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燈下看花屠沽成上客 伶門伴食筆墨負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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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左手捏了一個圈圈,向嘴邊一送。

    王鎮守使笑道:&ldquo成!别的事情,不能說一辦就到。

    若是說光要吃點喝點,我老王絕不含糊,準能供個周年半載,還不至于叫窮。

    &rdquo 說時,就伸了手掌,一拍胸脯。

    恽亨通也拱手笑道:&ldquo當然當然,慢說周年半載,就是三年五載,我想,鎮守使也是很慷慨能答應的。

    &rdquo 王鎮守使聽了這話,鼻子裡哼着笑了一笑,又接上搖撼着高大的身軀,擺了一擺頭。

     劉團長也笑道:&ldquo鎮守使這樣一說,倒提起了我一肚子心事。

    别往前三年說,就是前一年,我還窮得當褲子喝小米粥。

    就靠京綏路上打這麼一仗,可就爬起來了。

    &rdquo 他說着還是不改舊日的老脾氣,把快嘴劉那一套本領又使了出來。

    由在家裡挑花擔子說起,說到目前為止,口講指畫,簡直不斷。

    恽縣長恐怕他說得高興,露出馬腳來了。

    便道:&ldquo席面已經擺好了,就請鎮守使入席吧。

    &rdquo 于是就向王鎮守使一揖,兩拳緊抱,拳頭抵着鼻尖,滿臉陪笑道:&ldquo請請請。

    &rdquo 王鎮守使一看,在眼面前的人,差不多都比自己矮下去幾層階級,更用不着客氣了。

    因笑着對萬福興道:&ldquo我們實在用不着客氣,老實就上坐了吧。

    &rdquo 萬福興原本想對大家謙遜一下子,現在看到王鎮守使用手來挽着自己,這比一切的人面子都大,若還要謙遜,倒顯得自己不會擺官排子,因此就也老實坐下去了。

     恽縣長坐在主位,拿了酒壺,先斟上一巡酒。

    王鎮守使端了杯子,先一飲而盡,照了照杯,對恽縣長道:&ldquo再擾你一杯。

    &rdquo 恽縣長因隔了一個大圓桌面,覺得老遠地伸着手斟酒,有些不便。

    手上拿了酒壺,就離開了桌子,走到王鎮守使身邊,給他又斟上了一杯。

    王鎮守使一伸杯子将酒接着喝了,卻笑道:&ldquo老萬,就是這一着,也叫咱們夠受的了。

    你想在幾年前,咱們見了知縣大老爺,那還不是屁滾尿流。

    而今倒讓縣老爺站在一邊,給咱們斟酒,你瞧這是一個樂子不是?&rdquo 恽縣長這一聽,真弄得進退兩難。

    老是在這兒站着,人家是個樂兒。

    不在這兒站着,着不給鎮守使捧場。

    倒是他手下的警察局長,比他更機靈。

    卻突然站起來,上前接過酒壺來笑道:&ldquo也别讓縣長一個人敬客了,我也來敬鎮守使一杯。

    &rdquo 說着,提了壺彎着腰,就做了一個架子,靜等王鎮守使伸杯接酒。

    恽亨通縣長,得了這樣一個機會,猶如得了皇恩大赦一般,老早地溜回了主席。

    王鎮守使卻未明白人家是金蟬脫殼之計,笑道:&ldquo怎麼着?又換一個人斟酒,我不過鬧着玩,你們别認真啦。

    &rdquo 那警察局長卻抱定了犧牲主義,無論王鎮守使如何地說,他總認定了站在旁邊伺候斟酒。

    還是那萬福興委員,看得有點不過意,對他點了一點頭道:&ldquo都是客,不必這樣客氣,請你歸坐吧。

    &rdquo 那警察局長手裡拿着酒壺,還是猶豫未決。

    王鎮守使也點了點頭道:&ldquo果然的,你就坐下去吃吧。

    大家都吃着喝着,要你一個人站着斟酒,那是什麼玩意?你别瞧你現在不過當一名警佐,可是将來的事很難說,也許你當到了大總統,賽過咱們幾倍去。

    這年頭兒,三年河東,三年河西,誰也别料定了誰。

    這日子咱們要你斟酒,很是高興,将來我們要給你斟上酒,你更是個樂子了。

    咱們有話在先,将來你做了大總統,可别讓咱們也來這一手,咱們今天是免了。

    &rdquo 警察局長,因他說得那樣尴尬,未免躊躇了一會子。

    王鎮守使笑道:&ldquo怎麼着?你非站在這裡不成嗎?那簡直預備将來做了大總統,和我們讨債了。

    &rdquo 說着,就哈哈大笑起來。

    在席的人,雖然覺得這事無甚可笑,然而王鎮守使這樣,未便讓他一人笑得過于單調,因此各人都開了嘴,發出一種笑聲來。

    還是恽亨通縣長,自己來做了一個解鈴人,站起身來,将警察局長牽了一把,笑道:&ldquo請坐請坐。

    &rdquo 他才随了這點機會,複身歸座。

     萬福興見他們虛僞謙遜,他卻有些不耐煩,手裡拿了一隻杯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呷着,隻管出神。

    王鎮守使這時回過頭來問道:&ldquo老萬,你想着什麼心事?又是哪裡有一筆捐款,要把他弄到手嗎?&rdquo 萬福興笑道:&ldquo這樣說,我這人要害錢痨了。

    一個人要老是打錢的主意,不想怎樣花,那要錢做什麼?&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這樣說,莫非你也在想什麼花錢的法子嗎?&rdquo 說到這裡,問恽亨通道:&ldquo你這縣裡有幹嗎的娘兒們沒有?&rdquo 恽亨通明白他聽說幹嗎乃是娼妓之别稱,自己為要洗刷自己吏治清潔起見,便道:&ldquo沒有沒有,一個也沒有。

    &rdquo 說着這話,便回顧警察局長,意思是叫他說話,可以證明。

    警察局長連忙站起來說道:&ldquo原先也有幾個,後來奉縣長命令,把她們驅逐出境,沒有幾天的工夫,就完全驅逐幹淨了。

    &rdquo 萬福興歎了一口氣道:&ldquo咳!你們真是做孽,人家做這事,總也是為了衣食二字,出于不得已,為什麼一定把人家轟起走。

    &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我就恨這樣的人。

    你要做清官,少撈幾文兒就行了,哪在乎這個。

    你說不許有當娼的,就算你禁得幹淨,還有那些私姘私湊的,你也禁得了嗎?再說娘兒們誰也喜歡的,我們自己就愛逛窯子,怎麼能禁止不幹這個呢?&rdquo 萬福興道:&ldquo對了。

    拿我打比吧,我就走到了哪裡,要在那裡逛的。

    &rdquo 劉團長笑道:&ldquo這樣說,走到了磁縣,也想在磁縣逛逛嗎?&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當然啦!可是據恽縣長說,已經把這裡的人轟得幹幹淨淨了,這還玩個什麼東西哩?&rdquo 恽縣長聽了這話,大窘之下,沉吟着道:&ldquo真是要找的話,也許還找得着。

    &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既然找得着,不論多少,給我找來吧。

    &rdquo 劉團長笑道:&ldquo不論多少嗎?恐怕是不論大小吧?若是不論多少的話,若有個千兒八百的怎麼辦?&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那也不要緊,咱們帶上北平,編一個女子衛隊團得了。

    &rdquo 恽縣長話也不曾聽完,早溜了出來,就叫了縣府衛隊長到身邊,輕輕地說道:&ldquo王鎮守使和萬委員,都要找兩個女的玩玩,聽說還要帶上北平去,非好的不成,你趕快去找找,最好趕了來,我們的酒席還沒有下場。

    &rdquo 衛隊長聽說,連答應了幾個是。

    恽縣長複回來,便笑道:&ldquo我剛才去問衛隊長,據說,雖然禁止她們不做買賣,可是還讓她們住在這裡,現在恢複她們營業,她們是很樂意的。

    待一會兒,就可以找幾個來。

    &rdquo 萬福興點了點頭,撅着上嘴唇一點小胡子笑道:&ldquo這還有個意思,不然這杯寡酒,我真沒有法子喝。

    &rdquo 王鎮守使笑道:&ldquo寡酒你是喝定了。

    就是有你也不知道到什麼地方搜羅去,趕到這裡來,咱們不吃完了嗎?&rdquo 萬福興道:&ldquo若是在未下席以前,能找上兩個陪酒的來,我還能多喝幾杯哩!&rdquo 正說笑着,已經由那衛隊長帶進兩個擦抹着滿面脂粉的女子進來。

    一個人身上穿豆綠色的褂子,下面配着紅褲。

    一個穿了一件棗紅色的長衣。

    燈光下照映着這樣大紅大綠的兩個人,看去倒有個意思。

    王鎮守使笑道:&ldquo嘿!你猜怎麼着,我以為這兒縣大爺弄了一對新娘子來了哩。

    &rdquo 萬委員笑道:&ldquo到了這地方來,有這樣的美人兒,也就不錯,我很滿意呀。

    &rdquo 說着就順手一撈,就把那個穿綠褂子的一把拉到懷裡。

    因問道,&ldquo美人兒,你家住在哪兒,我們要找你的時候,好随便去找你呀。

    &rdquo 那女子道:&ldquo我們家就住在離這衙門不遠的地方,這兒縣大爺也常常叫我們呢。

    &rdquo 萬福興望着恽亨通直樂,恽亨通紅了臉,隻管拿了酒壺,到處給人斟酒。

    後來這些穿紅穿綠的女子來了十幾位。

    一問她們住在哪裡時,她們都說,所住的地方,離着這衙門不遠。

    王鎮守使笑道:&ldquo恽縣長,你這兒還有什麼玩意兒沒有?要是有的,你趕快貢獻了出來。

    大家樂一樂,可别瞞着。

    &rdquo 恽亨通鑒于剛才私娼的事,料定是越瞞越壞,就對大家道:&ldquo這兒别的什麼沒有,隻有一口好大煙。

    &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好極了,好極了,吃過飯再來一口大煙,那是最助消化不過的。

    &rdquo 說着話,大家已把酒飯吃完。

     那些做陪的,都是些小區區,就不敢怎樣玩得溢出範圍來。

    王鎮守使萬特派員兩人在這裡無異做了正副兩個皇帝。

    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一,帶着一群土娼,便去燒大煙。

    其次便是劉團長,他已算中級軍官,隻下于鎮守使兩個階級,所以隻有他還在一處勉強陪着。

    王鎮守使問劉團長道:&ldquo劉團長,你駐紮在這兒,差事怎麼樣,對付得過去嗎?&rdquo 劉團長道:&ldquo這也就是騎在驢子上翻賬簿,走着瞧。

    &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這回我上大名去平土匪,我看準有個六成兒可以成功,要不然,你幫上我一陣,在這上面找一點功勞。

    &rdquo 劉團長道:&ldquo這不是我多嘴,要說真打的話,這些土匪,未必能讓咱們打平。

    大名前後,那兒也有他們的黨羽。

    他敗了,官兵追上去,他們把槍在地裡一埋,是莊稼人,當地的馴良百姓,你能說哪一個是土匪。

    再說這些人整大股的也有上千人的,幹起來,他們真拼命。

    我們的弟兄們,兩三個月沒有發饷,沒有什麼好處,他憑什麼給咱們賣命。

    依我的話,倒不如和這些小股土匪通了,和他們做兩筆小買賣。

    大股的土匪,他們占着縣城,又不能做什麼,反等着官兵來幹上不成?摟飽了,他自然要走的。

    那時候,他們一跑,咱們一追,這就算完事。

    &rdquo 王鎮守使笑道:&ldquo咦!你倒是個内行。

    不是我今天晚上喝了幾杯酒,借着酒來蓋臉。

    老實說吧,我年輕的時候,在江湖上也跑過幾年,要硬打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