,我忽然也想要金魚了。

    覺得家裡有這個東西也許不錯。

    又小,又不說話,好像也沒有太多要求。

    第二天就到車站前的商店去買,但看到水槽裡的金魚,忽然又不想要了。

    就買了這盆賣剩下來的寒碜的橡皮樹。

    沒買金魚。

    ” “我覺得這是正确的選擇。

    ” “金魚說不定永遠買不成了。

    ” “也許。

    ”Tamaru說,“還買橡皮樹好了。

    ” 短暫的沉默。

     “今晚七點,在大倉飯店主樓大廳。

    ”青豆再次确認。

     “你隻要坐在那兒等就行。

    對方會來找你。

    ” “對方會來找我。

    ” Tamaru輕輕地清了聲嗓子:“哎,你知道素食主義的貓和老鼠相遇的故事嗎?” “不知道。

    ” “想不想聽?” “很想。

    ” “一隻老鼠在天棚上遇到一隻很大的公貓。

    老鼠被逼到了無路可逃的角落,吓得渾身顫抖,說:‘貓大人,求求您。

    求您不要吃我。

     我一定得回到家人身邊去。

    孩子們都餓着肚子在等我。

    求求您放了我吧。

    ’貓說:‘不用擔心。

    我不會吃你的。

    老實跟你說——這話不能大聲說——我是個素食主義者,根本不吃肉。

    你遇到我,可是太幸運了。

    ’老鼠歎道:‘啊,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天!我是多麼幸運的老鼠! 居然遇到了一隻素食主義的貓!’但就在這一瞬間,貓猛然撲向老鼠,用爪子牢牢按住老鼠的身體,鋒利的牙齒咬進了它的喉嚨。

    老鼠痛苦地使出最後的力氣問貓:‘你不是說,你是素食主義者,根本不吃肉嗎?那難道是謊言?’貓舔着嘴唇說:‘是啊,我不吃肉。

    這并不是謊話。

    所以我要把你叼回去,換生菜吃。

    ”’青豆想了一下。

    “這個故事的要點是什麼?” “并沒有特别的要點。

    剛才說起幸運的話題,我偶然想到了這段故事。

    僅此而已。

    當然,尋找要點是你的自由。

    ” “溫暖人心的故事。

    ” “還有一件事。

    我想他們事先會搜身和檢查行李。

    那幫家夥警惕性非常高。

    這一點你要記住。

    ” “我會記住的。

    ” “那麼,”Tamaru說,“下次見。

    ” “下次見。

    ”青豆條件反射似的重複。

     電話挂斷了。

    青豆盯着話筒看了一會兒,輕輕歪了一下臉,放下話筒。

    然後把傳呼機上的号碼牢牢銘刻在腦中,便删除了。

    下次見。

     她在腦中重複了一次。

    但她明白,從今以後,自己和Tamaru恐怕再也不會見面了。

     将早報的每個角落都浏覽了一遍,已經找不到關于亞由美遇害事件的報道了。

    看樣子偵破工作似乎沒有進展。

    可能用不了多久,周刊雜志就會将它和獵奇事件放在一起報道。

    現役年輕女警察,在澀谷的情人旅館裡用手铐大玩性愛遊戲,結果一絲不挂地被人勒死。

    但青豆絲毫不想閱讀這種追求趣味的報道。

    自從事件發生以來,她甚至連電視都不打開。

    她不願聽到新聞播音員故意扯着尖嗓門宣告亞由美死去的事實。

     她當然希望抓獲兇手。

    兇手無論如何都該受到懲罰。

    然而,就算兇手被逮捕,送上法庭,殺人細節大白于天下,那又如何呢?不管做什麼,亞由美也不會複活了。

    這是明擺着的事。

    反正那判決會很輕。

     恐怕不會判作殺人,而是當作過失緻死來處理。

    當然,即使判處死刑也于事無補了。

    青豆合上報紙,手肘撐在桌上,雙手掩面。

    半晌,心想着亞由美。

    但淚水沒有流出來。

    她隻是感到憤怒。

     離晚上七點還有很長時間。

    在那以前青豆無事可做。

    她沒有安排體育俱樂部的工作。

    小型旅行袋和挎包,已經按照Tamaru的指示放進新宿站的投币式寄存櫃。

    旅行袋裡裝着幾捆現金和幾天用的換洗衣物。

    青豆每隔三天到新宿站去一次,投入硬币,并将裡面的東西檢查一遍。

    房間也不必打掃,就算想做菜,冰箱也幾乎是空的。

    除了橡皮樹,屋子裡幾乎沒留下一件散發着生活氣息的東西。

    與個人信息有關的東西全清除了。

    所有的抽屜都空着。

    明天,我就不在這裡了,身後恐怕不會留下一點我的痕迹。

     将今天傍晚要穿出去的衣服整齊地疊好,摞在床上。

    旁邊放着藍色健身包,裝着肌肉舒展所需的整套用具。

    青豆再次仔細盤點一遍。

     一套運動服,瑜珈墊,大小毛巾,以及裝有細長冰錐的小盒。

    一應俱全。

    從小盒中取出冰錐,摘去小軟木塊,用指頭輕觸尖端,确認它依舊保持着足夠的尖銳。

    盡管如此,她還是慎之又慎,用最細的磨刀石輕輕地磨了磨。

    她想象着這針尖像被吞沒一般,無聲地沉入男人頸部那特殊的一點。

    如同以往,在一瞬間,一切都将結束。

    沒有悲鳴,也不會出血,隻有轉瞬即逝的痙攣。

    青豆将針尖再次插在軟木塊上,小心翼翼地收進盒子。

     然後将裹在T恤裡的赫克勒一科赫從鞋盒裡取出,手法娴熟地在彈匣裡裝填上七發九毫米子彈。

    發出幹澀的聲響将子彈送入槍膛。

    打開保險,然後關上。

    再用白手帕将它裹好,放進塑料小袋。

    在上面塞進換洗用的内衣,這樣就看不見手槍了。

     還有什麼事非做不可呢? 什麼都沒想出來。

    青豆站在廚房裡,燒開水,泡咖啡。

    坐在餐桌前喝着,吃了一個羊角面包。

     青豆想,這大概是我最後一件工作了,而且是最重要、最困難的工作。

    完成這件任務後,就再也不需要殺人了。

     青豆并不抵觸将要失去身份的事。

    這在某種意義上反而是她想要的。

    她對自己的名字和容貌都毫無眷戀,失去後會感到惋惜的往事,也一件都想不起來——重新設定人生,也許正是我夢寐以求的事。

     在自己身上,如果有可能的話她不願失去的,說來奇怪,竟是一對瘦弱的Rx房。

    青豆從十二歲至今,一直對自己Rx房的形狀和尺寸不滿,常常想:如果胸再大一點,也許能度過比現在更安逸的人生。

    但真給她機會,讓她改變尺寸時(非這麼選擇不可的時候),她才發覺自己根本不希望這樣的改變。

    現在這樣也無所謂。

    這樣大小正合适。

     她隔着吊帶背心用手摸了摸兩隻Rx房。

    和平時毫無區别。

    那形狀就像要做面包卻弄錯了配方沒發酵好的面團。

    左右的大小還有微妙的不同。

    她搖搖頭。

    不過沒關系,這才是我。

     除了Rx房,還會給我留下什麼呢? 當然,有關天吾的記憶會留下。

    他那手掌的觸感會留下。

    心靈的劇烈震撼會留下。

    祈盼被他擁入懷中的渴望會留下。

    縱然我變成了另一個人,誰也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