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奴隸的母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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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這天,正當他們筵席将舉行的黃昏時,來了一個客,從朦胧的暮光中向他們底天井走進,人們都注意他:一個憔悴異常的鄉人,衣服補衲的,頭發很長,在他底腋下,挾着一個紙包。

    主人駭異地迎上前去,問他是那裡人,他口吃似地答了,主人一時糊塗的,但立刻明白了,就是那個皮販。

    主人更輕輕地說: &ldquo你為什麼也送東西來呢?你真不必的呀!&rdquo 來客膽怯地向四周看看,一邊答說: &ldquo要,要的&hellip&hellip我來祝祝這個寶貝長壽千&hellip&hellip&rdquo 他似沒有說完,一邊将腋下的紙包打開來了,手指顫動地打開了兩三重的紙,于是拿出四隻銅制鍍銀的字,一方寸那麼大,是&ldquo壽比南山&rdquo四字。

     秀才底大娘走來了,向他仔細一看,似乎不大高興。

    秀才卻将他招待到席上,客人們互相私語着。

     兩點鐘的酒與肉,将人們弄得胡亂與狂熱了:他們高聲猜着拳,用大碗盛着酒互相比賽,鬧得似乎房子都被震動了。

    隻有那個皮販,他雖然也喝了兩杯酒,可是仍然坐着不動,客人們也不招呼他。

    等到興盡了,于是各人草草地吃了一碗飯,互祝着好話,從兩兩三三的燈籠光影中,走散了。

     而皮販,卻吃到最後,用人來收拾羹碗了,他才離開了桌,走到廊下的黑暗處。

    在那裡,他遇見了他底被典的妻。

     &ldquo你也來做什麼呢?&rdquo婦人問,語氣是非常凄慘的。

     &ldquo我那裡又願意來,因為沒有法子。

    &rdquo &ldquo那麼你為什麼來的這樣晚?&rdquo &ldquo我那裡來買禮物的錢呀?!奔跑了一上午,哀求了一上午,又到城裡買禮物,走得乏了,餓了,也遲了。

    &rdquo 婦人接着問: &ldquo春寶呢?&rdquo 男子沉吟了一息答: &ldquo所以,我是為春寶來的。

    &hellip&hellip&rdquo &ldquo為春寶來的?&rdquo婦人驚異地回音似地問。

     男人慢慢地說: &ldquo從夏天來,春寶是瘦的異樣了。

    到秋天,竟病起來了。

    我又那裡有錢給他請醫生吃藥,所以現在,病是更厲害了!再不想法救救他,眼見得要死了!&rdquo靜寂了一刻,繼續說:&ldquo現在,我是向你來借錢的&hellip&hellip&rdquo 這時婦人底胸膛内,簡直似有四五隻貓在抓她,咬她,咀嚼着她底心髒一樣。

    她恨不得哭出來,但在人們個個向秋寶祝頌的日子,她又怎麼好跟在人們底聲音後面叫哭呢?她吞下她底眼淚,向她底丈夫說: &ldquo我又那裡有錢呢?我在這裡,每月隻給我兩角錢的零用,我自己又那裡要用什麼,悉數補在孩子底身上了。

    現在,怎麼好呢? 他們一時沒有話,以後,婦人又問: &ldquo此刻有什麼人照顧着春寶呢?&rdquo &ldquo托了一個鄰舍。

    今晚,我仍舊想回家,我就要走了。

    &rdquo 他一邊說着,一邊揩着淚。

    女的同時硬咽着說: &ldquo你等一下罷,我向他去借借看。

    &rdquo 她就走開了。

     三天以後的一天晚上,秀才忽然問這婦人道: &ldquo我給你的那隻青玉戒指呢?&rdquo &ldquo在那天夜裡,給了他了。

    給了他拿去當了。

    &rdquo &ldquo沒有借你五塊錢麼?&rdquo秀才憤怒地。

     婦人低着頭停了一息答: &ldquo五塊錢怎麼夠呢!&rdquo 秀才接着歎息說: &ldquo總是前夫和前兒好,無論我對你怎麼樣!本來我很想再留你兩年的,現在,你還是到明春就走罷!&rdquo 女人簡直連淚也沒有地呆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