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回 冒雨過荒丘尋盟黑夜 飛箋谑文友盛會華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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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兒住的中國人很少,沒有柳小姐。

    說畢,電話機早擱下了。

     夥計對櫃上一報告,賬房先生便罵道:&ldquo他媽的這是那絕了後代的,給老爺們開這樣的玩笑。

    我們要不問一問,把東西照辦了。

    我們做給誰吃?自己來過一個熱鬧年嗎?我們若是訪到了這人,我非灌他吃一餐大糞不可。

    &rdquo 大家說一陣笑一陣,也就算了。

     不料到了禮拜日十二點鐘陸陸續續的,就來了不少的客,店夥也不解,何以今天的生意,格外好起來,正要上前招待,來的人都問柳小姐請客在哪裡?夥計待要說沒這回事,人家可是先打電話來了,定了座的,回頭柳小姐來了,一定要見怪。

    要說有這回事,偏偏又一點沒有準備,馬上哪裡忙得過來?隻得說道:&ldquo您先砌一壺茶喝吧?柳小姐還沒有來呢。

    &rdquo 大家以為柳愛梅縱然沒有來,請客的這件事已證實的了,大家就照着熟人,分組而坐。

    人越來越多,到了後來就到有八九十人。

     可是時間快一點鐘了,不見主人到,也不見有代表到,大家都急了。

    有幾位刁鑽些的,心想主人盡管緩到,吃過了,不怕你主人翁不給錢。

    因此要包子的,要雞絲面的,要三炮台煙卷的,要得非常的熱鬧。

    不料一直快到兩點鐘了,主人還不見到,大家覺得此事有些不妙。

    有人知道柳愛梅住在西安飯店的,就打電話去問:柳小姐請的客都到齊了,何以還沒有到? 柳愛梅這時起床而後,洗過澡,正拿了一疊日報來看,在好幾份報上,都看到柳愛梅今天請客的新聞。

    她不由得驚訝起來,就問她同伴的人道:&ldquo這是哪裡來的話?我們幾時說要請客?&rdquo 大家都疑惑起來,不知誰開這麼一個大玩笑,造了這一個謠言不算,而且漪瀾堂還真有人打電話來催主人翁,玩笑未免太奇怪了。

    隻得告訴飯店裡茶房,說是柳小姐本打算請客,但今天沒有請客。

    這電話回到了漪瀾堂,所有來的一些新聞記者,有幾個機警些的便也覺得有些破綻,柳愛梅果然請客決不能下了帖子,又置之不理。

    唱戲演電影的,他們聯絡新聞記者還來不及,哪有拿新聞記者開玩笑之理?她既住在飯店裡,若要請客,大可以用飯店裡自制的請柬發出來,為什麼還到外面去買那些很粗的紙張?于是就把茶房叫來,仔細盤查一下茶房也覺今天的事,有點不妙,櫃上費了許多的茶點煙卷,還找不着主人是誰?見客人一問起來,隻得把那天有人冒充北京飯店打電話來定座的話,詳細說了一遍。

     大家一聽,面面相觑,這何消說,一定是有人和柳愛梅搗亂,替她發請帖,好把新聞界得罪了,種下冤仇。

    無論如何,今天的這一餐是漂了。

    漂亮些的,各人掏本錢來,還了各人座上的茶煙點心錢。

    那幾個刁鑽些的,原來想揩點油水再說,所以敞開來要這樣要那樣,像一個會東的樣子,現在到了會東的時候,當然義不容辭,隻好拿出錢來。

    大家耗了兩三個鐘頭,高興而來,掃興而去。

     有幾個工夫較閑的人覺得今天上了這樣的大當,非圖報複不可。

    這事雖不知道是哪個做的,但是就北京新聞界遊嬉好弄的人算起來,總不外幾個人。

    再除了今天到場的,可猜的人更少了。

    因此便有人,猜這事是甄伍德做的,回得家去,翻出甄伍德舊來的信劄,和請柬上的字迹一對,筆畫完全相對。

    這是甄伍德所為,斷然無疑了。

    大家一傳說,不免大為埋怨。

    都說你要和柳愛梅開玩笑,盡管去和柳愛梅開玩笑,誰也不會來幹涉,可是拿了許多新聞界同志作陪筆,耽誤半天的工夫,也不過給柳愛梅加上一個失信的名兒,這是何苦呢?有人說主張把甄伍德找了來,然後上當的朋友,大家将他當面審判一下,罰他将所有下了請帖的朋友,通統補請一次。

    不然,就把他逐出新聞界。

     這個議案,說是說了,還不曾實行,話就傳到甄伍德的耳朵去了。

    甄伍德聽了這話,倒吓了一跳。

    自己做事,做得很機密的,怎樣會讓别人知道。

    若是新聞界同志,真照那個議案實行,就算認罰,在北京也站不住腳。

    可是在人未質問以前,又不便先行否認,心裡隻是估量,要怎樣的安排?他正在這樣盤算之際,這天晚上,新聞界忽然一陣有七八個人,到九州日報奉訪,這不是來興問罪之師,卻是為何?自己雖然是個智多星,也就忙中無計,一看房門是開的,連忙将門掩了,便靠近窗戶,聽來人說些什麼。

    他住的是北屋子,東屋子是客廳,客廳裡人說話,是聽得很清楚的。

    隻聽得有一個人說道:&ldquo甄次公府的堂會,真是不壞,把北京所有的男女伶人,都搜羅殆盡了。

    辦事的人真想得到,除了點心不算,下午七點鐘,還備有酒席讓聽戲的人去吃。

    免得看好戲餓肚子,美中不足。

    我們是公正無私,每家報館送入門券兩張。

    &rdquo 甄伍德聽了這話,來不及由房門走了。

    這是新式的窗子,将兩扇玻璃門向外一推,一腳踏上窗門便跳了出來。

    一個不留神,腳讓大鐵鈎挂住了,來了一個鹦鹉倒挂,由窗台上直撲下來。

    口裡喊道:&ldquo是哪幾位來了?我還沒有出來招待呢。

    有什麼東西,請交給我。

    &rdquo 說着,才慢慢地将鐵鈎擺脫爬了起來,拍了一拍身上的灰,就跑到客廳裡來。

    笑着問道:&ldquo票在哪裡?票在哪裡?&rdquo 這時來賓中有一位袁伯謙先生笑道:&ldquo要什麼票?火車票呢?輪船票呢?&rdquo 甄伍德道:&ldquo你們不是說公府堂會,發券招待我們嗎?那不行。

    你們想包辦嗎?非給我一張票不可。

    &rdquo 他這一争執不打緊,把所有的來賓,一個個笑得彎腰曲背,直不起來。

    甄伍德見大家發笑,以為人家看見他摔了一跤,便道:&ldquo你們這些人,真是幸災樂禍,這有什麼可笑。

    &rdquo 袁伯謙道:&ldquo甄先生,你打一生的雁,今天讓雁啄瞎眼睛了。

    他們與我打賭,說是你今天不見客,無論是誰,也沒有法子把你請出來,我不相信這話,倒要試一試。

    不料略施小計,居然把甄先生請出來了。

    &rdquo 甄伍德一聽這話,才恍然大悟。

    笑道:&ldquo你們都了不得,撒謊也能夠合作,這是人家所不及料的,今天你們是以多許勝少許,不足為奇。

    &rdquo 袁伯謙笑道:&ldquo這樣說來,前天漪瀾堂的那一回事,你是以少許勝多許了?&rdquo 甄伍德不等第二個人再說起來,向大家拱了拱手道:&ldquo這件事與我完全無關,那種無稽之談,都是誤會,不要提了,不要提了。

    &rdquo 說畢,人已早到了門外,轉身便不見了。

     大家都笑起來,說是可惜得很,未曾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最好花點成本做一張入門券,也讓他去碰一回壁。

    袁伯謙道:&ldquo公府堂會,這是何等易于宣傳的事,有與沒有,隻可蒙混他一時,時候久了,他豈有不知之理的嗎?今天這小小手段,也就夠他丢面子的了。

    諸位不見他窗戶上一個倒栽蔥,栽将下來嗎?&rdquo 于是大家一陣哈哈大笑。

    有幾個笑得厲害些的,還居然鼓起掌來。

    甄伍德在自己屋子裡聽了,好個難受。

    一個人咬牙着暗道:&ldquo姓袁的,今天總算我上了你一個當。

    但是此仇不報非君子,總有一日,叫認得我甄伍德!&rdquo 把這計劃想在胸裡,隻是待機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