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忍恥渡江 洞庭君羞見父老 懸頭作餌 紅娘子血戰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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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頭同時長長的籲了一口氣,略微放下一寸愁腸,滕鞏也是喊聲僥幸,獨有馮義朝着人頭連連大唾,飕飕飕仍複系上旗竿。

     系好下來,向着範高頭等向城中遙指道:&ldquo那邊一片黑壓壓的瓦當中,有一所氣象威武的大廈,四角更樓,東西轅門,點着天燈的所在,就是提鎮衙門。

    小的認識路境,當先領導便了。

    &rdquo說罷,四人一起從馬道走下城來,轉彎抹角,穿街過市,沒有多大工夫,就走到提鎮衙。

    一看大門不閉,望進門内一條長長甬道達到大堂台階,甬道兩旁營房,象蜂窩般列着,卻寂無人聲。

     馮義道:&ldquo從大堂右側通到花廳,廳前有座花園,監牢就在花園左近,我們不如繞到衙後越牆進去較為便捷。

    &rdquo 範高頭正想依照馮義所說到大衙後,不料紅娘子眼光尖銳,一眼看見大堂不遠甬道旁,矗立着一人高竹竿,竿上又吊着一個四方木頭籠。

    紅娘子疑心陡起,也不知會衆人,順着甬道直向大堂奔去,範高頭等恐怕有失,慌忙一起跟了進去。

    一進大門已見紅娘子雙手捧着頭籠,在大堂台階下愣愣的立着一動不動,宛如木雕一般。

    範高頭等看得詫異,一起飛步過去,一看紅娘子面如死灰,兩眼直勾勾注在籠上,兩臂簌簌的顫抖不已,亮晶晶的眼淚象潮水般直挂下來。

    連三人奔近身邊,也似毫未覺得。

    範高頭大驚,伸手奪過頭籠,仔細一辨認,這番卻是貨真價實,的确是他的愛婿金昆秀的腦袋。

    而且龇牙咧嘴,目瞪發立,形相非常難看!好象最後一股悲憤怨戾之氣,兀自表現在砍下的腦袋上,又象知道老丈愛妻都要趕來,特地口眼不閉,表示此仇不報難以瞑目。

    可是這一下,把他白發蒼蒼的泰山,不亞于萬丈高樓失腳,隻啊呀一聲,登時整個身子也象紅娘子般塑在那裡動彈不得。

    馮義也已看清,趕緊扶住範高頭,自己卻也急淚滂沱,目眦欲裂,卻又不敢高聲叫喚。

    &lsquo 滕鞏雖未見過金昆秀,看得這樣情形,早已了然,救人一步計劃完全失望。

    又見範高頭急痛到此地步,萬一驚動兩旁營房内的标兵,益發難以收拾!情急智生,急向馮義耳邊低低說了幾句,想趁他們父女昏迷之際,暫且架扶出去,尋個僻靜地方,大家定一定神,再作道理。

    兩人商量停妥,馮義架着範高頭,滕鞏仗着上了歲數,到此也顧不得嫌疑,就去扶掖紅娘子。

     還未近身,忽見紅娘子一動,也不哭叫,也不說話,一轉身,突的向範高頭跪下,斬釘截鐵的說道:&ldquo爸爸,女兒今天不殺仇人之頭,誓不生回!情願從金郎于地下,求爸爸恕女兒不能奉養之罪。

    &rdquo說罷,也不等範高頭回答,倏的立起,金蓮一邁,又向滕鞏哀哀說道:&ldquo侄女今天義孝不能兩全,殉了丈夫,就不能再侍奉家父。

    侄女此刻無論報得了仇報不了仇,拚命一殺,殺一個是一個,立志了此殘生,從丈夫于黃泉的了。

    但是家父在江湖上洗手已久,風燭殘年,犯不上為兒女再冒大險。

    侄女隻有這樁事放不下心,所以拜求滕叔可憐侄女一片苦心,設法勸家父回去。

    回去以後,黃堡主義氣深重定有安置家父的辦法。

    滕叔啊,你應許苦命的侄女吧。

    &rdquo說罷,跪在地上,仰着凄慘萬狀的淚臉,靜等滕鞏回話,不肯起來。

     把滕鞏急得手足無措,又怕被人聽見,不敢高聲,隻低低喊道:&ldquo你且定一定神,千萬不要胡來,大仇當然要報,絕不能象你這樣辦法,萬一打草驚蛇,非但仇報不成,連你老父都要同歸于盡了。

    快起來,聽愚叔良言,你看你老父已急得這個模樣,還能再出岔子麼?&rdquo 正低聲說着,猛見範高頭一跺腳,兩臂一振,冷不防把身旁馮義沖得一溜歪斜,兒乎跌倒。

    範高頭似乎毫未理會,一彎身放下頭籠,腰闆一挺,一回身,嗆啷啷一聲怪響,從腰下拿出一柄多年不用吹毛斷發的紅毛寶刀。

     這一來真把滕鞏急壞了,明知他們父女倆,此時急痛攻心,神智昏迷,地上跪着一個還未開導明白,禁不住老的再來一手,如何得了!正想趕近身去,忽見範高頭把寶刀向天一舉,白發飄揚,仰面大喊道:&ldquo蒼天啊蒼天,範某一生光明磊落,怎麼年邁蒼蒼,還要受此慘報!也罷,生有處,死有地,這條老命就在此地拚了吧。

    &rdquo這幾聲大喊,在這深夜人靜之際,格外顯得異常宏亮,可是這幾聲大喊不要緊,隻把滕鞏、馮義一齊急得魂飛魄散。

     說時遲,那時快,在範高頭一聲大喊方畢,大家一愣之際,猛聽得大堂屋上面象怪枭般一陣哈哈大笑,霎時大堂檐口現出幾個手執兵器的人來。

    同時大堂後面噹噹一陣鑼響,隻聽得四下裡震天價齊聲大喊,不要放走了太湖強盜,喊聲四起。

    大堂的大門外以及兩旁營房,象潮水般湧出無數頭纏黑布披紅心号衣的标兵來,登時四下裡一圍,燈籠火球耀如白晝,長槍大戟密如麻林。

     大堂檐口幾個人,個個象飛鳥般縱下地來,一色缺襟戰袍,薄底快靴。

    為首一個體偉貌兇,當胸盤着一條大辮,赤着右臂,橫着一柄三指寬三尺長雙槽大馬刀,大喝道:&ldquo你們這般殺不盡的狗強盜,也不打聽打聽俺們單大人厲害,竟敢太歲頭上動土,深夜劫衙,自投羅網。

    哈哈,老實對你們說,俺們單大人早已料到你們這般狗強盜要來送死,早已布好了天羅地網,休想逃得一個出去,識趣的快快束手就縛,免得老爺們動手。

    &rdquo 這時紅娘子早已從地上跳起,在背上拔出日月雙刀,同她父親都已視死如歸,毫無懼色。

    馮義忠心耿耿,看得主人身臨大難,義不獨生,也預備拚卻性命不要,打一個落花流水。

     隻有滕鞏一面焦急,一面不斷打算救他父女的法子,明知身入虎口,衆寡懸殊,如果拚命力戰,必定同歸于盡。

     雖然記得臨别時甘瘋子暗暗叮囑的一番話,但是身處絕境,已無安全辦法。

    範高頭父女又都視死如歸,勸他們逃去絕不肯聽,何況此刻走也是不易,如果自己一人逃出重圍,如何對得住老友?這喊聲震天禍迫眉睫的一刹那,滕鞏這顆心幾乎粉碎,論起來比範高頭父女還要難受幾分。

     正在他一顆心七上八落的當口,對方千強盜萬強盜一陣罵完,範高頭須發怒張,雙眼如火,寶刀一指,呵呵大笑道:&ldquo老夫膽大包身,特來送死,但你們這般後輩小子,非老夫敵手,快叫單天爵自己出來。

    &rdquo 話還未畢,紅娘子雙刀向脅下一夾,騰出右手,暗地摸出一把金錢镖來,鐵青着臉一聲怒喝道:&ldquo你們這般無知東西,休得狗仗人勢恃多為勝,先叫你們識得姑奶奶的厲害!&rdquo喝聲未絕,身子一矮,金蓮一點,一個燕子鑽雲,縱起一丈多高,半空裡身子象旋風般一轉,那右手金錢镖,就趁着旋轉之勢,嘩啦啦向四周撒将開去。

    等到身子落地,又迅速地從镖囊中拿出滿把金錢,照樣縱起半空,撒向四面。

     這樣三起三落,名為&ldquo劉海三撒&rdquo,原是紅娘子獨門功夫。

    撒出去的金錢,雖非毒藥制煉卻也鋒利非凡,發無不中,一中在身,輕則受傷,重則緻命!經她這樣三撒以後,不亞如十幾張連珠弩箭,一齊向四面分射。

    登時四周大亂,緻命的倒地聲,受傷的呼痛聲,刀槍燈燎撒手磕碰聲,叫嚣驚竄,章法大亂。

    那屋上跳下幾個為首人物,也有三個中镖倒地。

    執馬刀的距離較近,一枚金錢镖貫胸而入,早已仰面跌倒,嗚呼哀哉!其餘未經吃着金錢镖的,看得一個女娘們這樣厲害,個個吓得望後倒退,倘然這時範高頭等乘機逃去,也許能夠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