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回 虎髯一掀情天嗟莫補 花叢三顧長夜喜能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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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花母親是人在家中坐,錢從天上來,樂得把這款子一律全收。

    找了一張珍珠花的片子,就請來看信的那人填上了收到二百元。

    另外自掏了一塊錢,賞給那聽差,聽差拿了名片出門,已經把黃全德等得二十四分不耐煩,及至聽差将名片遞上,見是珍珠花的名片,就喜歡得了不得,煩惱自然消除。

    加上那上面又注了一行字,疑惑那就是珍珠花的親筆。

    這就高興極了,把那張名片揣在貼肉的小褂袋内,表示親近之意。

    二百元送掉,計劃一個多禮拜的事,總算完全辦妥,就很高興地回家。

     當天晚上去聽戲,叫好也就格外得勁。

    照說起來,這錢是珍珠花不願收的,珍珠花也不必對黃全德特别表示好感。

    但是做坤伶的人,平常是不敢得罪人的,求不到人捧,也不至于惹了人來砸。

    至于熱烈來捧的人,不問如何,總得接受。

    不過或濃或淡對之,全在自己分别罷了。

    今晚黃全德高興的樣子,珍珠花知這是花了二百塊錢的原故。

    因為這樣,所以當黃全德在那裡拼命叫好的時候,珍珠花免不了又對他看了兩眼。

    這一來,真把黃全德樂得無可無不可。

     珍珠花的意思,無非是敷衍敷衍他的,他既然知道自己已表示感謝了,這二百塊錢,他就會覺得送之不冤,那也就人心未失了。

    因此在瞟過他幾眼之後,也就算了。

    可憐黃全德苦心孤詣,積了一個禮拜的錢,就隻消受她在台上遙遙地瞟了兩眼,也就算了。

    而自己還不知道,盡管在台下拼命地狂喊,一直到戲散了,他癡心妄想,以為珍珠花總還有什麼特别的表示。

    趕快走出戲園子在大門口對面一家店鋪的階沿上站着,眼巴巴地望着裡面,等着珍珠花出來,就可以看她是否有進一步的表示。

    心想:她一定有的。

    若是沒有,為什麼她在台上,今日對我格外多看幾眼呢? 于是對他兒子也不告訴,靜悄悄地站在人叢中後面。

    眼睛隻管射住了戲園子裡出來的人,那看戲人一陣風狂浪湧地各自散開了。

    出來的人慢慢稀少,那些坤伶,也就三三兩兩從裡面走将出來。

    到了最後,珍珠花和金飛霞兩人也就笑嘻嘻的,一路說着話出來。

    向外翻着一大片雪也似的白毛領子,和那濃脂未盡的臉,互相配襯,格外好看。

    金飛霞出來,先坐自己的汽車走了,珍珠花自己也有一輛嶄亮的包車,這時那車子上下四盞水月電石燈,點得通亮,卻拉着歇在戲園子橫門。

    黃全德一看,這個機會,卻不可錯過。

    馬上身子一擠,站到街當中,口裡卻不住地,大聲疾呼叫洋車。

    他以為這種辦法,可以取瑟而歌,讓珍珠花注意。

    珍珠花一出戲園子門,就看見他是翹着下巴颏,向戲園子門口望着,就猜破了他的心思,這時他在街心裡亂嚷,心裡更明白他的用意,暗暗之中隻把嘴撇了一下,頭也不曾回轉來,坐上車,車夫拉着飛腿地走了。

     到了家,她母親笑嘻嘻地走進她房裡來,笑道:&ldquo你知道嗎,林師長來了。

    &rdquo 珍珠花道:&ldquo真的嗎?誰說的?&rdquo 她母親道:&ldquo他派了一個馬弁到咱們家來報告來了,說是住在花園飯店,因為要到總統府去,不然就上戲館子聽戲去了。

    若是十二點鐘回了飯店,還派汽車來接你了,若到了一兩點鐘,就不來接你了。

    &rdquo 珍珠花道:&ldquo我也是天天望他來。

    聽到人說,他要做督軍了,别的我是不想,隻要他給我買輛汽車。

    &rdquo 他母親道:&ldquo坐洋車也是坐,坐汽車也是坐,一定要汽車作什麼?幹脆,叫他給咱們幾個錢得了。

    &rdquo 珍珠花道:&ldquo您總要錢,看你有足的時候沒有?那個姓黃的不是花了兩百塊錢嗎?他就自負得了不得。

    巴不得馬上我給他道謝才好。

    剛才散戲的時候,簡直站到我的車子邊下來了,我真是給他肉麻。

    他再要是這樣,我簡直就不理他,看他怎麼樣!&rdquo 她母親笑道:&ldquo站到邊下來,他就能咬你一口嗎?你這孩子,就是這樣,隻要不喜歡那人,那人割了肉給你吃,你也嫌是酸的。

    &rdquo 珍珠花笑道:&ldquo你是得了人家二百塊錢,就說人家好話,我為什麼說他好呢?&rdquo 她母親道:&ldquo哦!你就為了我收下二百塊錢,有些不服氣嗎?明天你和林師長多要些,我少分你一點,不就結了嗎?&rdquo 母女二人說笑一陣,夜色更深了,那林師長的汽車,依然未來,大概今天晚上,是不會來接你了。

    這樣才安下心去睡覺。

     到了次日,珍珠花怕林師長午前就會來接,九點鐘就起來了,三把兩把,趕快就将頭梳起來。

    果然,等她修飾清楚,門口就嗚嘟嘟,接連幾次汽車喇叭響。

    珍珠花母親就像發了瘋似地,趕忙向外跑,一面嚷道:&ldquo林師長來了,林師長來了。

    &rdquo 人還沒有到大門邊,遠遠地伸出兩隻手去開門,門打開了,身子就向門邊一閃。

    那兩道眼光,早如射箭一般,射出大門外,早就看見大門外橫着一輛汽車,一個大漢站在門外,這不是别人,正是林喜萬師長。

    她趕快把心窩裡要發生的笑容,齊堆到臉上,表現出來,然後從從容容,身子向下一蹲,和林師長請了一個安。

    笑嘻嘻地道:&ldquo師長!您來了。

    &rdquo 林師長含笑點了一個頭,鼻子裡哼了一聲,就向門裡走。

    她身子老遠地閃到一邊,等林喜萬過去了,然後跟着在身後,一路嚷道:&ldquo二姑娘,林師長來了。

    &rdquo 恰好這時候,珍珠花在屋子裡換衣服,剛剛把緊身的小坎肩脫了,正等着穿一件幹淨的,聽到母親說林師長來了,趕快找了一件穿上,急急忙忙來扣紐扣。

    這種坎肩,扣子是異常多的,而且還非常之緊,急忙之中哪裡扣得起來,第三個扣在第一個窟窿裡,第七個扣在第五個窟窿裡,扣得亂七八糟,簡直塞成了一個團團,正要将外衣向身上罩時,林喜萬已經走到外面堂屋裡來了。

     珍珠花聽見腳步響,連忙就在屋子裡喊道:&ldquo别進來,别進來,我在換衣服呢。

    &rdquo 手上提一件絨汗衫,趕緊站上炕去,就把帳子連扯了幾下,展開了幾幅,把身子一閃,藏在那帳子裡面。

    林喜萬聽到她嚷,隻管發笑,停了一會,就問道:&ldquo衣服換好了沒有?我該進來了吧?&rdquo 珍珠花笑道:&ldquo還早着呢,請您在外面等一兩個鐘頭吧。

    &rdquo 林喜萬聽了她這話,知道她已是穿好了衣服,不管她答應不答應,就闖将進來。

    珍珠花正彎了腰,對着梳妝台上的鏡子,在那裡撲粉。

    在鏡子裡看見林喜萬的人影子,卻故意裝着不知道,隻管低了頭,對着鏡子撲粉。

    林喜萬放着輕腳步,兩隻肩膀,一擡一擡地走上前去。

    走得近了,兩手向前一操,攔腰一把,将珍珠花抱住。

    笑道:&ldquo你這東西分明在這裡擦粉,你說是換衣服,要我在外面老站,我這該怎樣子罰你呢?&rdquo 珍珠花身子一扭道:&ldquo許久沒見,一見就鬧。

    &rdquo 林師長依然抱着,伸了腦袋過來亂聞。

    珍珠花笑道:&ldquo别鬧,别鬧,我媽就要進來了,看見了成什麼樣子呢?&rdquo 林師長這才松了手,坐在炕沿上。

     珍珠花拉着他的手,就并排坐下。

    林喜萬道:&ldquo昨天晚上,我在花園飯店等了你一宿。

    怎麼你總不去了呢?&rdquo 珍珠花道:&ldquo你不是說十一點鐘來接我嗎?你的汽車沒來,我就睡了。

    &rdquo 林喜萬道:&ldquo難道我不來接,你就不能去嗎?等得我心裡煩躁極了,到今日早上,我還有氣。

    &rdquo 珍珠花以為他是玩話,就伸了一隻手,給他撫摸着胸口,一下一下地由上向下抹,笑道:&ldquo别氣,别氣,今天晚上,我戲也不唱,早早地就到花園飯店來看你,好不好?&rdquo 林喜萬一笑道:&ldquo真的嗎?靠不住吧?&rdquo 珍珠花見他笑時,那八字胡向上一翹,煞是有趣,就把頭靠在他肩膀上,伸了一隻手,去揪他的胡子。

    嘴唇皮是活肉,用手去揪胡子,胡子被牽得多,豈有不疼之理。

    先揪了一兩下,林喜萬忍痛沒有作聲。

    珍珠花卻不知道,笑嘻嘻的,用右手大拇指食指兩個指頭,揪了右邊,又揪左邊。

    林喜萬心裡原有些不高興,經她一再地揪胡子,一把将她手奪住,向下一摔。

    突然站了起來道:&ldquo我知道,你現在有小白臉兒捧你,嫌我是老頭子了。

    這要什麼緊,咱們以後不來往就是了。

    &rdquo 說畢,馬上就向外走。

    珍珠花要分辯幾句,一刻兒說不出理由來。

    要伸手去拉他吧,又不好意思。

    隻在這猶豫之間,林喜萬已經走出大門,坐上汽車去了。

     這一下子,決裂到萬分,珍珠花又羞又愧,就回身向炕邊走去,自己本恃着林師長做一個錢櫃子,好解決一切不能解決的問題。

    把他氣走了,自己多少事壞了,且不管他。

    人家都知道林師長是自己的靠山,唱一輩子戲,把一個靠山反弄丢了,這是多麼寒碜的事。

    越想越心窄,兩手扶炕沿,人向炕上一倒,頭就撞了下去。

     她母親正為了林師長跑了,趕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