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巨博擲千金為人做嫁 豪歌收八美與客同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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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媽的公事接二連三地來,别說娶太太了,每天晚上一個打茶圍的工夫都抽不出來,你看是糟心不糟心?&rdquo 趙觀梅心裡雖很不滿意,臉上倒不敢怎樣去駁他,便道:&ldquo因為這樣,所以我覺得這喜事倒是早些辦了的好。

    &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你猜我怎麼着,我準比你還着急。

    這幾天我們老總來了,我總得陪着他樂幾天兒,不然,他那整把的大洋錢,可不肯望我身上灑。

    讓他走了,我就辦喜事。

    請你告訴我那丈母娘,有好吃好喝的,先疼一疼姑娘,過些時候,就出門了。

    &rdquo 說着,一昂頭打了一個哈哈。

    趙觀梅聽他這種口音,這事情竟是有些眉目了,便想跟着問下去,偏是在這個時候,來了兩位上客,他陪着客談話去了。

    客走過,接上又有幾個人回公事,都敷衍過去了,等他走回私室,正要和趙觀梅說這婚事,衛兵又接了電話,說是大帥公館,來了電話,請鎮守使說話,他接了電話叫一聲拿帽子,把趙觀梅扔下,就坐了汽車向薛又蟠公館來了。

     薛又蟠正邀了一大班人圍在客廳裡推牌九,他一個人又長又大,站在許多人中間,挺出來大半截,老遠地就看見他,笑嘻嘻地站在那兒。

    他不等王鎮守使說話,伸出胳膊來,連連對他招了幾招手,笑道:&ldquo王麻子,來,到天門來下兩注子。

    &rdquo 王鎮守使本來也就喜歡耍錢,現在又有巡閱使的命令,更是義不容辭,因此在人縫裡擠了上前,扶住桌子,這一看,原來上下二家,都有相當的注子下了下去,惟有天門很是冷落,隻有三四根小數目的籌碼。

    王鎮守使道:&ldquo怎麼回事,天門的注子這樣小。

    &rdquo 薛又蟠道:&ldquo這些耍錢的,全不夠朋友,先天門紅的時候,就拼命下我的注子。

    現在天門不行了,誰也不肯拿籌碼下去。

    你來得很好,在天門熱鬧熱鬧。

    &rdquo 王鎮守使笑道:&ldquo我倒是不想下天門,不過大帥下了命令,不敢不下。

    &rdquo 薛又蟠道:&ldquo這兒不是火線上,用不着說什麼命令不命令?回頭你輸了,可别說是為了我輸的。

    你前天拿了我三十萬,還沒有錢下注嗎?你輸得起輸不起?&rdquo 王鎮守看那樣子,大帥似乎有些生氣,也來不及買籌碼,在朋友面前借了一把籌碼,就向桌子上一放,笑道:&ldquo我就有這個脾氣,越是那門黑,我越要鬧,非把他鬧紅不可。

    &rdquo 薛又蟠見他已下大注子了,這才不說話。

    八張牙牌推去,頭一下子,就把王鎮守使的注子吃了過來。

    薛又蟠道:&ldquo這樣一來,你算應酬了一下子,就不再幹了。

    &rdquo 王鎮守使道:&ldquo為什麼不下,若是不下注,剛才的錢,我豈不是白白地輸了。

    &rdquo 于是和站在一邊管理籌碼的副官,要了兩千塊錢的籌碼。

    把舊賬還了,又掏了一大把籌碼,向桌上一放,一拍桌子道:&ldquo幹!&rdquo 薛又蟠見王鎮守使真用大批的籌碼下注,便笑着向他道:&ldquo老王,你算有種,舍不了本錢,發不了大财。

    你準知道就會輸嗎?下注!下注!&rdquo 王鎮守使讓薛又蟠說糊塗了,輸了一批籌碼,又買一批籌碼,不多大一會工夫,就輸了一萬。

    薛又蟠道:&ldquo痛快!我就愛人這樣拼命的賭。

    推牌九混号叫吃狗肉,好像要飯的吃狗肉一樣,煮得熱熱的,吃得快快的,那才有味。

    &rdquo 那些下注的,見大帥赢了錢才高興,天門又十分的黑,大家就都拿錢向天門下注。

     一個鐘頭以後,薛又蟠就赢了三萬五,将牌向桌子中間一推,笑道:&ldquo打住!我不幹了。

    &rdquo 王鎮守使雖然一半送禮,可也一半帶着負氣,心想天門就這樣黑嗎?我不信,非打轉來不可,牌一停,他臉上就由紅轉黃,毛孔裡邊,直向外面冒出油水來。

    無聊得很,就取了一根煙卷,坐在一邊,默然無言地抽着。

    薛又蟠将上嘴唇一撮短胡子,笑着翹了起來,因把眼光向屋子裡一掃,對大家道:&ldquo你們懂得什麼?吃狗肉有吃狗肉的規矩。

    這裡面有三個字的訣竅,叫做忍,狠,滾。

    看看本門不大好的時候,要憋得住氣,别下注,這叫做忍。

    手氣一轉了,可又要舍得幹,大把地往下放籌碼,就是吃了一兩回,也不在乎,這就叫狠。

    等到錢摟得有個樣子了,可别再貪多,馬上滾蛋,這就叫滾。

    我現在不幹,就是滾蛋的滾。

    今天我一高興把這個好訣竅都告訴你們,你們這真應該謝謝我了。

    &rdquo 大家不料帶幾十萬大兵的巡閱使,還大懂牌經,不由得都哄堂大笑起來了。

     這時有兩個武裝馬弁挂了盒子炮,站在兩邊的房門下。

    有一個馬弁,愁眉苦臉的,就不曾附和大家笑。

    薛又蟠伸長兩條腿,正靠了一張沙發椅子坐了,見馬弁那個樣子,用手對他招了兩招道:&ldquo來,我問你兩句話。

    &rdquo 馬弁不知道犯了什麼事,隻得走了過來,對他一立正,舉手行了一個軍禮。

    薛又蟠道:&ldquo平常你會不會笑?&rdquo 這一問,他更摸不着頭腦,隻好實說:&ldquo平常會笑。

    &rdquo 薛又蟠道:&ldquo你說這話,就該打你四十軍棍。

    &rdquo 那馬弁不料會笑,也是犯軍法的,不敢說什麼,隻好筆直地保留那個立正式。

    薛又蟠道:&ldquo我剛才說了一個笑話,大家都樂,為什麼你一個人不樂?&rdquo 馬弁先不知道他問話是什麼意思,現在才明白了,因喊着自己的名字道:&ldquo李得勝因為今天接着家裡的信,說是鬧饑荒,又鬧土匪,家裡就要來人找我,所以隻管發愁。

    不敢瞞大帥,我簡直樂不出來。

    &rdquo 薛又蟠一拍腿道:&ldquo這就難怪,說來說去,你無非是少錢花,你說,你要多少?&rdquo 李得勝何嘗有意和他要錢,更談不到要多少了,被薛又蟠一問,隻是發愣。

    薛又蟠道:&ldquo怎麼不說話,你怕我耍你嗎?&rdquo 說畢,他就在身上一掏,掏出一張剛才赢的支票,看一看是兩千元,拿在手上一揚道:&ldquo拿去花,别再做那樣子,你再樂一下,成不成?&rdquo 李得勝見了錢,心裡早是歡喜,加上大帥說得有趣,果然笑了。

    一屋子的人,先不知道薛又蟠叫馬弁來是什麼事,這會見他一動手就給兩千,還要人家笑一笑,都不覺得也笑起來。

    這個馬弁得了錢,那裡還有沒有錢的,未免見了眼饞,兩隻眼睛,隻管向這邊偷瞧,臉上自然也有一種憤憤不平之氣。

    薛又蟠一回頭,見他那種局促不安的樣子,便一招手道:&ldquo你也來。

    這也難怪你不服,同在一處辦一樣的事,一個人發财,一個人就一個子兒也撈不着,你等着,我給你撈幾個,撈得着撈不着,就憑你的造化。

    &rdquo 因站起來道:&ldquo我再來推一莊小的,你們還來不來?&rdquo 在場的人,雖知道和大帥賭錢,是兇多吉少,然而大帥已經下了命令,若是不賭,是給他面子上下不去。

    況且大帥聲明了,這是小賭,隻要敷衍一陣子,就行的了。

    因此大家都齊聲湊趣,馬上又圍住桌子,坐的坐,站的站,薛又蟠坐在一把大椅子上,将兩袖子向上一卷,露出兩隻碗粗的胳膊,在桌上将牌一陣亂洗,然後手裡疊着牌,對大家一望道:&ldquo我隻湊合一點兒賞錢,推兩千塊錢的莊,小不小?&rdquo 大家聽說,知道他目的所在,随便地下注。

    那一門紅的,大家不過下個十塊二十塊,不紅的那一門,大家倒下個二三百元。

    薛又蟠手氣雖不十分好,卻總是吃多賠少的。

    沒有推到十條子牌,已經赢過二千多了,他将手一揮道:&ldquo得了,誰要推這種小牌九。

    &rdquo 那個未得錢的馬弁,知道大帥是為他掙錢,眼巴巴隻望大帥赢,站在身後,約摸離了三四尺路,隻昂着下巴颏,擡了眼皮,向這邊看來。

    薛又蟠一回頭,笑道:&ldquo你這小子有造化。

    赢的籌碼,都是你的,拿了去。

    &rdquo 說畢,倒山似的,向身後大椅子上一躺,兩腳一伸,伸得直直的,卻用手把褲腳子扯起來,扯得高高的,把錫柱似的大腿,露出一截,兩手向左右一舉,伸了一個懶腰,淡淡地歎了一口氣道:&ldquo今天有意思得很,找個什麼樂兒,痛快一下子才好。

    &rdquo 說到這裡,那個常給薛又蟠搖鵝毛扇子的樂總裁,恰好由外面一頭鑽将進來,因道:&ldquo怎麼樣?大帥找不着樂兒嗎?叫條子去。

    &rdquo 薛又蟠道:&ldquo昨晚叫了兩個條子,鬧了一宿,鬧得頭昏腦暈。

    今天不要娘們了。

    我倒是想聽戲,找幾個角兒來,今晚上湊合一宿戲吧。

    &rdquo 樂總裁還沒有答話,在座的張福田總監,連忙站起身來道:&ldquo這件事讓福田伺候大帥,請大帥指定戲碼子和名角兒,福田這就派人去傳他們。

    &rdquo 薛又蟠道:&ldquo什麼戲倒是不拘,多來幾個旦角必就成了。

    &rdquo 樂總裁道:&ldquo就是多唱旦角戲,也得先說定,好讓他們預備行頭。

    &rdquo 薛又蟠笑嘻嘻地道:&ldquo我就愛聽那個四五花洞。

    兩個真潘金蓮,兩個假潘金蓮,四個花旦對唱起來,像小鳥兒鬥唱一樣,有個意思。

    &rdquo 張福田道:&ldquo這很容易,大帥愛聽這個,今晚晌就來一出。

    &rdquo 薛又蟠道:&ldquo這戲我聽多了,本來是兩個旦角兒,後來改為四個,我想再加一加,加成八個,成不成?可是一層,腦袋瓜要長得好看,長得不好看的,越多越讨厭。

    &rdquo 張福田聽了他的話,一時且不置答複,暗中卻在那裡數着,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七個,八個。

    他手指頭掐了指頭,手一摔似乎得了結果,便笑對薛又蟠道:&ldquo大帥要唱八五花洞嗎?據福田算着,很可以湊上,因把在北平幾個有名的旦角,報了一路名。

    &rdquo 薛又蟠點了一點頭,将手撅着嘴角上的短胡子笑道:&ldquo有兩個臉子是長得不大好,但是要湊成這個數目,也不容易,就是那麼辦吧,我