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回 生女别妍媸療貧學曲 得人在妩媚送笑登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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嗎?&rdquo 任秀鳴一聽那聲音,非常地尖脆,就知道是芳芝仙,連連說道:&ldquo請進來,請進來。

    &rdquo 芳芝仙一掀門簾子,隻見上面一張鐵床上,被條疊得高高的,床中間一盞煙燈之下,照着擺了許多煙家具。

    任秀鳴一個人橫睡在左邊,床面前放了一個方凳他擺腳。

    他見芳芝仙進門,一翻身坐将起來,踢着床面前的方凳子,讓芳芝仙坐下。

    芳芝仙又将方凳向後挪了一挪,這才坐下。

    笑道:&ldquo經理,你一個人燒煙嗎?&rdquo 任秀鳴道:&ldquo我沒有瘾,不過玩兩口提一提精神,自己随便燒燒就行了。

    你會不會這個?&rdquo 芳芝仙笑道:&ldquo我們年輕輕兒的會了這個那還了得嗎?&rdquo 任秀鳴笑道:&ldquo你師傅可是個大煙鬼。

    &rdquo 芳芝仙道:&ldquo可不是,我就為他這事發愁啦。

    &rdquo 任秀鳴将腿一架,身子一晃,對他笑道:&ldquo有你這樣的本事,還怕養不起師傅的大煙嗎?&rdquo 芳芝仙道:&ldquo這話可不敢說,遇事還得請經理幫忙。

    &rdquo 說到這句話,就要出口,多少有些害臊,不由得低了頭,抽出脅下掖着的手絹來握了嘴,接上咳嗽了幾聲。

    任秀鳴道:&ldquo我還不幫你的忙嗎?隻要說得出去的,我總是辦。

    &rdquo 芳芝仙默然了一會,又微微咳嗽了兩三聲這才紅着臉向任秀鳴笑了一笑道:&ldquo我有件事求求您。

    &rdquo 任秀鳴見她這樣,料到必有所求,便道:&ldquo你隻管說,我總可以商量。

    &rdquo 芳芝仙偷眼看他顔色,是很和氣,料到沒有什麼大問題,便笑道:&ldquo這事在您,說難就難,說容易也就容易。

    &rdquo 任秀鳴道:&ldquo究竟是什麼事呢?你想改合同嗎?&rdquo 芳芝仙道:&ldquo那怎麼成?我的意思,不過和您商量商量,想把戲碼子給我向後挪一挪,可是真要不成,我也不敢勉強。

    &rdquo 說這話時,低了頭,眼睛隻看了胸面前,任秀鳴看不到她的臉,他隻能看到她黑緞子似的發頂。

    因笑道:&ldquo就是這一件事嗎?這倒沒有什麼難的,你的意思,要挪後多少呢?&rdquo 芳芝仙這才擡起頭來,微笑道:&ldquo這就是您的意思了。

    我說要唱壓軸子,那也能夠嗎?&rdquo 任秀鳴在煙盤子旁邊,拿起一筒煙卷,掀開蓋,送到芳芝仙面前,說道:&ldquo抽煙。

    &rdquo 芳芝仙笑着站了起來,搖了一搖頭。

     任秀鳴于是自取了一根,擦了洋火,一口吸去,隻見煙卷上的火頭向裡直燒了過去。

    任秀鳴取下煙卷,站起來,向茶幾上煙盤子裡彈了一彈煙灰,然後背着手在屋子緩緩地踱着。

    芳芝仙看他這情形,料是不容易辦到。

    便站起來道:&ldquo我不過這樣說一聲兒,若是經理真覺得為難那就不必提了。

    &rdquo 任秀鳴道:&ldquo把戲碼子挪一挪,那是不成問題的事,隻要我對袁大頭說一聲就行了。

    不過我還有些排新戲的事,要和你商量商量。

    你哪天有工夫,我請你吃飯。

    &rdquo 說這話,扛着肩膀隻是向着芳芝仙傻笑。

     芳芝仙見任秀鳴躊躇了半天,當然是戲碼子不容易挪動,不料說了出來,卻是要請她吃飯。

    吃飯雖然是一種很平常的事,可是任秀鳴不坦然地說出,倒顯得不大方便。

    芳芝仙正了顔色,低聲道:&ldquo這您不要客氣。

    &rdquo 這您不要客氣六個字,出了她的嘴唇,幾乎就沒有了聲音,任秀鳴并沒有聽見一點。

    不過她要說的那種意思,任秀鳴倒是知道,因笑道:&ldquo那要什麼緊,她們我也是常請吃飯的。

    我就是這樣,有賞有罰,誰的戲要唱得好,我不另外報酬一下,心裡是過不去。

    &rdquo 芳芝仙道:&ldquo要唱得好,也是我們本分的事,哪裡能另外要謝禮哩。

    &rdquo 任秀鳴道:&ldquo這是我的意思。

    又不是你和我要求的,那要什麼緊?我明天也不請你到外面去,就是這裡面的美味軒,随便吃點東西,你早一點來就是了,你不來,倒是不給面子。

    &rdquo 芳芝仙心想,一個剛進戲院子的角兒,經理給面子單獨的請吃飯,哪有可以不去之理?若是不去,豈不是自己砸自己的飯碗。

    當時答道:&ldquo您倒不必客氣,明天有工夫我就來叨擾。

    沒有工夫,就改日再說吧。

    &rdquo 任秀鳴笑道:&ldquo你無非是到戲院子來唱戲,那裡邊還有别的事呢!來吧來吧。

    回頭我對袁大頭說,明天就把你的戲碼子,移到倒第三。

    隻要你努一點力,唱壓軸子都沒有什麼難的。

    &rdquo 芳芝仙聽說馬上就挪戲碼子,這個機會,是不能放過,就向任秀鳴蹲一蹲,請了一個安。

    任秀鳴笑道:&ldquo多禮多禮,明天就候駕了。

    &rdquo 芳芝仙當時也沒有說什麼,自告辭回家。

    到了家裡。

    她母親壽二爺,看見她臉上帶有笑意,便問道:&ldquo什麼事情辦好了,你又這樣樂意。

    &rdquo 芳芝仙道:&ldquo我和任秀鳴辦好了,戲碼子望後挪,挪到倒第三。

    &rdquo 壽二爺兩隻大巴掌一伸,霹霹拍拍地拍了幾下,笑道:&ldquo我說怎麼樣?這位任經理。

    待咱們不錯。

    &rdquo 芳芝仙道:&ldquo南邊人是不好惹的。

    這家夥可真缺。

    &rdquo 壽二爺道:&ldquo他缺他的,咱們幹咱們的,那有什麼關系呢?&rdquo 芳芝仙道:&ldquo怎麼沒關系。

    您瞧,我要他挪戲碼子,他就請我吃飯,還說明了,隻請我一個人。

    &rdquo 壽二爺道:&ldquo他請吃飯,你就擾他一餐。

    反正又不是我們吃虧的事,有什麼不幹?再說你想紅起來,不拍着他一點可是不成。

    &rdquo 芳芝仙道:&ldquo後台早就有人說閑話了。

    說是不明白是什麼道理,我一個新進來的人,經理這樣相信。

    &rdquo 壽二爺道:&ldquo我也聽見過這種話的,他媽的,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嗎?我們還是幹我們的,我們紅起來了,他們白瞪眼,能拿咱們怎樣?唱戲的就沒好人,要作大姑娘小姐,待在家裡待着做去,唱了戲還要個什麼幹淨。

    &rdquo 大秃牛提着一隻鳥籠,正由天橋茶館裡回來,一進門就問道:&ldquo這又同誰嚷?這麼大嗓子。

    &rdquo 壽二爺就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

    大秃牛眯着兩隻肉眼,先笑了起來道:&ldquo好哇,大姑娘。

    有經理請吃飯。

    這一下去,你還不是台柱子?&rdquo 芳芝仙道:&ldquo照你們這樣說,那是大可以去的了。

    &rdquo 壽二爺道:&ldquo為什麼不能去?這樣的機會,人家找不着,你倒有些不在乎。

    &rdquo 芳芝仙道:&ldquo去我是去,告訴師傅,不告訴師傅呢?&rdquo 大秃牛道:&ldquo别告訴他吧。

    他又好吃,又好喝。

    他知道經理請你,死七八賴的也要去鬧一分兒,那就很讨厭。

    &rdquo 他們一家人商量了一陣,就完全決定了。

     當晚芳芝仙唱夜戲的時候回了任秀鳴的信,到了次日壽二爺給芳芝仙梳條辮子,又給她換了一件衣服。

    一到十點鐘,壽二爺就催芳芝仙去。

    芳芝仙道:&ldquo人家請的是十二點鐘,去得這樣早作什麼?&rdquo 壽二爺道:&ldquo由家到園子裡,總要半點鐘。

    在那裡等人家一會兒,也就是十一點多鐘了,情願咱們等人家,也别讓人家等咱們。

    &rdquo 芳芝仙一想也對,就上戲館子去了,任秀鳴昨天晚晌聽了芳芝仙的回信,心裡就樂了。

    當時就把後台管事袁大頭叫來,芳芝仙的戲碼子,排得大不妥當。

    我們排戲碼子,不管是新人是舊,隻要他能叫座,就望後排。

    芳芝仙的戲碼子,從今天起,就挪到倒第三。

    袁大頭道:&ldquo倒第三,太後一點吧?這裡就剩一個胡子張仲波。

    花衫梅少卿,她們要是合串起來,芳芝仙就到倒第二了。

    &rdquo 任秀鳴道:&ldquo倒第二就倒第二,那要什麼緊?依我說,梅少卿的本領,未必比芳芝仙高多少。

    而且梅少卿的媽梅月柳架子太大,好像我們戲館子,非她不可似的,我很讨厭這一股子勁。

    &rdquo 袁大頭見把台柱子壓下去了,那還說什麼?于是芳芝仙的戲碼,就決定了從這日起,列為倒第三,任秀鳴也覺得這種辦法,很對得住芳芝仙,到了十一點鐘,就到美味軒去等候。

    真是知己之見,大抵相同,不到十分鐘,芳芝仙就來了。

    任秀鳴樂得什麼似的,直給她要湯要菜。

    吃過飯之後,又沏了一壺茶,細談一陣,然後興盡而散。

    過了兩天,芳芝仙的師傅短腿李,和任秀鳴私下借幾塊錢零用,任秀鳴給了,所以他們的交情,總見得日有進步。

    總是有志者事竟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