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回 書不療貧無錢難贖命 花如解語有酒可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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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把那兩個眼眶，越顯得凹了下去。
嘴下那幾根稀稀的胡子仿佛都現着枯焦，蓬亂起來。
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越是急促而不自然。
金太太心裡不由得劈蔔劈蔔，又亂跳起來，便問道：&ldquo骥兒爸爸，骥兒爸爸，你身體現在怎麼樣了？&rdquo 連叫幾聲，卻不見金繼淵答應一聲，金太太将手輕輕地搖撼了幾下，金繼淵哼了一聲。
金太太心裡一焦急，卻隻管望了病人發呆。
還是老媽子進來問道：&ldquo太太。
我看老先生的病，今天很是沉重，你還得找大夫瞧，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rdquo 金太太望着床上，本也就包含着一把眼淚，經老媽子這樣一說，不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老媽子連連搖手道：&ldquo太太，太太，這不是哭的事，再說你也别當着病人這樣哭。
&rdquo 金太太在身上掏出手絹握住了嘴，便到隔壁屋子裡去坐着垂淚。
老媽子看見太太傷心，也走了過來解勸幾句。
金太太兩行眼淚如雨一般，由臉上滾将下來。
一面哽咽着道：&ldquo設若有個好歹，這一家人怎麼辦呢？&rdquo 一語未了，索性放開聲音哭将起來。
老媽子道：&ldquo這不是哭的事啊，你還得趕緊找大夫啊，現在可是一刻工夫也不能耽誤了。
&rdquo 金太太覺得也是，揩着眼淚，連忙打開箱子，挑了幾件衣服，交給老媽子去當，等老媽子當了錢回來，才親自出去找一位有名的賈濟世大夫。
這位大夫在北京城裡，很有名聲，在普通社會裡，沒有不知道他的。
金太太找到他家裡，倒是在家，可是他家的聽差說，大夫這就出門，要看兩三家的病。
第一家是錢總長家裡遠在後門，到你們那兒，要晚一點，回家去等着吧。
金太太道：&ldquo可不可以請大夫先上我們那兒呢？&rdquo 聽差瞪着眼道：&ldquo挂号總有一個前後啊！你那麼着急，怎麼不用汽車來接我們大夫？&rdquo 金太太心裡有事，也不便和他計較，隻好先回家去等着。
過了三個鐘頭，天色已大黑了，這才聽到劈拍幾下敲門聲，接上有人說道：&ldquo大夫來了。
&rdquo 老媽子出去一開門，隻見電燈光下，爛泥地裡，橫着一輛八成舊的馬車，拉車子的馬，把頭垂着要與膝蓋相着，似乎也就生了病，馬車門開了，下來一個穿長袍馬褂，頂着盆式呢帽的老先生。
他用手牽着衣服的下擺，腳尖點着地，搶着走進門來，說道：&ldquo是這家嗎？&rdquo 老媽子看他這樣，便是賈濟世大夫了，可不能怠慢。
連忙答道：&ldquo是是！我給你拿個燈來吧。
&rdquo 賈大夫道：&ldquo用不着，你在前面引路吧。
&rdquo 老媽子于是把他引到書房裡來，讓金太太相陪。
金太太本想謙遜兩句，那賈大夫卻不讓她開口，先就說道：&ldquo病人在哪裡，先瞧病吧。
&rdquo 金太太将賈大夫引到床邊，請他在一張方凳上坐下。
床沿上已經壘了一疊書，金太太把金繼淵的一隻手從被裡引了出來放在書上，那賈大夫馬上俯着身子，伸過一隻手去按着脈。
他那手上的指甲，準有一寸來長，黃黃的，黑黑的，活像一個鳥爪子。
隻當金太太對他手指甲出神的當兒他已把病人的右手脈看好。
對金太太道：&ldquo換他那一隻手來按按。
&rdquo 金太太将病人的右手放進被去，牽扯了半天，隻把他在床裡邊的一隻左手引出被來。
賈大夫見她費事，便站起身來，迎上前去，執着金繼淵的手，按了一按。
看他閉了眼睛，偏着頭，嘴上兩股八字胡，略動了一動。
他似乎已探得了病源，點了一點頭，将病人的手摔下，便揚着面孔道：&ldquo不要什麼緊，重感冒罷了。
從前吃過哪個大夫的藥？&rdquo 金太太便說沒有請大夫，是一個同鄉瞧的。
賈大夫冷笑道：&ldquo病也是鬧着這玩的嗎？怎麼把這個請起同鄉交情來。
不是當醫生的，哪裡可以叫他看病？&rdquo 一面說，一面走到書房那邊去。
金太太看他的情形，倒好像是這病治得有些不大對路，連忙在後面跟了上去，問道：&ldquo先生，這病怎麼樣？不要緊嗎？&rdquo 賈大夫且不睬她，見桌上已經擺着現成的筆硯，就伏在桌上，行書帶草，開了一個藥方子。
寫畢，對金太太道：&ldquo馬上就撿了來給他熬着喝下去，明天上午，就可以好了。
&rdquo 說着，金太太一看，這也用不着留茶了。
便将一個五塊錢的紅紙包拿出來一伸手要遞給賈大夫。
賈大夫看見并不接着，皺了眉将頭一擺道：&ldquo你可以交給我的小馬車夫。
&rdquo 金太太見他先一搖頭，倒以為他是貧病施診，并不要錢。
後來他說交給小馬車夫，才知道，他是有點不好意思。
便将紅紙包交與老媽子，讓他送到門口，交給小馬車夫。
小馬車夫接着那紙包，當面打開來，看了一看，見是五張一元的鈔票，便一張一張地點了，對老媽子用手一揮道：&ldquo沒有錯。
&rdquo 老媽子道：&ldquo那怎麼會錯呢？&rdquo 請了大夫來，能說不給錢嗎？說到這裡，恰好賈大夫由裡面出來了，小車夫搶着去開車門。
老媽子也就沒有再說什麼，目睹賈大夫坐上馬車，關了門進來。
金太太想，既是這藥吃下去就有效的，也不可耽誤了。
因此吩咐老媽子看着病人，自己便上街去撿藥。
趕着回來，還不過十點鐘，趕忙興了一爐子火，把藥熬好了，服侍着金繼淵把藥湯喝下去。
這個時候金繼淵病得越發沉重，人已是糊裡糊塗的，一點什麼事也不知道。
金太太想，幸而今晚上請了大夫，若遲到明天早上，又不知怎樣了？這一晚上，金太太以為藥吃下去了，倒有個把穩，便放心去睡覺。
金繼淵上半夜裡，還哼了一陣，到了下半夜，也就睡得很好。
金太太覺得這藥果然有點效驗，也就寬心許多。
次日清晨起來見金繼淵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臉色由蒼白變成了瓦灰，哪裡都不曾有一點挪動。
自己站在床面前，先看着不免有點害怕，越害怕就越着急，伸手一摸金繼淵的鼻息，半晌，才覺得有一絲涼風拂着指尖。
便伏在床沿上，連喊了幾聲骥兒爸爸。
金繼淵似乎有點知覺，眼珠向旁邊一轉，兩粒豆子大的眼淚，由眼角流到臉上。
金太太嚷道：&ldquo骥兒爸爸，你要明白你去不得啊！&rdquo 老媽子聽到這邊屋子裡哭聲，手上拿了一把掃帚也站到床前來一看，病人雙目一閉，已經睡着了似的。
伸手一摸，早是沒有氣了。
扶起身上一隻圍襟角，擦着眼淚道：&ldquo可憐的一位老先生！&rdquo 這一句話，打動了金太太的心，坐到隔壁屋子裡，頓腳痛哭起來。
亂了一陣子，還是老媽子将她勸住，說不是哭的事，得設法辦善後。
金太太也就想好了主意，讓老媽子坐了一輛洋車，分别到一些相關的朋友家裡去報信。
自己抱着一個五歲的女孩子，坐在靈床前啜泣。
那骥兒拿了一張紙錢，在房門口屋檐底下，有一張沒一張的燒，家裡并無第四個人，更顯着凄慘。
過了許久，幾位朋友，才陸續來了。
大家一看這種情形，料得金繼淵極身後蕭條之能事。
便問金太太哪裡還有款子沒有？要趕快辦後事。
金太太事到于今，也就把存款在趙家的事說了。
大家一想，既是有那些錢，說不得了，縱無借字收據，磕頭也要磕幾個回來。
家裡的事，由大家料理，就讓金太太帶了兩個孩子，一路到趙家去要錢。
到了趙家，依然還是那位正太太出來相見。
金太太不曾說話，先跪下去，口裡哽咽着道：&ldquo這是怎麼好啊！我們先生今天上午過去了。
孩子&hellip&hellip&rdquo 她帶來的兩個孩子，都讓教訓乖了，一聽到孩子兩個字，便到趙太太腳邊跪下，搗蒜般磕着頭。
金太太道：&ldquo多磕兩個頭吧。
求求伯母，可憐可憐你們，幫一點忙了。
&rdquo 趙太太扶起了這個，又跪下了那個，好容易把他母子三人扶起，對金太太道：&ldquo這實在是不幸的事，有話慢慢說吧。
&rdquo 金太太一面哭着，一面告苦，然後就提到存的那筆款子，現在非動用不可，請先通融一點子。
趙太太聽了這話，默然了一會，然後說道：&ldquo照理呢，我是不敢擔這個重擔子，不過金先生既是去世了，少不得要錢用，我多少可籌畫一點。
我私人，百十塊錢先墊一下也不妨。
至于那筆存款，那是金先生和我們旅長辦的，我可不知道。
&rdquo 金太太聽她的口音，大有死不認賬之勢，這一急非同小可，又跪了下來，止了哭，哽着嗓子道：&ldquo趙太太，你總得幫我一點忙。
不然，我回去也是不得了，我母子三人，就不回去了。
&rdquo 趙太太正在騎虎難下之時，忽然有個長衣男子，背着手，口時裡着玳瑁煙嘴，抽着煙卷，走了進來，就跟着趙太太一塊兒相勸。
據趙太太說，這是二老爺。
二老爺究竟是個男子，一口便認了賬，說是那筆款子，存在銀行裡，金太太打算怎麼辦呢？金太太就說，先挪移四五百元回去辦喪事，其餘的再說。
二老爺道：&ldquo那又何必多此一道手續，你就今天一齊拿回去得了。
這個數目，我知道，共是一千二百塊錢。
還有幾百塊錢，放在手邊也好，就不必存在我這裡，又由我這裡存到銀行裡。
&rdquo 金太太駭然，站起來看着二老爺道：&ldquo二老爺，這話不對吧？這數目
嘴下那幾根稀稀的胡子仿佛都現着枯焦，蓬亂起來。
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越是急促而不自然。
金太太心裡不由得劈蔔劈蔔，又亂跳起來，便問道：&ldquo骥兒爸爸，骥兒爸爸，你身體現在怎麼樣了？&rdquo 連叫幾聲，卻不見金繼淵答應一聲，金太太将手輕輕地搖撼了幾下，金繼淵哼了一聲。
金太太心裡一焦急，卻隻管望了病人發呆。
還是老媽子進來問道：&ldquo太太。
我看老先生的病，今天很是沉重，你還得找大夫瞧，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rdquo 金太太望着床上，本也就包含着一把眼淚，經老媽子這樣一說，不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老媽子連連搖手道：&ldquo太太，太太，這不是哭的事，再說你也别當着病人這樣哭。
&rdquo 金太太在身上掏出手絹握住了嘴，便到隔壁屋子裡去坐着垂淚。
老媽子看見太太傷心，也走了過來解勸幾句。
金太太兩行眼淚如雨一般，由臉上滾将下來。
一面哽咽着道：&ldquo設若有個好歹，這一家人怎麼辦呢？&rdquo 一語未了，索性放開聲音哭将起來。
老媽子道：&ldquo這不是哭的事啊，你還得趕緊找大夫啊，現在可是一刻工夫也不能耽誤了。
&rdquo 金太太覺得也是，揩着眼淚，連忙打開箱子，挑了幾件衣服，交給老媽子去當，等老媽子當了錢回來，才親自出去找一位有名的賈濟世大夫。
這位大夫在北京城裡，很有名聲，在普通社會裡，沒有不知道他的。
金太太找到他家裡，倒是在家，可是他家的聽差說，大夫這就出門，要看兩三家的病。
第一家是錢總長家裡遠在後門，到你們那兒，要晚一點，回家去等着吧。
金太太道：&ldquo可不可以請大夫先上我們那兒呢？&rdquo 聽差瞪着眼道：&ldquo挂号總有一個前後啊！你那麼着急，怎麼不用汽車來接我們大夫？&rdquo 金太太心裡有事，也不便和他計較，隻好先回家去等着。
過了三個鐘頭，天色已大黑了，這才聽到劈拍幾下敲門聲，接上有人說道：&ldquo大夫來了。
&rdquo 老媽子出去一開門，隻見電燈光下，爛泥地裡，橫着一輛八成舊的馬車，拉車子的馬，把頭垂着要與膝蓋相着，似乎也就生了病，馬車門開了，下來一個穿長袍馬褂，頂着盆式呢帽的老先生。
他用手牽着衣服的下擺，腳尖點着地，搶着走進門來，說道：&ldquo是這家嗎？&rdquo 老媽子看他這樣，便是賈濟世大夫了，可不能怠慢。
連忙答道：&ldquo是是！我給你拿個燈來吧。
&rdquo 賈大夫道：&ldquo用不着，你在前面引路吧。
&rdquo 老媽子于是把他引到書房裡來，讓金太太相陪。
金太太本想謙遜兩句，那賈大夫卻不讓她開口，先就說道：&ldquo病人在哪裡，先瞧病吧。
&rdquo 金太太将賈大夫引到床邊，請他在一張方凳上坐下。
床沿上已經壘了一疊書，金太太把金繼淵的一隻手從被裡引了出來放在書上，那賈大夫馬上俯着身子，伸過一隻手去按着脈。
他那手上的指甲，準有一寸來長，黃黃的，黑黑的，活像一個鳥爪子。
隻當金太太對他手指甲出神的當兒他已把病人的右手脈看好。
對金太太道：&ldquo換他那一隻手來按按。
&rdquo 金太太将病人的右手放進被去，牽扯了半天，隻把他在床裡邊的一隻左手引出被來。
賈大夫見她費事，便站起身來，迎上前去，執着金繼淵的手，按了一按。
看他閉了眼睛，偏着頭，嘴上兩股八字胡，略動了一動。
他似乎已探得了病源，點了一點頭，将病人的手摔下，便揚着面孔道：&ldquo不要什麼緊，重感冒罷了。
從前吃過哪個大夫的藥？&rdquo 金太太便說沒有請大夫，是一個同鄉瞧的。
賈大夫冷笑道：&ldquo病也是鬧着這玩的嗎？怎麼把這個請起同鄉交情來。
不是當醫生的，哪裡可以叫他看病？&rdquo 一面說，一面走到書房那邊去。
金太太看他的情形，倒好像是這病治得有些不大對路，連忙在後面跟了上去，問道：&ldquo先生，這病怎麼樣？不要緊嗎？&rdquo 賈大夫且不睬她，見桌上已經擺着現成的筆硯，就伏在桌上，行書帶草，開了一個藥方子。
寫畢，對金太太道：&ldquo馬上就撿了來給他熬着喝下去，明天上午，就可以好了。
&rdquo 說着，金太太一看，這也用不着留茶了。
便将一個五塊錢的紅紙包拿出來一伸手要遞給賈大夫。
賈大夫看見并不接着，皺了眉将頭一擺道：&ldquo你可以交給我的小馬車夫。
&rdquo 金太太見他先一搖頭，倒以為他是貧病施診，并不要錢。
後來他說交給小馬車夫，才知道，他是有點不好意思。
便将紅紙包交與老媽子，讓他送到門口，交給小馬車夫。
小馬車夫接着那紙包，當面打開來，看了一看，見是五張一元的鈔票，便一張一張地點了，對老媽子用手一揮道：&ldquo沒有錯。
&rdquo 老媽子道：&ldquo那怎麼會錯呢？&rdquo 請了大夫來，能說不給錢嗎？說到這裡，恰好賈大夫由裡面出來了，小車夫搶着去開車門。
老媽子也就沒有再說什麼，目睹賈大夫坐上馬車，關了門進來。
金太太想，既是這藥吃下去就有效的，也不可耽誤了。
因此吩咐老媽子看着病人，自己便上街去撿藥。
趕着回來，還不過十點鐘，趕忙興了一爐子火，把藥熬好了，服侍着金繼淵把藥湯喝下去。
這個時候金繼淵病得越發沉重，人已是糊裡糊塗的，一點什麼事也不知道。
金太太想，幸而今晚上請了大夫，若遲到明天早上，又不知怎樣了？這一晚上，金太太以為藥吃下去了，倒有個把穩，便放心去睡覺。
金繼淵上半夜裡，還哼了一陣，到了下半夜，也就睡得很好。
金太太覺得這藥果然有點效驗，也就寬心許多。
次日清晨起來見金繼淵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臉色由蒼白變成了瓦灰，哪裡都不曾有一點挪動。
自己站在床面前，先看着不免有點害怕，越害怕就越着急，伸手一摸金繼淵的鼻息，半晌，才覺得有一絲涼風拂着指尖。
便伏在床沿上，連喊了幾聲骥兒爸爸。
金繼淵似乎有點知覺，眼珠向旁邊一轉，兩粒豆子大的眼淚，由眼角流到臉上。
金太太嚷道：&ldquo骥兒爸爸，你要明白你去不得啊！&rdquo 老媽子聽到這邊屋子裡哭聲，手上拿了一把掃帚也站到床前來一看，病人雙目一閉，已經睡着了似的。
伸手一摸，早是沒有氣了。
扶起身上一隻圍襟角，擦着眼淚道：&ldquo可憐的一位老先生！&rdquo 這一句話，打動了金太太的心，坐到隔壁屋子裡，頓腳痛哭起來。
亂了一陣子，還是老媽子将她勸住，說不是哭的事，得設法辦善後。
金太太也就想好了主意，讓老媽子坐了一輛洋車，分别到一些相關的朋友家裡去報信。
自己抱着一個五歲的女孩子，坐在靈床前啜泣。
那骥兒拿了一張紙錢，在房門口屋檐底下，有一張沒一張的燒，家裡并無第四個人，更顯着凄慘。
過了許久，幾位朋友，才陸續來了。
大家一看這種情形，料得金繼淵極身後蕭條之能事。
便問金太太哪裡還有款子沒有？要趕快辦後事。
金太太事到于今，也就把存款在趙家的事說了。
大家一想，既是有那些錢，說不得了，縱無借字收據，磕頭也要磕幾個回來。
家裡的事，由大家料理，就讓金太太帶了兩個孩子，一路到趙家去要錢。
到了趙家，依然還是那位正太太出來相見。
金太太不曾說話，先跪下去，口裡哽咽着道：&ldquo這是怎麼好啊！我們先生今天上午過去了。
孩子&hellip&hellip&rdquo 她帶來的兩個孩子，都讓教訓乖了，一聽到孩子兩個字，便到趙太太腳邊跪下，搗蒜般磕着頭。
金太太道：&ldquo多磕兩個頭吧。
求求伯母，可憐可憐你們，幫一點忙了。
&rdquo 趙太太扶起了這個，又跪下了那個，好容易把他母子三人扶起，對金太太道：&ldquo這實在是不幸的事，有話慢慢說吧。
&rdquo 金太太一面哭着，一面告苦，然後就提到存的那筆款子，現在非動用不可，請先通融一點子。
趙太太聽了這話，默然了一會，然後說道：&ldquo照理呢，我是不敢擔這個重擔子，不過金先生既是去世了，少不得要錢用，我多少可籌畫一點。
我私人，百十塊錢先墊一下也不妨。
至于那筆存款，那是金先生和我們旅長辦的，我可不知道。
&rdquo 金太太聽她的口音，大有死不認賬之勢，這一急非同小可，又跪了下來，止了哭，哽着嗓子道：&ldquo趙太太，你總得幫我一點忙。
不然，我回去也是不得了，我母子三人，就不回去了。
&rdquo 趙太太正在騎虎難下之時，忽然有個長衣男子，背着手，口時裡着玳瑁煙嘴，抽着煙卷，走了進來，就跟着趙太太一塊兒相勸。
據趙太太說，這是二老爺。
二老爺究竟是個男子，一口便認了賬，說是那筆款子，存在銀行裡，金太太打算怎麼辦呢？金太太就說，先挪移四五百元回去辦喪事，其餘的再說。
二老爺道：&ldquo那又何必多此一道手續，你就今天一齊拿回去得了。
這個數目，我知道，共是一千二百塊錢。
還有幾百塊錢，放在手邊也好，就不必存在我這裡，又由我這裡存到銀行裡。
&rdquo 金太太駭然，站起來看着二老爺道：&ldquo二老爺，這話不對吧？這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