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回 十日沉吟衣香如未去 兩番晤對心影證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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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水裡那個人影子,卻仍舊是倒站在水裡頭,讓那不定的水紋來搖動她。

    她是一副鵝蛋臉兒,長睫毛裡大大的眼睛,那前額的劉海發直罩到眉毛上來。

    當她注意水裡的時候,斜靠小橋的朱色欄杆上,真像一軸仕女畫。

     這時,卻聽得一個人在身後突然叫了起來道:&ldquo張,你還這裡等着嗎?真對不住。

    &rdquo 梁寒山回頭看時,見又是一個女郎,從走廊欄杆上跨越過來,直向着那站的這個女郎,迎将上去。

    分明她們是朋友,而原來這個女郎是姓張的了。

    那姓張的女郎,便道:&ldquo我愛這一塘春水很好,所以站在這裡看呆了,你來了,何不也在這裡坐坐?&rdquo 那個女郎道:&ldquo走吧。

    到了公園裡來了,應當散散步,幹嗎老坐在這裡?&rdquo 說時,她二人攜着手就走開了。

    梁寒山倒讓女郎一句話提醒了,就面對池水,在露椅上坐下,消受那一陣陣的碧柳風柔。

     坐了許久,也就站起身來,向書畫展覽會慢慢而行,遠遠地就看見那走廊上的男女,絡繹不絕地向會場裡面去。

    心想,這時候,一定是會場開得最盛的時候,趕快到會裡去看看,也許會碰到那個雙駝館主。

    這樣想着,已是到了會場門口,左邊的地方,橫了一張小桌,上設筆墨紙簿,牆上貼了白紙帖兒,大書參觀諸君,請在此處簽名。

    桌邊又坐着一個人,見人來了,就站起來笑着請人簽名。

    梁寒山覺得直挺挺地走了過去,并不理會人家,未免不好意思。

    況且簽一個名,也無傷大雅。

    便将簽名簿展開,寫上一行名字。

    在簽字之間,來了一陣風,将簿子一刮,刮過一頁來,忽然看到簿上有三個秀弱的字,簽名是張梅仙。

    梁寒山不由得猛吃一驚,心想她也來了。

    莫非剛才站在水邊的那個女郎就是她?這個問題,倒急于要解決,簽了名走進會場,首先注意的,便是參觀中的女賓。

     果然那個穿淺霞色綢衫的女郎,正背着人,昂了頭,看壁上挂的一幅《雪景》中堂。

    同時在她身邊的,還有一個女子,正是剛才在走廊上叫她的。

    自己知道她姓張,在會場裡的女賓,不知道還有姓張的沒有?若是沒有,簽名簿有了一個張梅仙,會場裡隻有一個姓張的,那就是她無疑了。

    張目四望,會場裡雖還有幾個女賓,老的老了,小的又太小了,都不像是自己揣想中的張梅仙。

    由自己看來,十之八九,張梅仙就是這位女士。

    依着常通信說起來,已是很熟的朋友,向前去招呼,不算冒昧。

    然而此張非那張時,這一請教就非碰釘子不可。

    心裡這般遜疑着,就無心賞鑒書畫,更無心去物色那有三千燈虎出售的雙駝館主了。

    于是遙遙的站在一軸畫下面,不時的看那穿淺霞色長衫的女郎。

    又怕她不一定是張梅仙,還不時地望着别處。

    她看了那軸《雪景》之後,沿着這張列字畫的牆壁,四周徑覽了一下,似乎感不到什麼興趣,因為同伴的女郎,連說了兩聲走吧,她也不再堅執,就攜手走出會場去了。

     梁寒山越看那女子,越猜她是張梅仙,不過沒有十分證實,總不敢上前說話。

    一直等人家走了,這才覺得無緣對面不相逢這一句話,真是大大的有點道理。

    這個人本來是不期而遇,既無人介紹,把她放下了也罷,還是來找找這燈虎大家雙駝館主。

    自己于是将所有畫下的落款,都仔細看了一看,哪裡有這一個名字!不但畫上沒有這個名字,就是甄德伍所說發須皓白的老者,又何嘗有這等人。

    莫非他是平空撒了這樣一個大謊。

    據許多朋友說:甄伍德是個撒謊的大王,一樁事情,到了可以稱王,決非等閑,自己見他說話時那樣誠懇,就以為果有其事。

    焉知那誠懇樣子,正是撒謊以内必具條件哩!那麼今天這一次公園,又中了甄先生一個謊上加謊的妙計了。

    因此在會場裡,無須乎留戀,也就轉身要走了。

    到了會場門口,另有一張桌子,還是擺了筆墨紙簿,壁上加貼了一張黃紙,大書特書歡迎批評。

    梁寒山見椅子邊站着一個身懸紅綢條會人,料是會員了,又向他請教,會員裡究竟有雙駝館主的作品沒有?會員說并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

    所有參與人的作品,都陳列在會場上,先生要找什麼人作品,可以随便去調查下款。

    梁寒山見他說得如此幹淨,當然沒有所謂雙駝館主。

    自己這也用不着再問了。

    當時出了會場,就在柏樹林下大路上徘徊。

     正走着,忽轉身邊有一種輕脆的聲音道:&ldquo那不是梁先生?&rdquo 梁寒山回頭看時,卻是同鄉郭春華女士。

    因笑道:&ldquo我眼睛不管事,對不住。

    &rdquo 郭春華道:&ldquo梁先生遊園總是孤獨者,我碰到過好幾回都是這樣的了。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那也是事出偶然罷了。

    郭女士今天是幾個人?&rdquo 這路邊柏樹之下,是茶社設座的所在。

    說着這話,就向她剛才坐着的地方看去,還有兩個女士,不是别人,正是初在水邊,次在會場見到的那位女士,不覺得心裡蔔通跳了一下。

     郭春華就笑着對那兩位女士道:&ldquo我給這位介紹一位朋友吧。

    &rdquo 因便告訴她們梁寒山的姓名。

    又道:&ldquo這是邱勝男女士,這是張梅仙女士。

    &rdquo 當郭春華從中介紹的時候,張梅仙對梁寒山一看,也不覺臉色為之一驚。

    但是立刻鎮定住了,兩手扶了傘柄,微微一鞠躬。

    在她的長眉毛簇擁着,知道她是俯視地面。

    郭春華笑道:&ldquo你二位都是文學大家,應該讓二位認識認識。

    &rdquo 張梅仙道:&ldquo文學大家四個字那是不敢當的。

    尤其是當着文學大家不能說這話。

    &rdquo 梁寒山也不知怎樣謙遜是好,連連彎腰,隻道得一聲客氣二字,就說不下去了。

    因郭春華說請坐下,就把這句話牽扯過去。

    梁寒山一時莫名其妙的,當在張梅仙對面,卻不便向人家平視,隻是側着身軀,閑向郭春華說話。

    偶然之間,才和邱勝男、張梅仙各說一二句。

    張梅仙端坐着,倒是比邱勝男所答複的話較多。

    而所談的,隻是這三位女士學校裡的情形如何。

    自己是個久和教育界隔絕的人,問的話,總是隔靴搔癢,連問了幾回,都是不對,自己就也不好意思再問。

    因之沒有和張梅仙談到一句彼此交際的話,很不合适,隻得首先站起來,和三位女士告辭。

    覺得老是如此很感到無聊,而且還阻礙别人的談話。

    隻有桌上碟子裡的瓜子,是自己解圍的東西,不住地抓起來嗑着。

    瓜子完了,郭春華心料得他是為了和生人坐在一處,談不下去,這也就不挽留他,由他告辭而去。

    梁寒山拿着帽子在手。

    和大家點了一個頭,将手挽在背後,慢慢地離開了那裡,向河邊石欄杆邊走來。

     這裡有一張露椅,不由得随身就坐下來了。

    心裡卻想着剛才坐在茶座裡,隻覺那裡有一種極濃的香氣,不知從何而來。

    論到那位郭女士,她除非平常用些粉,不會帶那一種香氣。

    至于那邱女士,很帶着男子氣,也不像是她身上帶着的。

    那麼,這香一定是佩帶在張梅仙身上的了。

    她人是極沉默的,可是裝飾卻偏在豔麗方面,這倒可以說是端莊流利兼而有之。

    她初見我的時候,發出那種驚異的樣子,她似乎對于我有點不像理想中所揣摸的人物哩。

    梁寒山想到這裡,又不覺将剛才同座時她那種沉靜的态度,清秀的面孔,複又溫習了一回。

    覺得她說話時,雖極力的表示大方,但是每值我一望着她,她就有一點害臊的樣子,臉上兩朵淺淺的紅暈,始終也不曾減退下去。

    她是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