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甯國府除夕祭宗祠 榮國府元宵開夜宴

關燈
凡這屏上所繡之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從雅,本來非一味濃豔匠工可比。

    每一枝花側皆用古人題此花之舊句,或詩詞歌賦不一,皆用黑絨繡出草字來,且字迹勾踢、轉折、輕重、連斷皆與筆草無異,亦不比市繡字迹闆強可恨。

    他不仗此技獲利,所以天下雖知,得者甚少,凡世宦富貴之家,無此物者甚多,當今便稱為“慧繡”。

    竟有世俗射利者,近日仿其針迹,愚人獲利。

    偏這慧娘命夭,十八歲便死了,如今竟不能再得一件的了。

    凡所有之家,縱有一兩件,皆珍藏不用。

    有那一幹翰林文魔先生們,因深惜“慧繡”之佳,便說這“繡”字不能盡其妙,這樣筆迹說一“繡”字,反似乎唐突了,便大家商議了,将“繡”字便隐去,換了一個“紋”字,所以如今都稱為“慧紋”。

    若有一件真“慧紋”之物,價則無限。

    賈府之榮,也隻有兩三件,上年将那兩件已進了上,目下隻剩這一副璎珞,一共十六扇,賈母愛如珍寶,不入在請客各色陳設之内,隻留在自己這邊,高興擺酒時賞玩。

    又有各色舊窯小瓶中都點綴着“歲寒三友”“玉堂富貴”等鮮花草。

     上面兩席是李嬸薛姨媽二位。

    賈母于東邊設一透雕夔龍護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

    榻之上一頭又設一個極輕巧洋漆描金小幾,幾上放着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類,又有一個眼鏡匣子。

    賈母歪在榻上,與衆人說笑一回,又自取眼鏡向戲台上照一回,又向薛姨媽李嬸笑說:“恕我老了,骨頭疼,放肆,容我歪着相陪罷。

    ”因又命琥珀坐在榻上,拿着美人拳捶腿。

    榻下并不擺席面,隻有一張高幾,卻設着璎珞花瓶香爐等物。

    外另設一精緻小高桌,設着酒杯匙箸,将自己這一席設于榻旁,命寶琴、湘雲、黛玉、寶玉四人坐着。

    每一馔一果來,先捧與賈母看了,喜則留在小桌上嘗一嘗,仍撤了放在他四人席上,隻算他四人是跟着賈母坐。

    故下面方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位,再下便是尤氏、李纨、鳳姐、賈蓉之妻。

    西邊一路便是寶钗、李紋、李绮、岫煙、迎春姊妹等。

    兩邊大梁上,挂着一對聯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燈。

    每一席前豎一柄漆幹倒垂荷葉,葉上有燭信插着彩燭。

    這荷葉乃是錾琺琅的,活信可以扭轉,如今皆将荷葉扭轉向外,将燈影逼住全向外照,看戲分外真切。

    窗格門戶一齊摘下,全挂彩穗各種宮燈。

    廊檐内外及兩邊遊日 棚,将各色羊角、玻璃、戳紗、料絲、或繡、或畫、或堆、或摳、或絹、或紙諸燈挂滿。

    廊上幾席,便是賈珍、賈琏、賈環、賈琮、賈蓉、賈芹、賈芸、賈菱、賈菖等。

     賈母也賈母也曾差人去請衆族中男女,奈他們或有年邁懶于熱鬧的;或有家内沒有人不便來的;或有疾病淹纏,欲來竟不能來的;或有一等妒富愧貧不來的;甚至于有一等憎畏鳳姐之為人而賭氣不來的;或有羞手羞腳,不慣見人,不敢來的:因此族衆雖多,女客來者隻不過賈菌之母婁氏帶了賈藍來了,男子隻有賈芹、賈芸、賈菖、賈菱四個現是在鳳姐麾下辦事的來了。

    當下人雖不全,在家庭間小宴中,數來也算是熱鬧的了。

    當又有林之孝之妻帶了六個媳婦,擡了三張炕桌,每一張上搭着一條紅氈,氈上放着選淨一般大新出局的銅錢,用大紅彩繩串着,每二人搭一張,共三張。

    林之孝家的指示将那兩張擺至薛姨媽李嬸的席下,将一張送至賈母榻下來。

    賈母便說:“放在當地罷。

    ”這媳婦們都素知規矩的,放下桌子,一并将錢都打開,将彩繩抽去,散堆在桌上。

    正唱《西樓·樓會》這出将終,于叔夜因賭氣去了,那文豹便發科诨道:“你賭氣去了,恰好今日正月十五,榮國府中老祖宗家宴,待我騎了這馬,趕進去讨些果子吃是要緊的。

    ”說畢,引的賈母等都笑了。

    薛姨媽等都說:“好個鬼頭孩子,可憐見的。

    ”鳳姐便說:“這孩子才九歲了。

    ”賈母笑說:“難為他說的巧。

    ”便說了一個“賞”字。

    早有三個媳婦已經手下預備下簸籮,聽見一個“賞”字,走上去向桌上的散錢堆内,每人便撮了一簸籮,走出來向戲台說:“老祖宗、姨太太、親家太太賞文豹買果子吃的!”說着,向台上便一撒,隻聽豁啷啷滿台的錢響。

    賈珍賈琏已命小厮們擡了大簸籮的錢來,暗暗的預備在那裡。

    聽見賈母一賞,要知端的-- [蒙回末總批:叙元宵一宴,卻不叙酒,何以青菜?何以馨客?何以盛令?何以行先?于香茗古玩上渲染,兒榻坐次上鋪陳,隐隐為下回張本,有無限含蓄,超邁獺祭者百倍。

    ] [蒙回末總批:前半整饬,後半蕭(?)落,濃淡相間。

    宗祠在甯國府,開宴在榮國府,分叙不犯手,是作者胸有成竹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