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回 一席冠裳無言作俗客 滿城風雨努力苦寒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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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到今日才會面。

    最近還有什麼佳作沒有?&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作是不斷地做,佳可是談不上。

    &rdquo 那唐泰士又向梁寒山望了一望。

    梁寒山默然了,就向着這大廳四圍一看。

     兩邊有兩所仿古的大古玩格架,随着格架,陳列上許多大小方圓的古玩。

    格架之一端,有一扇屏門,正是轉通到這檀木花炕的後面。

    那後面有一陣笑語之聲發生出來。

    侯快軒站起來拱拱手道:&ldquo後面還有許多朋友,我給梁先生介紹介紹吧。

    &rdquo 于是這大廳上四人,轉過這屏門後邊來。

    這裡是一個六角式的小屋子,前面的形式很是壯麗,這裡的形式,恰是纖小,一前一後,一大一小,卻來個反面。

    屋子裡四周,列着低矮平軟的沙發。

    間着精緻的幾案,桌上陳設着小匣子盛的小件古玩。

    所以這屋子裡雖然有點歐化,還不失為古雅。

    這屋子裡一共有五位賓客,倒都是青年人。

    其中有個胖些的,梁寒山認得,他令尊在前清作過巡撫和公使,現在還是大官,乃是孔端己先生。

    其餘的人就不認得了。

    石岱華就先介紹一位瘦子,乃是吳文成公的孫少爺吳敏荪先生。

    那人倒是挺和氣,坐在皮椅子上,突然向上一站道:&ldquo這是梁先生,久仰久仰!是今年上春吧?我看到梁先生在雜志上作的那幾篇滑稽文,作得真好。

    要這樣的材料,我知道的還很不少,可以貢獻貢獻給梁先生。

    &rdquo 梁寒山來不及答話,侯快軒又介紹他認識了兩個人,乃是陶偉業、宋佩齋、陳夢周三位先生。

    陶、宋二位,是少年部員,宋佩齋也是一位少爺。

    當時大家一陣寒暄,分别坐下。

     那陶偉業先生穿了一件寶藍色的湖绉袍子,斜躺在一張皮面的躺椅上。

    笑道:&ldquo六爺,我們這會,定着永久不許在酒館子裡吃嗎?&rdquo 侯快軒銜着一根雪茄,背了手站着。

    于是取出煙來,彈了一彈灰,笑道:&ldquo你這話我明白,是不是因為在家裡吃飯,有點受拘束?可是我們有話在先,乃是消寒雅集呢。

    既然要雅,當然是斯斯文文的。

    &rdquo 孔端己正和石岱華在一邊談時局。

    聽了這話,偏過身子來說道:&ldquo莫不是做詩?那何必呢?我們無非找幾個朋友在一處,談得開開心,要說做詩,我就不會。

    就是你們會做詩的諸公,我覺得也有些樂不敵苦。

    &rdquo 唐泰士原和梁寒山坐得相近,卻偏過頭對孔端己道:&ldquo二爺這話,我贊成。

    說到做詩,無論如何,也比不上樊樊山易實甫那些老頭子。

    做成了那樣一個詩翁,也沒有什麼,然而那是多少年的成績啊!我就是主張熱酒熱菜吃一個痛快。

    &rdquo 梁寒山聽了侯快軒的話,正想提到做詩那一層上去。

    現在有人把老詩翁擡了出來,就不好意思再向下說了。

    預先一肚子理想的事,都成了幻境,就默然地坐着。

    看到茶幾上陳設了一套精裝的印譜,就拿了一本出來翻閱。

    陶偉業道:&ldquo六爺,下回輪着我吧。

    我住在飯店裡,至多也隻能請在飯店裡的。

    &rdquo 大家說着話,本沉寂了一會子,這一提,大家入席。

    梁寒山自覺這裡是生所在,站起來,退了後,好讓人家上前。

     果然,主客讓先走,有一陣虛謙。

    石岱華望了他一眼,覺得總脫不了那窮措大的氣味,見了這些公子哥兒,有點怯場,使順手扶了扶他的胳膊,暗中倒很使勁,要他走上前一步,和人客氣。

    梁寒山會意,就上前了。

    石岱華放出很自然的樣子,笑道:&ldquo不要客氣吧,随便吧,我就先走了。

    &rdquo 說時,他望着梁寒山。

    說畢,他先走了。

     大家由客廳裡,讓到一間小屋子裡,列了圓桌子的席,主人翁抵死要梁寒山上座,說是隻有他一個人是初次來的。

    吳敏荪和宋佩齋也是如此主張。

    宋佩齋還過來攙着,有勉強之意。

    唐泰士嘴裡還銜着半截煙卷,一語不發,先在橫頭凳上坐下,對着梁寒山那件八成舊的線春駝絨袍子看了一遍。

    石岱華眉頭有點皺,似乎有什麼感覺,也看了過來。

    梁寒山倒有些心慌,也不知道是哪裡失儀,讓人家這樣注意。

    便笑着對侯快軒道:&ldquo那麼,恭敬不如從命,我就坐下了。

    &rdquo 他這一坐,其餘的人,自然好說,也就紛紛坐下,石岱華緊鄰着他坐的,就像看護婦對付病人一般,不時的用眼光照顧了他。

     說時,桌上已經開始斟過了一巡酒,大家喝了酒,先由喝紹興酒上談起。

    陶偉業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又舉起那拳大的藍花玉瓷杯,映着電燈亮,看了一看,笑道:&ldquo這酒的氣味和顔色都好,哪家的?&rdquo 他本是問侯快軒,侯快軒還未曾答言,吳敏荪坐在他對面,舉杯喝了一口酒,笑道:&ldquo這是聯芳家的無疑,八毛呢,一塊呢?&rdquo 侯快軒道:&ldquo這隻是五毛的罷了。

    &rdquo 吳敏荪道:&ldquo太便宜了。

    這一定是因六哥是老主顧,所以格外客氣。

    &rdquo 梁寒山喝酒是個外行。

    他們談到了酒經,卻是不能插嘴,隻好拿起碟子裡的瓜子來嗑着。

    石岱華對于酒,也是外行,他便掉轉頭來對唐泰士道:&ldquo這一向子,見着化歐沒有?&rdquo 唐泰士臉上現出很得意的樣子,笑道:&ldquo同鄉裡幾個當做長的,總算化歐手段了,幹得最久的了。

    不過他這次上台。

    外交辦得不大高明。

    昨天我們還在一處吃飯,他很高興,亂拉人打小牌。

    我因為有事就先溜開了。

    &rdquo 石岱華道:&ldquo他的興緻果然不淺,還想兼财政呢。

    &rdquo 陳夢周插上一句道:&ldquo現在的财政,不容易對付呀!我們敝親,幹了兩個月次長,老是嚷不了。

    &rdquo 唐泰士道:&ldquo有什麼不了呢,多發兩筆公債,也就行了。

    &rdquo 陳夢周道:&ldquo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不是局外人可以理想得到的。

    說起發公債,好像是一件極容易的事,由财政部印刷局一印就得了。

    但是印隻管由你印,銀行裡不肯承銷,也是枉然。

    我們敝親那銀行,總算有些名望的了。

    然而他們的資本,都借給政府去了,弄得外強中幹。

    可是話就說回來了,這些銀行家,無論怎樣窮,也比我們好,打起牌來,極小極小,也是輸赢兩三萬。

    &rdquo 他們這邊談政治,那邊談酒經,梁寒山全不在行,本來極想表示自己不怯場,而偏是沒有說話機會,一直把面前一碟子嗑完了,也不能加上一句去。

    侯快軒怕冷淡了他,就端了酒杯,向梁寒山勸酒。

    那幾個談政治的,就越發談得起勁。

    石岱華說得很得意的時候望了梁寒山笑。

    因道:&ldquo寒山兄是閉門著述,理亂不聞的人,我倒很欽佩。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治理是理亂不聞,我根本上就缺乏政治常識。

    &rdquo 侯快軒道:&ldquo寒山兄太客氣了,從來名士生涯,就不愛與聞他人家國事。

    &rdquo 唐泰士笑道:&ldquo六哥,這話有些不然啊!共和國民,誰也該有政治常識,誰也該談談政治。

    不然要選舉起來,豈不是格格不入?在場沒有哪個做名士,我又要說一句,中國的事情,一大半就誤在這班半瓶醋的名士手上。

    &rdquo 梁寒山聽了這話,心裡倒不由得蔔通跳了一下。

    眼望着唐泰士石岱華兩人的顔色,卻又毫不在乎似的。

    這也就算了。

    心裡想道,和這班人談話,總會是格格不入的。

    與其勉強在這裡坐着,倒不如早走幹淨了。

     心裡正計劃着,要怎樣才能夠走開,侯快軒卻隔了桌子,遙遙的拱手笑道:&ldquo寒山兄你還是喝一杯吧。

    我們這些人,是極随便的。

    可不要客氣。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我原是不知道什麼叫客氣,若要客氣,還不能初次拜谒,就來大吃大喝呢。

    &rdquo 這一說,倒讓滿桌子人都笑了。

    自這一笑之後,這才把一桌一邊談風月,一邊談政治,一邊談娛樂,兩個不同的論調,并攏到一處。

    因為這樣,梁寒山比較得有些生氣,才把這一餐酒席吃完。

    大家說笑着,又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