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拉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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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quo靜媛搶着答應。

     &ldquo今天他們有祈禱會,要到禮拜堂去。

    今天是宗先生教我們。

    &rdquo林昭微笑着望石登雲。

    石登雲卻低下頭去裝做沒聽見。

     這天下午,靜媛以旁聽生的資格在洛牧師的書房裡跟着他們三個人唱。

     林昭和石登雲都走去鋼琴前坐下按了一回琴。

     &ldquo密司胡,你也試試麼?&rdquo年輕的宗禮江先生望着靜媛微笑。

     &ldquo不,不會的。

    &rdquo靜媛紅着臉低下頭去。

     在林昭石登雲的眼中的宗先生今天下午太不熱心了,他隻管向靜媛問長問短的,問她喜歡風琴還是喜歡鋼琴,問她今天下午所唱的譜從前唱過沒有,問她在K市住的地址。

    問她今年多少歲數。

    在宗先生的眼中,在這三個女性中靜媛像特别年輕的。

     今天下午的宗先生的态度由林昭看來隻覺得很好笑,但在石登雲看來心窩裡感着一種酸苦。

     嗣後靜媛知道宗先生是怎麼一個人了。

    他是上海的教會辦的大學畢業生,去年暑假畢業後回來K市教會辦的中學服務&mdash&mdash當教員。

    他是個靜媛最不喜歡的基督教徒。

    他今年還隻二十二歲,聽說服務滿三年後就有遊學新大陸的希望。

    并且他還是個未婚的美少年&mdash&mdash由時髦的西裝增添了美的分子的美少年。

     姓宗的美少年所具有的能振動靜媛的心&mdash&mdash使她的心突突地跳躍的要素不是他的美。

    他的美之外還有和她相同的音樂的嗜好和将來有得博士的希望。

     同在W海濱避暑的宗禮江和靜媛自從這天認識以後連在海濱早晚散步時遇着過幾回。

    第一次互相點點頭走過去,第二次彼此微笑着點頭了,第三次彼此交談了。

    以後就成了深交了。

     月亮的一晚,海岸的沙灘像鋪着一重白雪。

    海面上若沒有因風而起的漣漪,誰都要當它是塊大鏡了。

    在風中微微拂動的單衣觸着肌膚起一種涼爽的快感。

     &ldquo那是漁船?&rdquo靜媛指着海面上閃動的一點星火問宗禮江。

     &ldquo啊!縫一葦之所如&hellip&hellip詩的景色,真是詩的景色!&rdquo &ldquo漁家生活也有足令人羨慕的。

    &rdquo &ldquo你讀過林琴南譯的紅礁畫槳錄沒有?&rdquo &ldquo讀過,但大部分不記得了。

    &rdquo &ldquo英文的原本有讀過?&rdquo &ldquo沒有。

    &rdquo &ldquo原本不叫紅礁畫槳錄。

    紅礁畫槳錄是林先生創的名目。

    原書的名目,就是女主人公的名字Beatrice。

    &rdquo &ldquo是的,Beatrice太可憐了。

    &rdquo &ldquo最初一同掉在水裡的時候兩個都死了就好了。

    &rdquo &ldquo那一點沒有意思了。

    他們那時候才認識呢。

    到後來女的死的時候男的一同死了就有意思了。

    Geoffrey終不能死,對不住她了。

    &rdquo &ldquo是的,他們倆該情死的!&rdquo宗禮江說了後不敢望靜媛,隻望着海面微微的歎了一口氣。

     &ldquo&hellip&hellip&rdquo 海面像死般的寂靜。

    月色由白色轉成碧色。

    他們都覺着身上有點冷。

     &ldquo回去吧。

    盡看也是一樣的。

    沒有意思。

    &rdquo靜媛沉默至岸上漁家裡的嬰兒的哭音吹送至她的耳朵中時才覺得夜深了催禮江回去。

     &ldquo回哪裡去?天涯漂泊我無家!&rdquo他說了這一句聲音咽住了,忙取了一條白手帕來擱在他的眼鼻之間。

     五 近半個月來靜媛約略知道禮江的身世了。

     宗禮江才生來半年,他的母親就成了個孀婦了。

    幸賴母親的裁縫的收入,他升學至中學二年級了。

    他沒有錢進國立的中學,所以投考K市教會辦的中學。

    由入學考試直至畢業沒有一次考試放棄過他的第一名,由中學第二年起就得了教會津貼,因此他就不能不信仰基督教了。

    在上海的教會大學第二年級肄業中,他的母親也染疫死了。

    據他對靜媛說,他在那時候就早想自戕,置性命于度外了。

    他真的有點像知禮知義的道學先生所說的&ldquo苟延殘喘&rdquo,一直到現在還沒有死成功。

     神經衰弱的靜媛受禮江的傷感主義的感動不少,她一面敬慕他是個獨立有為的少年,一面又深深地同情他的可憐的身世。

     禮江愈得靜媛的同情,他的傷感主義也愈深。

    的确,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自認得靜媛後愈覺得自己悲涼,好像對她有所求的,不能達到這個目的,他的傷感是無窮般的。

     他們倆一前一後的向海岸的街市裡來。

    走到一條街口,他們要分手了。

     &ldquo你從沒有來過,到我寓裡去坐下嗎?&rdquo 靜媛沉思了片刻,移步跟了他來。

    他住在一家小旅館裡。

    旅館名叫W灣酒店,名字很俗拙,但裡面的設備是很雅潔的。

    禮江住後面的一個樓房,打開南窗,W灣内的風景都映射進案前來。

     &ldquo這是你的四弦琴?&rdquo靜媛望見倒在台上的Violin,忙走過來提起來細細的撫摸着看,不理禮江在提着一把藤椅招呼她坐。

     &ldquo你坐下來看嗎。

    &rdquo &ldquo不,我來看看你的房子的。

    我就回去,太晚了。

    &rdquo &ldquo還早呢。

    還沒有到九點鐘。

    &rdquo &ldquo你拉拉我聽。

    &rdquo靜媛要禮江拉,禮江當然不敢違命。

    奏了一曲她覺得音調太悲凄了,也太高了。

    第二次拉時,他跟着唱了。

    靜媛聽懂了好幾句。

     Safeinthearmsofyours, Safeonyourgentlebreast. Therebyyourloveo'ershaded. Sweetlymysoulshallrest&hellip &ldquo你唱的什麼歌兒?贊美詩?&rdquo &ldquo是的。

    我希望你能夠對我唱,唱這首贊美歌。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靜媛低下頭去了。

     &ldquo啊!消愁惟有澆酒!啊!酒!酒!酒!酒以外沒有東西!酒是我的生命!&rdquo禮江放下Violin後跑向櫥裡去取酒瓶。

    &ldquo你喝酒?&rdquo靜媛用懷疑的眼光望禮江。

     &ldquo是的。

    但厲害的酒我不能喝!我愛喝的是你不懂的酒。

    &rdquo &ldquo教會中人也可喝酒麼?&rdquo &ldquo有教會禁酒的。

    但基督教并不禁酒。

    你看把新舊約全書全部念下去,找得出禁酒的條文來麼?&rdquo他把由櫥裡取出來的酒瓶放在台上。

    靜媛望見瓶裡的酒是綠色的。

     &ldquo什麼酒?&rdquo &ldquo這叫Curacao!你不單沒有喝過,也沒有聽過吧。

    &rdquo &ldquo沒有。

    &rdquo靜媛微笑着說。

    &ldquo那酒不強麼?&rdquo &ldquo喝不醉人的。

    &rdquo &ldquo那斟點我嘗嘗看好不好。

    &rdquo 禮江在一個高腳的小玻璃盅裡滿斟了一盅送給靜媛。

    靜媛坐在書台前,禮江站在她的後面持着酒盅從她的肩後送過來。

    她還沒有伸手來接,酒盅送到她的唇邊了,她就這樣的吸了一口,吸了後才把酒盅接過來。

     禮江的頭低俯至靜媛的肩膀上來了。

    他的嗅覺感着一種能使人陶醉的刺激。

    大概是處女之香吧,沒有什麼比得上她尊貴的處女之香。

    他覺得今晚上的她比什麼還要高貴,還要美麗,英皇王冠上的Kohinoor也趕不上她高貴而美麗。

     &ldquo我竟不知道有這末好喝的酒,我得介紹給她們知道。

    &rdquo喝了幾口酒後的靜媛的氣息一呼一吸的吹送到禮江臉上來,中人欲醉的。

    她的呼吸中的醇分比酒中的還要強烈。

    他凝望了她好一會不會說話。

    她覺得自己心房裡的血液以最高的速率向頭部噴發,她忙低下頭去。

     禮江想機會到了,表示我的心的機會到了。

    把我的右腕加上她的肩膀上去吧。

    她不拒抗時就抱着她吧。

    她再不拒抗時,就&hellip&hellip吻&hellip&hellip她&hellip&hellip啊!她的紅唇!有曲線美的紅唇!未曾經男性蹂躏的紅唇! 禮江想到這一點,周身脹熱起來。

    他的腕加在她的肩上去了。

    但她隻低下頭去沒有一點表示。

    他的腕攪圍着她的蒼白色的頸了,他待低頭親近她,她突然的站起來。

    他駭了一跳忙向後退了幾步。

     &ldquo不,使不得;不要這樣的!&rdquo靜媛要哭出來般的從藤椅上站了起來。

     靜媛回去了後,胸裡的心髒像禮拜日早上教會裡的鐘激震着的禮江像着了魔般的在房裡一上一下的走着。

    他覺得&ldquo萬事休矣!&rdquo半月來苦心終成水泡了。

    他不能不悔恨,悔恨自己太過性急了。

    臨到口的一塊肉因自己性急斷送掉了。

    他愈想愈心痛,想到無可如何的時候隻能把電燈息了爬進睡床裡來。

    但他無論如何睡不着,隻把雙睛緊緊的閉起。

     心的動搖過了一點多鐘了還不見鎮靜。

    他覺得自己剛才對她的舉動太無恥了,幾天來自己所蓄着的妄想也太卑鄙了。

    她當然看不起我了。

    無窮的悔恨和羞恥刻刻的在刺着他的心,一直到時鐘響了三響他還沒有睡着。

     外面像起了強風,窗扉在激震。

    明天怕有大風雨,不知什麼時候能會見她了。

    會見她時,我一定要向她謝罪&hellip&hellip但是絕望了!不再會她的好!還是不再見她的好! 六 &ldquo要如何的補救這種失敗呢!追悔不及了的羞恥已經暴露出去了。

    她會把今晚上的事告訴密司石和密司林吧?&rdquo禮江通宵輾轉不寐的,聽見外面的風雨更強烈了。

    他終由寝床起來,開上電燈。

    他看抽屜裡的時表快要響四點鐘了,天快要亮了。

    他在案前癡坐了一會,決意寫封信向靜媛謝罪。

     靜媛姊,我們的歲數相同,但你曾告訴我比我大幾個月,你就讓我稱你做姊姊吧。

    不,你已經答應了我的,前星期六晚上你答應了我認我做你的親弟弟的。

     你說,你沒有兄弟,也沒有姊妹。

    沒有姊妹倒不要緊,因為學校裡的同性的同學很多,姊妹間的愛情不難領略。

    所稀罕的就是兄弟。

    我們的姊弟之約也就是那晚上訂成的。

    靜媛姊,我誤解了你許給我的訂約了,我想在姊弟的關系之上更有所深進,這完全是我的癡愚,望你能夠諒我。

    望你恕我昨晚上的無禮吧。

     我今晚發見了我自己的醜惡,同時也發見了姊姊的崇高!想起來再沒有面子見姊姊,想即刻投身海裡去洗脫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