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堕絮飄萍 勾欄憐薄命 帷燈匣劍 官舫隐奇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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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任意胡鬧!今天沒有這位師傅,你這條小命豈不白白鬧丢麼?我勸你以後乖乖的多聽你娘幾句話吧。

    此刻你娘大約看你這樣絕情,賭着一口氣避開去了,待一會兒想必會自己回來的。

    幻雲聽了這番話小眼兒一瞪,紅着臉喝道:還說母親,世界上有這樣母親把自己女兒送入火坑,丢了祖宗十八代的邪黴,還有臉充那一分子親娘。

    橫豎我咬定主意,一死相拚!今天死不了,還有明天哩。

    否則馬上跟着這位師傅當姑子去,倒比在此禽獸不如的強勝萬倍哩。

    這一番話倒也說得牙清口白,不亞并剪哀梨。

    那鸨婦脖子一縮舌尖一吐,向我說道,師傅,你聽聽小孩兒家赤口白舌說出這樣話來。

    我們這門檻裡都象你這般,隻好一家子喝西北風了。

    說完這話也不等我答話,一扭屁股騷形騷氣又向窗口立着一個肥頭黑臉的大腹賈說道,金相公,不是我多說,看來小蓮沒有這分福氣您也不必動氣,算白疼她一場罷了。

    此刻她母親還未回來,犯不着耗在此地受氣,且到我阿媛屋内坐一會兒,待她媽來了再說吧。

    邊說邊挑起湘簾,讓幾個嫖客到對屋去了。

    這時我看情形已瞧料幾分,知道幻雲年紀雖小尚有志氣,一看屋内已無别人,便向幻雲打聽跳河起因。

    原來幻雲小時情形也記不清楚,隻知道從小在勾欄中長大。

    近幾年她假母親看她漸漸長大,出落得水蔥兒一般,心地又玲珑剔透,視為一株搖錢樹,教了一點歌舞便懸牌應征,居然名噪秦淮博得不少纏頭。

    新近有個姓金的富商,願花千金替花小蓮梳栊,那假母自然趨奉惟謹一口應企,卻不料花小蓮尋死覓活不肯屈從。

    這天姓金的又同幾個嫖友在秦淮河坐在畫船,飛箋召花小蓮宥酒,當場又談到梳栊的事。

    老鸨雖滿口應承,怎奈得花小蓮守身如玉。

    不料花小蓮越不肯俯就,姓金的越想弄到手,逼得花小蓮不敢回院,一上岸便咬牙跳起河來。

    她自己講完這番原因,真個跪在我面前低聲求我救出火坑,情願當一輩子姑子。

    那時貧尼本想當場就認了母女,轉念事出兀突并無佐證,不如順她想當姑子的一條路設法。

    于是我假作應企,約她晚上更盡時分,再悄悄逃去同她遠走高飛。

    又再三叮囑她我走了以後,無論老鸨回來與否萬不能在人面前洩露出來,否則不能救你出火坑了。

    花小蓮點頭答應,我便故意向院内龜奴、鸨婦等兜搭一回才告辭出院,一迳回到自己寓所。

    先趕早吃過晚飯,預先算清店飯錢,坐在房内暗暗盤算一番。

    店夥掌上燈來,燈光一照猛又觸起心機,一想那乳娘當了多年老鸨,定必老奸巨猾,白天雖然已自驚走,定必躲在别處差人打聽花小蓮同貧尼消息。

    如果打聽得我們母女相認機關尚未洩漏,定必暗暗僥幸。

    打聽得我走出妓院又必溜回院去,或竟想毒計,趁我未窺破秘密之先偷偷把花小蓮隐藏起來,也許連夜強逼她逃向别處,這一來我豈不白費心機。

    這樣一想不敢再候到更盡夜深,慌慌略一整束背了随身包裹,推說當夜首途,匆匆走出宿店。

    幸而江甯雖然繁華,街道上商鋪住家不比現在,一起更便熄燈閉戶路少行人。

    我找了一處僻靜地方飛身上房,竄房越脊一口氣奔到花小蓮院内,隐在對面房脊上向花小蓮屋内一看,暗暗喊聲僥幸。

    果然那老鸨已回,卻同着幾個不三不四的人在燈下收拾箱籠包裹忙得不亦樂乎,卻不見花小蓮在屋内。

    我心裡一急,幾乎要拔劍跳下房去。

    忽聽院外叩門甚急,呀的一聲跑進一個雄赳赳的人來,一進門大聲喊道,喂,小蓮的娘,我說你越老越糊塗了,這一點小事你就牽絲扳藤纏不清爽叫,我在船上幹猴急。

    我說你&hellip&hellip一言未畢,老鸨從屋内搶出低聲喝道,殺胚,大驚小怪作甚?現在細軟已收拾清楚,那手活兒勞你駕,你就進來動手吧,你一動手我就上船了。

    兩人一面說一面便進屋内。

    我在房上沉住氣,且看他們搗的什麼鬼?忽見那人進屋四面一瞧,趨近側首一張美人榻上把上面棉被一揭,我吓了一大跳。

    你道為何?原來榻上躺着花小蓮,兩手兩腳被他們用繩捆住嘴上也綁着一條毛巾。

    借着燈光看她滿臉露出咬牙切齒的神氣,卻苦于喊不出動不了,隻兩隻挂着眼淚的眼珠時時向窗外遠注。

    那時我又痛她又恨這兇婦心狠手辣,恨不得一下子揮劍斬絕。

    卻想到秦淮河熱鬧所在妓院栉比,一時不便下手。

    聽他們就要上船,果然不出所料,幸而早來一步不怕他們逃上天去。

    索性等她們下船以後一路跟蹤,到了荒郊荒野再下手不遲。

    隻可憐這妮子要多受一點淩辱,恨不得在房上通知她不必驚慌,為娘已經在此了。

    且說那人一揭開棉被,老鸨搶進門便喝道,快裹上,門外萬一有人來問,推說小蓮白天受驚病勢不輕,到大夫家瞧病去的。

    你記住沒有?那人一回頭扮了一個鬼臉,哈哈笑道,真有你的,我就服你這點鬼機靈。

    可是今這天一搗亂,害我少灌半斤黃湯,便是今晚你那手滿台飛的活兒也施展不舒齊了。

    一言未畢,臉上拍的一聲早着了老鸨一掌,屋内的人一陣大笑。

    那人便在笑聲中把棉被内花小蓮全身一裹,一呵腰扛在肩頭搶出屋來。

    老鸨左提右挾,幾個龜奴相幫扛着箱籠等件一齊跟着出門,院中幾個妓女也掩在背後悄悄相送。

    貧尼在屋脊上忙也一轉身,注定那人肩上的花小蓮一路跟去,沒有幾步路便到河岸。

    果見岸下泊着一隻快艇,船桅上挑着一盞明角風燈。

    隻見人跳下船鑽進艙去,那老鸨龜奴也把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