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回 酌酒傳餐狂歡含别淚 挑燈溫夢低唱數長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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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自強這次回家來完婚,大家原都知道是一種短局。

    但是不滿一個星期,他就要走,這是趙自強自己也料不到的事。

    趙翁在屋子裡面聽到有電報到來,伸頭張望一下,又看到堂屋裡站着的三個人,是那一副情形,心裡頭早就了然,于是正了顔色向自強道:&ldquo當軍人的人,身子是國家的,在前方你能請着假回來完婚,這就是很難的了。

    既是寶營長有電報來,你就趕快回營吧。

    時局平靜一點的話,我也想到口外去看看,我希望桂枝同楊家老太太一塊兒也到喜峰口去吧。

    &rdquo 趙自強勉強地放出苦笑來,點着頭道:&ldquo可不是嗎?帶家眷的,也多着呢。

    &rdquo 桂枝手上,依然捏着那一張電報紙,向趙自強看看,又向母親江氏看看,卻沒有作聲。

    江氏一昂下巴颏,正想歎出一口氣來,但是看了她女兒那種焦慮的樣子,立刻把那口氣忍了回去,卻沒有吐出聲音來。

    趙翁道:&ldquo電報上沒有提到别的事情嗎?&rdquo 說着,瞪了兩隻眼睛,向兒子注視着。

    自強已知道他的用意,便說:&ldquo沒事沒事。

    寶營長總是離不開我,一點事兒也不肯給我擔擔子,我在家裡再住兩三天,也沒什麼關系,隻是讓他在營裡着急,我心裡過不去。

    &rdquo 趙翁摸着胡子道:&ldquo那是呀。

    寶營長待你像兄弟一樣,你不能讓寶營長着急。

    固然,你們新婚,應該在一處多盤桓幾天,可是同偕到老,将來的日子長着呢。

    &rdquo 趙自強皺了眉道:&ldquo公事自然是要緊,隻是這日子實在也快一點。

    &rdquo 他父子兩個,這樣一問一答地說着,江氏母女在一邊呆呆地聽,并不作聲。

    趙翁看到她二人并不搭腔,覺得隻管說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因之伸起手來,不住地摸着自己的長胡子。

    趙自強看到父親那樣受窘的樣子,隻管和着父親說話,也是顯得無聊,于是偏過頭來,連連咳嗽了兩聲。

     趙翁手上摸了胡子,眼睛可就向桂枝望着,隻看她眼睛那樣凝注着,可以知道他是很關切地等着桂枝的回話。

    桂枝因為公公的眼睛射在身上,也未便再裝麻糊,于是側轉臉向江氏看着道:&ldquo媽,自然是公事為重呵。

    &rdquo 說畢,然後将臉來對自強望着道:&ldquo今天還有一班長途汽車進城,我替你收拾收拾行李吧。

    &rdquo 她說這話是很自然的,可是自強聽到,隻覺一字一針,針針插在心尖上,雖然心裡頭要用兩句話去安慰桂枝,然而口舌不聽自己的指揮,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氏在一邊看到他突立着,兩手直垂,若不是微微低了頭,倒好像是和新夫人立正,這就向他道:&ldquo姑爺,你放心吧。

    我們不是那樣不懂事的人,你既然是請假回來,公事依然在身。

    你自己瞧着辦吧。

    應該今天動身就今天動身,若是能遲一天,明天走就從容些。

    老太爺,你說我這話怎麼樣?&rdquo 說着,将臉朝了趙翁。

    趙翁道:&ldquo親家太太,你說這話,就是二十四分疼姑爺的了。

    我們孩子還有什麼話可說呀。

    自強,我看今天走是來不及的了。

    好在電報雖是來了,可是也沒有限定你哪一天到,比較從容一點的話,你還是明天走吧。

    &rdquo 自強這才開口道:&ldquo是的,我也算了,明天早上六點半鐘車子進城,趕東站八點鐘到山海關的火車,我還是由灤州下車,走旱道回去。

    &rdquo 趙翁道:&ldquo這都聽便着你。

    &rdquo 說時,他的手,不住地招起來,一下一下的,将胡子向下抹,好像這個動作,就可以解除心中的苦悶,江氏向桂枝道:&ldquo你回家去坐坐吧?&rdquo 她聽說,就跟着娘走了。

     自強向趙翁道:&ldquo據我看,前方事情是沒有事情,隻是寶營長他離不開我。

    &rdquo 趙翁道:&ldquo不過軍營裡規矩,除了前線在開火以外,隻要是請婚假,總是請得動的,為什麼他不等你假期滿着,就打電報催你?這裡面,我怕總有一些原因吧?&rdquo 自強怎敢說是有原因,站定了沒有作聲。

    趙翁不摸胡子了,挺着胸脯提高了聲音道:&ldquo你當了這些日子的軍人,怎麼還是這樣兒女情長?我這一把老骨頭,你是知道的十分康健。

    你嶽母和你女人,由我照應着,隻有比從前更舒适的。

    這一些你都不必過慮,好好地去當你的連長。

    好漢是人做的,大事也是由人做的,并沒有什麼神仙下界來替人民辦事。

    &rdquo 說到這裡,将聲音低了兩低道:&ldquo女人的心腸,那總是軟的,你要做出那毫不在乎的樣子來,才可以提起她們的精神。

    若是你自己就這樣愁眉苦臉的,她們不曉得軍營裡的事,那豈不更要着慌?&rdquo 自強微笑道:&ldquo我倒并不怎樣地發急,隻是我瞧她們心裡有些難過的樣子,我就不知道用什麼話去安慰人家好。

    &rdquo 趙翁道:&ldquo你這叫傻話了。

    彼此要離别了,那總是心裡難受的。

    你隻有用好言語去安慰她,說不久相會,那才是對的。

    你也像她一般,那不透着更難分難舍嗎?我就是這幾句話,你好好地聽着去想想吧。

    &rdquo 趙翁說完了,急忙回到自己屋子去,留自強一個人站在堂屋裡。

    他本來想到前面院子裡去,安慰嶽母幾句的。

    然而他總沒有那種勇氣,腳向前走了幾步,依然走回來。

    老站在堂屋裡,又怕父親要出來教訓自己,索性一轉身,縮進新房去了。

     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兩隻手撐住桌沿托了頭。

    自己這樣沉沉地坐着,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