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燈下看花屠沽成上客 伶門伴食筆墨負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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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那可是件吃力的事。

    你既然是很内行,這件事我栽培你,你給我去跑一趟,好不好?&rdquo 說着,走上前,一拍他的肩膀。

    劉團長萬不料輕輕俏俏說了幾句笑話,王鎮守使就把剿匪這樣重大的責任,交付過來。

    若是糊裡糊塗答應下來,到了前線剿辦不下來,莫說争不下功勞,恐怕好容易撿來的這一團長,也有些靠不住。

    心裡這樣想着,嘴裡就不能冒昧地答應,隻管沉吟着。

    王鎮守使又拍着他的肩膀道:&ldquo你還怕什麼?照着你的法子,又由你去辦,無論如何,也不會發生什麼危險。

    就是有什麼事,隻要抗得了的,我總幫你去抵抗,你看好不好?&rdquo 劉團長道:&ldquo辦是沒有什麼辦不了,可就是一層,上頭的命令,是要鎮守使去的,團長代表去了,公事上怎樣交代?&rdquo 王鎮守使笑道:&ldquo咱們督軍那個亂勁兒,準比我還厲害。

    隻要把土匪給追跑了,他就樂意,是誰幹的,他又何必問呢?你為難決不是為這個,無非是為了開拔費罷了。

    敞開來說,就算是公事,也不能讓你白跑。

    趁着财神爺在當面,你老實就和他要吧。

    &rdquo 說着就伸手一拉萬福興。

     這個時候,他正和一個土妓對面對地在床上燒煙,床面前一張方凳子上,也坐了一個土妓,他不老實不客氣将兩條腿伸了出去,放在那土妓的身上。

    還有一個土妓由他身後爬過來,伏在他身上,對着他的耳朵說笑。

    王鎮守使一拉他的手,他一縮手,笑道:&ldquo這裡有一口好煙,你讓我抽完了再說。

    &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是要錢的事呢,你能答應嗎?&rdquo 萬福興這時圍在衆香國裡,已是弄得神志昏迷,人家問的是什麼,他也沒有聽清楚,口裡卻隻管糊裡糊塗哼着答應。

    王鎮守使對劉團長笑道:&ldquo這是三人當面說的了,你瞧他答應了不是?&rdquo 因又對萬委員道:&ldquo多也不要你預備,你老老實實籌三千塊錢吧。

    我瞧沒有這個數目,人家也真走不了。

    &rdquo 這時床上那個妓女,燒了有小指粗一個大煙泡插上了煙鬥,順過煙槍頭來,一直送到他嘴邊。

    他兩手剛捧着煙槍,向嘴裡一放,那邊已是湊上燈頭。

    萬委員聞到一股香氣,情不自禁地吸将起來。

    這一個煙泡子既然很大,吸起來自然也非一口氣所能吸完。

    偏是他吸着得勁的時候,那邊王鎮守使卻也正問得兇。

    萬福興吸着那口美煙,舍不得放,鼻子裡卻隻管哼哼嗡嗡地答應。

    王鎮守使道:&ldquo劉團長,你還不能答應去嗎?兵也有了,錢也有了。

    &rdquo 劉團長笑道:&ldquo好吧!就趁着這機會,再巴結巴結。

    &rdquo 萬福興一口煙抽完,突然坐了起來,笑問道:&ldquo剛才王鎮守使問我什麼話,我抽煙全沒有聽見。

    &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你都答應了,這會子裝孫子那可不成。

    咱們都做到了這樣大的官,第一回要你辦芝麻點兒大的一件小事,你就要推辭嗎?&rdquo 萬福興道:&ldquo老大哥,你别着急,答應得了的事,不管大小,我就算答應了,不過我剛才真沒有聽清楚,叫我怎樣去辦?請您再說上一遍,行不行?&rdquo 王鎮守使笑道:&ldquo你沒有聽清楚嗎?沒聽清?你為什麼答應下來。

    我是說劉團長要替我到大名去,請你給他籌三千塊錢的款子。

    我想你的手上,大概是很方便,你一點也不為難,就完全答應了。

    劉團長大概明天就要走,你這款子,請你在今天晚上就籌劃出來。

    &rdquo 萬福興現在算是聽明白了,原來是要錢,便笑道:&ldquo剛才我隻顧着抽煙,一點沒有留心這話,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我到這兒,比您也隻早兩個鐘頭,什麼也沒有摸熟,哪兒找錢去?&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那不行!剛才你一口答應,現在又來反悔,我都和人家說好了,不能跟着你後頭丢人。

    再說土匪鬧起來了,你負得起這個重大的責任嗎?&rdquo 萬福興見王鎮守使正言正色,把大題目加了來了。

    待要不答應,這一翻臉,可有些吃不住。

    因笑道:&ldquo并非是我推辭,這兒收錢的機關,全沒接頭,可沒法兒拿錢去。

    再說在當地籌款,總得要當地的地方官幫着出點力,要不然,就派哪個有才能的來,也不知道在哪兒下手。

    這又不是天津,就是我私人,也墊得出三千五千的,現在并沒有銀錢賬往來的地方,這款子到哪兒去拿。

    這隻有求求您原諒,寬我一點限期,明後天我準交款不誤。

    &rdquo 王鎮守使想想也對,便答應了。

     萬福興不抽煙,也不玩女人了,立刻找着縣長恽亨通,另到一間屋子裡交涉,闆着臉告訴他籌款的話。

    并且說他若是不交出錢,明天就打電報給督軍,說他違抗命令。

    恽亨通今天請了這一餐酒,正以為這兩位佳賓,都大為歡喜。

    這一分兒巴結,很是不錯,不料酒宴之後,上賓卻開了這大的口,一下子竟要三千塊錢。

    現在大河南北,連年兵旱之災,所有征收機關,拼命地搜刮,在預算之内的錢,常常也是饑荒。

    現在突然之下,要拿出三千塊錢來,實在有些棘手。

    但是一定要咬定不答應,無奈萬委員那一副面孔,又是煞神一般兇狠,睜着兩隻光焰逼人的荔枝眼睛,隻管注視,不見他移一下,不必打電報了,就是這種形象,也比督軍大令到了一樣可怕。

    望了萬委員,恽亨通半天作聲不得,隻連連答應了幾聲是。

    萬福興道:&ldquo這不是光說是就了結的,你得答應拿出錢來。

    &rdquo 恽亨通哭喪着臉道:&ldquo萬委員,您給我想想,我這個小縣分,又是不斷地有來往差事,這&hellip&hellip&rdquo 萬福興道:&ldquo這用不着再下什麼轉語。

    幹脆,你願意幹就幹,不願意幹就拉倒,一句話可以了結。

    &rdquo 恽亨通愣住了一會子,便苦笑道:&ldquo既是如此,讓我和劉團長去談談看。

    我和劉團長的感情,倒是不錯。

    倘若是能答應緩個兩三天,我就好想法子了。

    &rdquo 萬福興道:&ldquo什麼話?那不行。

    我答應給他錢,這錢總得由我手上經過。

    &rdquo 恽亨通正着顔色,輕輕地說道:&ldquo隻要籌得出來,反正萬委員應當要怎樣辦的,還是怎樣辦。

    &rdquo 萬福興聽了這話,臉上的顔色,便和悅了許多,微笑道:&ldquo你也懂得這些規矩嗎?我以為你初出來,對于這些事不大在行呢。

    &rdquo 恽亨通道:&ldquo在行是不十分在行。

    不過王法不外乎人情,猜也猜得出來一些。

    像這種公事,瞞上不瞞下,隻要大家有好處,又何必不圓通一點兒哩?&rdquo 萬福興原是和他對面坐着,離開得很遠的,這時卻将椅子一拖,拖得和恽亨通并排,因扒着他的肩膀,對着他的耳朵說道:&ldquo恽縣長,你的困難,我有什麼不知道的。

    我雖沒有當過縣知事,這半年以來,東縣跑到西縣,繁缺簡缺中等缺,我都調查過了,哪裡有幾個發大财的,無非湊乎着過罷了。

    老兄台,你隻要把劉團長對付過去了,我倒是不拘,你就少給幾個,那也不在乎。

    你老兄看着,能在這裡面分多少給我?照規矩說,是個二八回扣,二三得六百。

    哈哈,你就少給個三十五十,看在面子上,我也隻好含糊一點了。

    &rdquo 恽亨通皺了眉道:&ldquo實在難,一部毛詩如何?&rdquo 萬福興想了半天,卻不能答應出來。

    恽亨通道:&ldquo萬委員我的意思是請您打個對折吧,我預備三百元,明日送過去。

    &rdquo 萬福興這才懂了,擺了擺手,站起來又拱拱手道:&ldquo那實在是少一點,果然把這事敷衍得過去,你要知道,我也負着很重大的責任的。

    &rdquo 恽亨通看他的情形,不加錢是不行,二人說來說去,說到了最後,依着萬福興的話,乃是大禮三百二,這邊疏通好了,劉團長和恽縣長是有交情的,隻要了一千塊錢,書面上就由他開了三千塊錢的報銷。

     劉團長得了這一筆款子,就讓王鎮守使在磁縣駐守,帶了一團人向直魯豫三省交界的地方而來。

    這兩三百裡路的途程,卻走了一個禮拜,讓他們的軍隊,到了目的地,土匪早發了大财,溜之大吉。

    他們兵不血刃,就克服了城池。

    第一着便是打電報告捷。

    那電文是: 薛巡閱使,王鎮守使鈞鑒:職團奉命剿匪,于真午得達目的地。

    匪衆三千餘人,挾有精利槍炮,扼守太平莊堅壁死守。

    職團比向部伍宣揚鈞座威德,限二小時内,攻破匪陣。

    幸士卒用命,無不以一當十,奮勇直前,先以猛攻,繼以肉搏,匪等不支,棄莊亂竄。

    比擊斃匪徒三百餘人,生擒二百餘人,并捕獲匪首十餘名,我軍亦傷有七人。

    職以匪雖敗去,餘衆猶多,決不容其稍為喘息,因即複率全團兵士,乘勝追擊,并得本邑張知事贊助,兩日之間,連複三城。

    匪等經此重創,業已四散,想不難一鼓蕩平也。

    謹先馳報,餘容續報,團長劉得勝叩。

     這個電報是由當地縣知事代為撰就的,所以措詞非常的老到。

    但是這些土匪,實在不曾四散,不過分成三大股,各走一路,這算給官兵留一點面子,免得他們對上峰說不過去。

    他們最小一股的首領,叫火車頭,卻帶了五百人上下,在離城三十裡的安樂鄉駐守。

    劉團長派人打聽了明白,知道火車頭這一股相處最近,憑他那些土匪,并沒有多大的能力,他隻是徘徊不去,當然有作用的。

    于是起了一個絕早,帶了全團弟兄,就一齊趕上前去。

    離着土匪駐紮的地方,還有三裡之遙,天色方始發亮,便發了命令,讓弟兄們,陸陸續續,朝着天上放槍。

    他們這一團人,雖是虛數,照實際論起來,倒也有五百名。

    兩個人放一槍,大家放起來,也有二百餘的響,那邊的土匪,聽到這種響聲,當然知道是官兵追來了,帶了贓物肉票,各人就向前紛逃。

    最後跑的幾十個人,也是向半空中放上一排槍。

    這種槍向天上冒着煙,當然是善意的,劉團長所部,作為追擊之勢,也就向天上放了一排槍。

    約莫過了半小時,才開了跑步,向前追了上來。

    追出了莊子,在一片坦地之上,已經可以看到那些土匪的影子,劉團長一看他們的情形,并無抵抗之意,便下令卧倒預備放。

    相持約莫有半小時,土匪已在對面,用棍子插了一面小白旗在地裡,然後飛奔而去。

    劉團長看明白,下令沖鋒,大家一聲吆喚,一粒子彈也不曾放,一直便沖到插旗的所在。

    那些兵士,竟不用得喊口令,大家都抛了槍,滿地找插的标記。

    看時麥地上都有用木棍子頂着紙片的,有用樹枝插着破鞋破襪子的,都是極容易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